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i’msorry,i’msosorry!”

    木代原意是让曹严华捡一万三身上皮糙肉厚的地方捶两记老拳,没想到如此收场,又是歉疚又是好笑。

    她生平头一回对一万三关爱有加:“那待会我们守夜,你睡觉好了。”

    有那么一盆子水在中间搁着,谁也没心思睡觉,这下好了,睡的理所当然,谁让这毒妇还有她杀千刀的徒弟算计自己来着?

    曹严华一路带小跑,从卧室给他拿来了鹅绒枕头。

    可惜了,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就他这脖子,什么枕头都没用了,一万三扭着脖子挪来挪去,终于把枕头垫在肩膀后面,以诡异的姿势躺了下去,脸吊着朝外,怎么看怎么死不瞑目。

    木代坐在对面,低着头拼命忍住笑,罗韧过来,轻声说了句:“你也睡吧,今晚上我看着就行。”

    木代忽然想起聘婷:“医生怎么说?”

    罗韧神情黯淡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但是要植皮。”

    植皮?当时只是薄如蝉翼的一小片啊?

    罗韧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的,伤口没那么简单,流了很多血……”

    “小老板娘。”

    咦?一万三叫她吗?

    转头一看,他还是刚刚那别扭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却奇怪的很,眼睛死死盯着中央那盆水。

    “小老板娘,刚刚水面上有一线亮。”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盆水上。

    水面静的像是死的。

    “不是的,你们看不到,应该是我这个角度才能看到,就是一线亮,转瞬即逝的。或者,你们关一下灯。”

    不关灯是大家之前商定好的,否则黑灯瞎火的,万一那片人皮爬出了水盆,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

    木代和罗韧对视了一眼,罗韧点了点头:“先关一下。”

    ***

    黑暗蓦地落满整间屋子,木代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过了几秒钟,她看到,那片水面的某个位置,果然掠过了一道亮光。

    像什么?月光下泛着涟漪的湖面?是的,就像是泛着涟漪的一道亮,但是马上开灯,水面上一丝漾动都没有。

    只是单纯的亮,水影?

    一万三摇头,刚一动就叫痛:“不是的,我看到的亮光的位置都不一样,小老板娘,你再关灯,让我看一下。”

    灯又关了。

    亮光出现的时间不定,有时隔几秒,有时隔十几秒,每一道都极细,或长或短,位置不定,方向不一。

    木代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这就像是杂乱无章的水光。

    正摸不清头绪,一万三忽然问罗韧:“有没有自动定时高速相机?”

    罗韧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自己先叹气:“不行,太黑了,曝光不足,拍不出来。如果有好的装备,几秒自动拍一张,每一条光亮都能记录,然后在电脑上叠加,可能就能看出来了。”

    罗韧沉声问他:“为什么?”

    “像画,左一笔右一笔,不是连续的,但是如果有足够的耐心,一笔笔记录下来,一定是画……”他忽然激动起来,“罗韧,你帮我找纸和笔,我这个角度看的特别清楚,我来画。”

    嗯,不错,一万三的确是会画画,也只能他来画。只是……盲画,有把握吗?

    ***

    黑暗中,极偶尔的,能听到笔尖轻划纸面的沙沙声。

    木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看黑暗中泛着亮泽的水面。

    还以为,都结束了呢,好像想错了,好像只是……刚刚开始啊。

    ☆、第29章

    躺不能躺一辈子,蹲也不能蹲一辈子,终于起身收拾战场。

    那一盆浸了人皮的水像颗□□,谁也不敢打包票说就此万事大吉,罗韧不方便离开,医院那边,只能让郑伯跟,随时打电话沟通聘婷的情况。

    木代在洗手间洗手,洗手液打了一层又一层,搓了无数的泡沫,洗完了还举着手对着灯看了又看。

    罗韧过来跟她说话:“木代,要么今晚你们都住这边,明天我们给神棍再打个电话。”

    她像是没听到,手心看完了看手背。

    罗韧还以为她是担心之前抓过那块人皮有什么副作用:“应该没什么事,你……”

    木代下巴昂着从他身边过去了,目不斜视,就跟没看见他似的。

    擦肩而过的刹那,罗韧回过味来了:她不是没听见,也不是担心手,她是……生气了?

    果然,木代沉着脸吩咐曹严华和一万三:“回去收拾行李,今晚有车今晚走,明天有车明天走,我要回丽江。”

    一万三大惊失色:“啊?”

    怎么能这样呢,不应该啊,这才出来几天,还没逍遥呢就回去了?再说了,虽然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和曹严华明显是“有功”啊,那么凶险的状况,主人家怎么着都该请顿饭啊,这种“事了拂衣去”的态度是几个意思?千里迢迢的,他又不是跑来助人为乐学雷锋的。

    曹严华也不吭声,刚一万三还暗搓搓跟他说,郑伯的烤羊腿味道不错,这一趟怎么着也会请个全羊宴的。

    罗韧苦笑着过来,向着曹严华和一万三挥了挥手,那意思是“你们先出去”。

    一万三会意,拽着曹严华离开,还“体贴地”给两人带上了门。

    出了门,曹严华垂头丧气:“这么快就走,钱是一分没少花,早知道不如不跟来。”

    当初都是一万三撺掇他,什么在路途中增加感情,什么创造机会让他表现从而赢得拜师的机会……都白搭了。

    一万三倒挺乐观的:“没事,不就是生点气嘛,罗韧会摆平的。”

    曹严华奇怪:“生气,生什么气?”

    一万三看外星人一样看他:“我擦,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他绘声绘色:“你没看见小老板娘在那砸门,就跟孟姜女哭长城似的?综合一下前后场景,那必然是罗韧要做什么事,没跟她商量。当时情况紧急,只能一致对外,现在险情解除,必须秋后算账。”

    说完了,惊觉自己后两句话朗朗上口,简直是左右批的对联,再加个“太有才”的横幅,堪称完美。

    信息量真大,曹严华消化了半天:“那罗韧得赔罪了啊?”

    “赔个屁罪啊,”一万三嗤之以鼻,“一个字!”

    还以为曹严华会接下去,谁知一抬眼,只看到他满眼迷惑的脸。

    一万三心里咯噔一声:“曹胖胖,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吧?”

    “谁说的!”曹严华奋起捍卫自己的尊严,“谈过!”

    如果向人表白遭拒也算“谈过”的话,确实谈过。

    一万三干笑两声,食指在他眼前晃啊晃的:“一个字,哄啊。”

    ***

    门被带上,屋子里安静了许多,罗韧走到柜子边,把那把刀□□递给木代。

    木代没接:“不要了!”

    罗韧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没生气,累了,想家,要回去。”

    她就是不看罗韧,面无表情,说的大义凛然,哒哒哒跟打字机似的,几个字一断句。

    罗韧微笑了一下,没外人在,感觉挺好,那盆水静静地待在桌子上,平的没有一丝涟漪。

    他放低声音:“木代,你要是觉得委屈,就说出来,我不想让你委屈。”

    木代说:“我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说到后来,自己控制不住,眼泪啪嗒就下来了,委屈的不行不行的样子。

    真是小泪罐子一样,屋子腾空了没抽纸,罗韧忍不住伸手出去帮她擦眼泪:“这么爱哭怎么得了。”

    木代挡掉他的手:“我哭是有道理的。”

    罗韧听着:“嗯。”

    “作为朋友,我要跟你说,”木代一边擦眼泪一边讲道理,“你今天的行为,这种自我放弃,对待生命的草率的态度,是非常非常……”

    怎么说呢,最开始就是气,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成熟呢,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啊,世上难道还有过不去的槛吗?言情小说看多了吗,动不动就要自我牺牲,他觉得这样挺悲情挺感人吗?

    气的烧心烧肺的,看都不想再看到他了,就想一走了事。

    可是他现在这样,追着问她原因,她反倒说不出来了。

    罗韧应该也仔细考虑过吧,他是为了聘婷啊,自己只是外人,有什么资格对他为聘婷的牺牲说三道四呢?

    木代觉得自己怪没劲的。

    罗韧追问:“嗯?”

    她只好说:“非常非常不对,反正我要回去。”

    她眼睑微肿着泛红,蔫蔫的没精神,却又不讲道理的说话,但是奇怪的,罗韧反而心里一动,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忽然伸手出去,蹭了蹭她头顶,顺着她左侧长发拂下,到肩膀时,很是自然地帮她掸了一下。

    有人说,女孩子的头发像绸缎一样顺滑,不是的,并不像,每一根发丝,都柔软的像是敛起了长睫,指间的柔软一直通向心跳,形容不出的感觉。

    罗韧说:“一定要回去的话,过两天我开车送你,这两天先听我安排。”

    木代站在原地没动。

    她听到门响,罗韧出去了,但她还是没动。

    过了一会,她小心翼翼伸手出去,摸了摸自己左侧的头发。

    原来都在呢,可是她为什么感觉不到?

    又过了一会,她小声说了句:“不许摸我头。”

    ***

    没头没尾,没个说法,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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