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韧,你说不想我冒险,不想我受伤害,我想跟你说,即便离开你,可能我还会跟着另一个我爱的人冒险的,也会受伤的。未必你离开我了,我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了,你又不是我。”

    她说完了,扭头就走,一直走到炎红砂身边坐下,炎红砂好奇地看她,问:“聊什么呢?”

    木代先把曹严华凶走,满肚子话,想说又说不出,末了化作一声叹息。

    她说:“感情的事可真麻烦,我本来以为互相喜欢就行了,原来还有很多很多事要考虑。”

    炎红砂说:“那当然了,感情嘛,当然要千回百转、忐忑不安、流泪伤心、喜极而泣,方能修成正果。”

    木代白她:“你又知道了,你谈过恋爱?几次?”

    炎红砂不说话了,过了会,慢吞吞回了句:“那人家书上,都是这么说的,说的不对,能让出书吗?”

    ***

    曹严华被木代凶走,一时没了去处,寻思着罗韧大概也不欢迎他的,于是去找自己的好基友一万三。

    一万三坐在不远处,腿盘着,拿着树枝在沙滩上画着什么,曹严华知道他是个文艺青年,大老远就打招呼:“三三兄,你画什么呢?”

    一时走的得意忘形,脚底下一绊,踉跄着摔了过去,万幸的是,一来沙滩软,摔倒了也不见疼,二是手及时撑住了地,没有一头铲到一万三的画作上。

    一万三没好气地看趴在自己脚边的曹严华:“路都不会走,起来起来!”

    曹严华也嘟嚷:“画的什么横道道竖道道斜道道!”

    一万三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想到什么,曹严华撅着屁股要起来时,一万三一把摁住他的脑袋。

    曹严华抗议:“喂!喂!”

    一万三问:“我画的什么?”

    曹严华被他摁的,脸距地不过十多厘米,打眼看去都是被树枝划拉地翻起的泥沙,心头一阵怒:“谁知道你画的什么?你怎么不说把我头摁倒地里去看?”

    一万三手松了些了,拎着曹严华的衣领到稍微高些的地方:“现在呢?”

    “横道道竖道道斜道道。”

    一万三松手:“你站起了看。”

    曹严华嘟嘟嚷嚷站起来,拍着身上的沙,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看,时而进几步,时而歪脑袋。

    “树,房子,海……你画村子呢?”

    是画村子,他一时郁闷,所以坐在这里,一笔一划,想着小时候村子的样子。

    可是叫曹严华给搅了。

    一万三的心砰砰跳,忽然站起身,手里的树枝一甩,快步跑向罗韧。

    ***

    所有人都聚到了篝火旁。

    一万三有些激动,前言不搭后语的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曹严华没听懂,心说怎么了啊,离的近当然看不清楚了,犯得着吗,还得聚众讨论啊。

    他漫不经心地听一万三说话。

    “就好像长城,你从高处,远的地方看,才能看到那是蜿蜒着的一道防御体系,但如果隔的近,你可能只会觉得那是相隔不远的两道墙……”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那天,在船上,通过水眼往下看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点想法,但是那个时候,老蚌忽然动了,就把这事给忘了……”

    罗韧打断他:“怎么说?”

    “这件事,或许跟渔线人偶的性质是一样的,海底的那些骨头,不管是人骨头还是祭祀的兽骨,也许不是杂乱的排列的,也许那是一幅画,海底的巨画,跟渔线人偶类似,描绘了某个凶案的场景。”

    海底,用白骨堆列出来的巨画吗?

    一万三说过,五珠村世世代代都会祭祀海神,那这底下的骨头,得有多少呢?水眼确实没法看到全景,但视线已然不小,如果在那样的角度还看不到画的全貌,这画,又该有多大呢?

    曹严华总算是听明白了,他小心翼翼提意见。

    “可是,水眼再高一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吧,海底下,本来就看不大清楚。”

    罗韧说:“那也未必,我们可以拼图。船在海面上变换位置,水眼每次截一幅图,然后把一大片海域的图……拼起来。”

    ***

    那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图呢?明天就知道了吧。

    木代在床上辗转反侧,被子被她拿去盖老蚌,舱里只剩了毯子,盖着总觉得有点冷,身边的炎红砂倒是睡的安稳,呼吸匀长匀长的。

    驾驶舱睡不下,大家都不大忌讳,所以曹严华也住进来,只是打的地铺,呼噜震天响。罗韧和一万三睡驾驶舱,兼轮流放哨。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海浪声远远近近的,又让她想起罗韧说的那首枕歌。

    ——今晚睡的是丝绸枕头,明天出海就要枕着海浪了……

    ——我问枕头我睡了还是没睡……

    轻声门响,木代循声看去,看到罗韧熟悉的身影。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径直走了过来,脚步声很轻,一直走到她身边坐下,然后俯下身子,低声问她:“睡着了吗?”

    其实不需要问,她眼睛睁着,黑亮黑亮的。

    但还是怕他不知道,伸手出去,攥到他衣角,轻轻扯了一下。

    罗韧附到她耳边耳语:“过十二点了。”

    过十二点了怎么样?

    “我们就从今天开始,好不好?”

    他的呼吸拂过耳际,暖暖的,又痒痒的。

    木代枕在枕头上,点头,点一下不够,又使劲点了几下。

    黑暗中,罗韧低下头,轻轻吻她眼睛,她不得不闭上,但睫毛还是忍不住轻轻颤着,擦着他的唇边。

    听到他说:“那晚安,明天……待会见。”

    ***

    还能晚安吗?

    木代躺着不动,看船舱那扇没有关严的门,外头是蒙蒙的夜,延伸到好远好高,甚至可以看到斜天边一隐一隐的星。

    忽然不确信起来,罗韧是来过呢,还是没来过?是真的呢,还是自己做的梦?

    边上的炎红砂忽然噌一下抬起头来。

    她说:“你看,我就说吧,感情就是这样百转千回,你上一秒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艾玛,刚憋死我了,我都没敢喘气……”

    木代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劈手抓过毯子蒙在炎红砂脸上,吼她:“睡觉!”

    床的另一边,传来曹严华的声音。

    “要么,妹妹小师父,你去跟我三三兄换一下,你俩搁一舱里,想干嘛干嘛。我们都是诚心想睡觉的人,睡又睡不着,黑灯瞎火的,看又看不见,老难受了……”

    ***

    这一夜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一直捱到天蒙蒙亮,然后大亮。

    曹严华和炎红砂都先后起来了,木代装着没睡醒,即便昨晚上暴露了个现形,那也好歹是晚上啊,大白天的,要看到他们的脸……

    不想,至少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第24章

    她听到炎红砂扶着床走路,半带惊喜地说好像可以走两步了,又听到轮椅的声音,曹严华说行了红砂妹妹你赶紧上来,推你吃早饭去。

    到舱口时,不知道是遇上一万三还是罗韧,曹严华忽然声音高了八度:“我小师父在装睡呢。”

    木代被气的在被窝里直翻白眼。

    人都走了之后,她才磨蹭着起来,就着水箱里的水刷牙洗脸,拾掇好了之后去驾驶舱,炎红砂她们都快吃完饭了——说是饭,其实也不过是昨天买的袋装小面包还有饼干,就着矿泉水。

    见木代进来,炎红砂忽然伸手就去拢桌上剩下的小面包,扒拉扒拉全护到自己怀里,说:“没了,都吃完了。”

    曹严华手上的面包本来才刚撕开口,闻言三两下塞进嘴里,嘟嚷着说我也没了,确实吃完了。

    说完了推着炎红砂就往外跑,到门口时还招呼一万三:“三三兄,出来啊,看日出啊。”

    一万三没好气:“早就日出了,吃个饭都吃不安稳。”

    不过还是出去了。

    于是驾驶舱里,只剩了她和罗韧两个人。

    罗韧觉得好笑,他慢慢嚼着面包,饶有兴味地看木代。

    木代拘谨的很,也不敢去看罗韧,知道他在看自己,只觉得手和脚都摆的不是地方,装模作样地在桌上的包装纸间拨拨拣拣,自言自语说:“真的都吃完了啊。”

    罗韧忍住笑,不去搭她的话。

    这还用得着拣拨吗,你不是一进来就知道吃完了吗。

    她又客气地跟罗韧说话:“你看,你们也不给我留点。”

    罗韧憋笑憋的肚子痛,说:“我留了啊,我给我女朋友留了啊,就是她还没来呢。”

    过了会儿,她自己过来了,十分不好意思。

    说:“那就是我啊。”

    罗韧问:“你是谁啊。”

    她又憋了一会,说:“女朋友啊。”

    罗韧笑出声来,觉得她可爱到没法说,拉过来搂住,亲昵地蹭蹭她面颊,她埋着头不说话,耳根都红了。

    罗韧说:“你以后早点起来,不然饭都抢不着的。”

    又说:“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留的。”

    她只是点头,接过水和面包,其实和普通的水和面包也没什么不同,但就是觉得不一样,拿在手里,好像分量都更沉一些。

    第一天,感觉一切都美好,连海里的那只蚌,都没那么可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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