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季节,原本就易犯种种老年病,老头心情不好,内因加外因,一鼓作气之下还真就病倒了,连着在外漂泊这么些年一直身体康健,一回到皇城自己的家里反倒病了。

    游府里的老老小小的,也都紧张起来,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真出个好歹,那就是大不孝了。

    最后还是游夫人拿了个主意,“心病还得心药医,公公他老人家就是惦记着离哥儿,游家子嗣单薄,多一个离哥儿未必就是坏事儿,既然公公对离哥儿如此放心不下。

    不然,我们就成全老人家一番心情,收离哥儿做个孙儿好啦,以后他乐意在游家也行,愿意跟着韶三少夫人,那毕竟也是陛下恩准了的姐弟,也随意他吧。”

    游侍郎在这种事上,从来都是听老妻的,他没太大的意见。

    毕竟,离哥儿那小模样也让他极为心罢,心里也是很欢喜的。

    游冰倒是认真考虑了一番,感觉离哥儿一直跟着阿梨的话,势必给她与韶华的生活带来一定的影响,虽说韶家如今没啥可说的,谁能保不定会有什么后续影响。

    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他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令人没想到的是,见韶华和叶梨歌这两个小辈,竟然比进皇宫觐见皇太后还要有难度,皇太后与游家是姻亲,游冰又素来争气,是个极得皇家信任的能臣,所以,皇家从不敢在琐事上责难游家。

    耐着性子,给韶府递了两次帖子,得到的答复都是,三少爷不在韶府,和夫人一起外出游玩了,说是度蜜月去了。

    这话说的让人牙酸,倒是派人去了两趟梅园,可梅园的设置太古怪,里边人不出来,外边人休想传递进消息,最后还是萧军以军务之名,把帖子辗转递到了韶府。

    “不知游夫人亲来,末将这厢有礼了。”

    胡大跟随韶家军时间不短,目前也是五品官阶在身,之前就是他在做韶三的那份工作,在官场的人事往来上,也颇行得能。

    萧军之前来过几次梅园,知叶梨歌并不是喜客的性子,虽然祖母感觉此来一趟是纡尊降贵,只有他明白,就是七皇子辰王来了这里,那都得盘着尾巴收南瓜,所以也并不敢存了小觑之心。

    上前一步,拱手还礼道,“我家祖母喜梅园此时的风景,不知可能四处转转?”

    正是冬末春初时节,梅园里树树梅园怒放,冰雪寒梅在这里独是一道风景。

    “自然,”胡大一面引路,一边笑说道,“我们家三少夫人喜梅之清洌芬芳,每到这个时节总会发动庄子里所有的下人,齐齐动手收集将落未落的梅花瓣,或做梅花糕饼,或酿梅花清酒,都是自用的,偶尔拿到市面也是一售即空。”

    “你家少夫人倒是个雅人。”人与人之间,所缺的是话题,既然有了开始那就没有冷场的必要,何况游家此来也确实是相求于人。

    “确实如此,”胡大一指前边的大片梅林,“那会听丫环们说起,三少夫人正在那边教习离少爷作梅花图呢,想来人还在那处,不如一起去看看。”

    既然人都说了是来踏雪赏梅的,那也就别在这里干坐着了,这自然是胡大自以为的理解。

    于是,游夫人见到了她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一树梅花前,一个妙龄少女,宽衣大袖的艳红色,在这样的季节,竟然刺疼了游夫人的双睛,便连萧军都怔住了。

    少女身上关上并无多余的配饰,三千青丝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张扬的瀑在后脊,耳戴明月铛,朱唇皓齿,玉面冰容,妙眸如花肆染了这个季节的万种风情,涂了丹蔻的素手正握着一只琉璃杯盏,听到远处的足步,稍转了冰眸,再看之时,已经换了成了一副盈盈笑语。

    虚扶了身边的小小少年一把,不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两人齐齐起身,莲步轻移,带动一树花香,笑语盈盈的向着游夫人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将至身前,女子福了个礼,只是随意的俯身似是渲染了满枝风雪,刹那间便让人看到了四下涌动着的树树芳华,“阿梨无状,不知夫人前来,失礼了!”

    她这样不修边幅的妆扮见外客,确实失仪,可这里也算是梅园的无事不得随意出入的内宅,游夫人前来也并未事先下帖,倒也不能算不得叶梨歌失礼。

    尤其是,方才的一幕太让她震惊了,叶梨歌方才虽素面朝天,但那一颦一笑,俯首低眉,那音容那相貌,无一不与自己的儿子相像,而且相像程度还是如此之高。

    素闻年华郡主的女儿叶梨歌,貌丑无盐,无法视之,见之恶梦连连,连当初瘸了腿鬼见鬼怕的韶三都没办法与她共处一室。

    所以便一直以纱帽遮面,也因此,世人难见其容,上次元华公主的茶花宴上,听说,她那个好儿媳妇还对叶梨歌的容貌大加讥讽,极尽嘲笑之能事。

    游老夫人眼底一酸,无奈苦笑,真相竟是如此的残酷。

    明知方才的一幕已经让游夫人震惊到无语,叶梨歌却故作清纯的眼神频闪,捏捏离哥儿的手,离哥儿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拉回了游夫人的意识,“离哥儿见过游夫人,夫人金安。”

    游夫人俯首,望着这两姐弟相仿的绝世容颜,叹息一声,终是无话可说。

    心底的一个声音不住的嘀咕着:果然,还真是极其相象呢!

    一行人回到前厅的时候,叶梨歌虽未再戴面纱,却又重又换了一身衣服,都是张扬的大红色,她这个喜好与她娘亲谢瑶环一样,所以有时候甚至还能捡出当年谢瑶环留下的衣服来穿。

    谢瑶环生病后,并不外出,而是将全部的精力用在了内宅做衣服之上。

    每年都做许多衣服,以大红色居多,她只做不穿,说是时日无多,是给女儿留下的礼物。

    潜意识中,谢瑶环对女儿多有担心,生怕女儿不能成年,为了给心里留有暗示,她就拼了命的做衣服,好像这样女儿就会长大成人,就会再无灾无病一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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