赫连冷奕是首相,他的话,即便再荒谬,也是绝对指示。

    王媛心里替安暖暖觉得不平,却什么也没办法说,默默地执行命令。

    白芊芊成了首相府里的一个秘密,她进赫连家的时候,人人都清楚,五年前的那个女人回来了。

    而现在,她悄无声息地就被软禁了。

    看守她的警卫里三层外三层,身边全都换了一层佣人。

    除了镜子里的自己,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说话的人。

    空荡荡的房子里,仿佛随时都会有幽灵闯进来,挖掘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她抱着双臂,深深地把头埋在臂弯里,一遍一遍机械地念着,“别过来……别过来……”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她睁大了眼睛,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像当年在龛龙岛上那样,她眼中露出一丝希冀,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脸上露恍惚的笑意。

    “冷奕,救我……”

    赫连冷奕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依旧是那样高大,俊美,优雅地令人向往。

    他是她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啊。

    “你的腿,从来都没有受过伤。”他看着她站起来的腿,声音低沉好听。

    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可见他早就知道了某些真相。

    她张了张嘴,随即恨恨地说:“如果不是安暖暖,我会找时间主动告诉你的!”

    赫连冷奕笑了,每当提到安暖暖这个女人时,他脸上的笑容总是不一般,仿佛春风十里,见着了一路花开,这种真心的笑,很多年前,她也曾拥有过。

    “芊芊,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龛龙岛是怎么相遇的吗?”他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白芊芊抿着唇,神情有些难堪。

    她当然记得,可比起记起,她宁愿想要忘记那段日子。

    记忆一旦被连根拔起,就会连着腐朽的根枝一起被带出来,然后曝露在日光下,赤裸裸地成为伤痛。

    “我不想听—”她捂住耳朵,拒绝了。

    然后残忍如赫连冷奕,丝毫不顾及她几近崩溃的情绪,开始慢条斯理地讲述那段故事。

    “我和你第一次相见,是在龛龙岛上。当年,我对那个岛上的一切都很好奇,于是趁着放假时,去了那个岛上。可我现在想想,我之所以选择去那里,并不是突然才有的想法,而是有个朋友一直告诉我,那是一座很特别的岛屿,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继续,“而那个人,叫白劭风,又或者,你更习惯叫他白狐?”

    她脸色苍白,却依旧不肯承认,“冷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继续说下去,”他沉声道,“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好奇,一个年级跟我相仿的姑娘,眼神怎么会那样冷漠,我当时只是以为,你有一个嗜赌的父亲。直到你的母亲杀了你父亲之后,我怎么也想不通,那个懦弱的女人在关键时刻,一直不停地叫着,让你走。人,不是你杀的,她为何会让你走?”

    “也许,她只是怕年幼的我被血腥的场面吓到。”她竭力解释。

    赫连冷奕勾唇一笑,“可我记得,当时你身上的血,比你母亲身上的还要多。”

    记忆瞬间闪回,那男人狞笑着扑来的画面再度重现,接着,画面一暗,一把剪刀刺中了他的胸口,握着剪刀的手瑟瑟发抖,却在听到锐器进入皮肉的声音时更加用力地捅入进去。

    有些人,天生就是好的杀人工具。

    而有些人,则是被后天的怨气所培养的。

    握着剪刀的那只手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天赋,带着兴奋而又决绝的心情,杀了那个该死的男人。

    龛龙岛上呆了两年,如果这个男人不是好吃懒做,家暴嗜赌,也许还能称之为一个家。

    她颤抖了一下,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也很痛苦,没有想到母亲会杀了父亲。母亲那么善良的人,当时一定是被逼到绝境了。”

    “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替那个女人伸冤?那女人执行死刑的时候,为什么不回去看她最后一眼?”赫连冷奕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白芊芊怔怔地站着,心底有一处伤口被彻底切开。

    回去?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魔鬼地狱,让她再回去一次?

    不!不可能!

    她抿着唇,露出苍白的笑意,“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阳光透过飘飞的窗帘投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隐隐绰绰,现出一丝清冷的神秘感。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残忍过。

    他说:“芊芊,杀死你父亲的人,是你。”

    恍如一支飞来的乱箭,射在了她的胸口,让她晃了晃,痛得几乎站不住。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急着否认,而是认真地品味这句话,品味着赫连冷奕说这句话的表情。

    到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居然只有一个问号:他爱她吗?

    她一直都很想弄清楚,和她在龛龙岛上的第一次相遇,她对他一见钟情,而他,爱过她吗?

    “是,是我杀了他,是他该死!”她目光凶狠,咬着牙说道。

    “他根本就不配做男人!也不配做我的父亲!从我出生以来,他就无休止地折磨我和母亲!”她捂着脸,哀哀哭泣。

    白芊芊想着,自己在赫连家长大,只要她努力柔弱下去,他总是会心软原谅自己的。

    可是这一次,赫连冷奕没有对她露出容忍的神情,他安静地看着她,仿佛在冷眼看着另一个人表演。

    “但是,芊芊,他并不是你的父亲,不是吗?”

    仿佛一颗重磅炸弹扔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赫连冷奕是如此的陌生。

    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被她小心翼翼隐藏了许多年的秘密,忽然之间被他揭开,连带着不堪的血脓疮疤一起,这么说来,连带着那些丑恶的往事,他也都清楚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失神地追问。

    他别过头,完美的下颚线条紧绷,白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令他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里。

    “从我知道暖暖是被白狐掳走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跟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圈套,只等着赫连冷奕钻进去,而他,果真如白劭风所料,陷进了这个圈套。

    年少时,在军校认识白劭风,是白劭风计划开始的第一步。

    白家因为赫连家上台,而家破人亡,他是唯一的幸存者,自然想着要报仇。

    接着,白劭风引诱他去酒吧街,几次设下埋伏想要杀他,也许是顾念情意,也许是因为其他,总之,他命大地活了下来;

    白劭风曾经告诉过他,在酒吧街遇见过一对有趣的母女,现在想来,当年那对母女应该就是白芊芊和母亲了。

    不知道白劭风许下什么承诺,白芊芊和母亲送去了龛龙岛,然后,引诱赫连冷奕去龛龙岛,带走了白芊芊,一直到现在,白芊芊都是白劭风设下的一颗棋子。

    只是,他始终想不通,好不容易埋伏下的一颗棋子,五年前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难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意外,让白劭风和作为棋子的白芊芊产生了心结?

    他蹙眉思索,终于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人,她眼眶里含着眼泪,楚楚动人地看着他,只是这一次,却再也激不起他心中的半点怜惜了。

    知道大势已去,白芊芊哽咽了一声,“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可这些年在赫连家,我是真心地感激夫人,冷奕,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伤害过赫连家的人,这些你都知道……”

    “可你伤害了暖暖,”他冷冷打断她的话,“她是我的女人,也是赫连家未来的女主人。”

    他终于说出口了。

    白芊芊倒退两步,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切。

    这种绝望中的痛苦,忽然让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你真的那么爱她?可她对你呢?也是一样的感情吗?”她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猜,她一定没有告诉过你,跟白劭风在外的那些天发生的事情吧?孤男寡女,流落孤岛,赫连冷奕,你那么骄傲,却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嘛?”

    赫连冷奕眉宇微微一沉,“我和你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他撇下她,颀长的背影渐渐消失。

    白芊芊追了上去,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手心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死死盯着擦破的伤口,忽然自顾自地笑出了声音。

    “是她——都是她害的——”她目光阴沉,用力握住拳头,安暖暖,就算是要死,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

    安暖暖重重打了一个喷嚏,忽然觉得身后阴冷无比,似乎有什么邪气入侵,她忍不住回头一瞧,顿时吓了一跳。

    邪气是没有,可人倒是活生生的有一个。

    赫连花爵目光幽怨地站在那儿,直勾勾盯着她。

    安暖暖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这样盯着我干嘛?”

    赫连花爵走过来,一脸不满,“二嫂!是不是你指使苏凌然那女人躲起来不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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