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夜很快便过。

    雾城近在眼前。

    整个雾城隐藏于崇山峻岭中,幅员辽阔,山峦起伏跌宕,所有的建筑都隐于灰蒙蒙的迷雾之中,宛如镜花水月,海市蜃楼,教人无法窥见其全貌。

    而当乌云宝车踏入迷雾之时,雾气瞬间四散,一层五颜六色的宝光飘荡晃过,眼前的景象也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山林中还带着潮气的树木,车轮下被辗轧出“扎扎”声的枯草落叶,还有淙淙溪流水欢快淌过。

    穿过一片山林,便是雾城中离出口最近的一座小镇。

    雾城与雨城不同,雨城坐落在盆地中,四周环山,而雾城却依托于大大小小的山脉峰头,也因此这里的山贼特别多,寻常人不带一两个高手根本不敢进入这里。

    但这里的雾气又是天然的屏障,所有肮脏污秽之事都可拿到这里来做,灵力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泄漏,因而没人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萧明楼几人刚进山就遭到了一波山贼的觊觎。打头的匪首是一名身穿甲胄,头戴牛角钢盔的九尺大汉,一双铜铃大的牛眼布满血丝与凶狠贪婪。

    他手握双锤,一锤砸在地面上,地动山摇,群鸟惊飞,连猐马都不安地在地在用蹄子刨土。

    施月莺与兰儿躲在车里,吓得面无血色,惊呼连连。张氏兄弟也面露凝重之色,要知道此山贼看似野蛮莽撞,但实力不弱,能够在雾城入口附近抢劫,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兄弟二人内心不安,却仍在面上维持着风度翩翩的笑容:“不必担心,不过是宵小之辈,高先生随手便能将他收拾。”

    唯独萧明楼脸上的轻描淡写不是强自镇定伪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气定神闲,他还有闲心捧着茶杯轻呷一口:“是呀,有高前辈在,山贼见了咱们该绕道走才是。”

    还故意咬重了“前辈”两个字。

    祁昶挑了挑眉,走到萧明楼的身后,帮他披上了一件狐狸毛的斗篷:“山中有雾,当心着凉。”

    “阿丑,你越来越深得我心了。”萧明楼轻笑着靠上他的前胸,舒舒服服地凹了个便于看戏的姿势。

    那精致清艳的面庞在火红狐狸毛的映衬下愈发白皙透红,眉目修雅,身段风流,腰身不盈一握。

    别说是张氏兄弟,就连自诩高人前辈的高鸿都看得眼睛发直。

    妖族的九尾狐狸都没这么勾人的!

    最后高鸿也不知哪来一股莽气,袍袖一震便来到宝车之外,对手持双锤的山贼断喝:“贼人受死——!”

    那山贼已经是炼气五层,比高鸿的修为更深一分,且以修炼体术为主,练就一副铜皮铁骨,高鸿以修习术法为主,碰上这种人正如鸡蛋碰石头,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胜算并不高。

    此时最佳的做法明明是给钱消灾,息事宁人,还能顺便与一个山头的地头蛇打好招呼,日后做什么事都有人照应。却没想到高鸿会选择一条如此激进又吃力不讨好的路。

    眼看外面打得山摇地动,气流震荡,林木摧折,张氏兄弟的脸上终是很难维持冷静神色,不免都替高鸿捏了把冷汗。

    祁昶半搂着萧明楼,压低嗓音地问:“这也是你算计好的?”

    “关我什么事。”萧明楼翻了个白眼,长得漂亮就连白眼也别有风情,惹得祁昶不自觉一笑。“是他莫名其妙就冲了出去,还说是什么长老,一点都不稳重。”

    祁昶心道,人家那是为搏美人一赞而豁出去了。哪成想,他在外面打生打死,美人却根本不领情。

    不过……

    祁昶看了眼旁边的施月莺和兰儿,兰儿见过的杀阵更多,因而只是稍稍惊讶便不再激动,施小姐倒是睁大了眼睛,捂着嘴巴将惊呼压下,却能从眼神中看出她的崇敬与拜服。

    呵,也不是没有领情的人。

    若说旁人对上修为境界比自己高的人,多半就会退让了,而高鸿却不然。他出身名门,有法器傍身,压箱底的好东西并不少。一时只见重锤击打金器轰鸣,与湛湛宝光漫天洒落的奇瑰之景,百鸟飞逃,百兽遁避。

    拼杀苦熬了足足半个时辰,高鸿才将那山贼伏诛于自己的剑下,此战折损了他一把好剑,九张符篆,才破开了山贼的铁铸般的皮肉,肉疼且不说,自己身上也负了不轻不重的伤,头发凌乱道袍脏污,狼狈不堪。

    然而回到乌云宝车上,看见萧明楼轻轻鼓掌,面带微笑的模样,高鸿一口气又憋了回去,心情稍霁,脸色也没那么阴沉了。

    祁昶箍着萧明楼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了一下,一股难以名状的恼怒与刺痛袭上心头。

    萧明楼很快察觉他的不悦,勾唇笑着将手背至身后,寻到他结实硬窄的腰,在那腰眼上重重一掐。

    一向将表情绷得像冰山的祁昶,冰面般的脸上骤然出现了裂痕,五官纠结了一瞬。

    “你吃醋啦?”萧明楼笑得愈加开怀,轻声调笑,“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这才哪到哪,你就酸了?若是以后你跟着我天南地北的谈生意……要见那么多人呢,你酸得过来吗?”

    “只要你不对他们笑。”祁昶闷声说出了心里话。

    萧明楼差点被他这副酸溜溜的闷骚样乐死,转身用指尖戳了戳他硬绷绷的胸口:“你给我听好了,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我自己,我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祁昶将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又沉了几分。

    “但你是个例外,我想让你开心,所以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萧明楼柔声说完,抬眸看他,清亮的眼眸中只映着祁昶一个人的身影。这眼神过于真挚,如一泓灼热泉水,滚烫地浇在祁昶的心尖上,烫得他嘴唇一抖,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萧明楼却伸出一指,贴在他微动的唇上,又是轻轻一笑:“只是尽力,没说一定。若是今后我一不小心又惹你不高兴,你记得告诉我,我看看还能不能改。”

    说完俏皮地冲他眨眨眼,便将已经喝空的茶杯往他手心里一塞。

    陶瓷的冰凉与被萧明楼的掌心捂热的温热混在一处,也令祁昶有种忽冷忽热之感,宛如冰火九重天。

    ……那人像是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承诺,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轻巧一笑便留他一人矗在原地胡思乱想。

    祁昶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那只杯子。

    真是个妖孽!

    另一边,张伯林到底是家中老大,眼界还是有几分的,他见高鸿得胜归来,先是同其他人一般向他道贺,越级挑战还能将如此豪横野蛮的体修杀死,让人佩服不已云云。

    随后眼神中流露出担忧之色:“先生,这山头的匪首被你斩于剑下,乃是好事。可若是那些山贼同党得知此事,回头纠集人马前来寻事可怎么办,镇上还有谁能收留我们?”

    高鸿也是才意识到此事,不由得暗暗为自己的冲动而悔恨,一个炼气五层的山贼杀了便杀了,可他们后续的计划里便出现了变数,心里也不由升起一丝对萧明楼的怨怒。

    他视线朝萧明楼一扫而来,萧明楼却好像并未察觉他心胸狭隘的迁怒之举,反倒从容地朝他们走过来:“哟,真巧了,我家正好在雾城也有间分店,要是各位不嫌弃,欢迎到我家客栈小住几日。”

    什么?!

    萧明楼竟然在雾城也有一间客栈?

    这萧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在偏远的雨城经营客栈也就罢了,如雾城这般迷雾诡谲的地方,也有他的立身之地,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萧明楼一路跟着他们是别有用心?

    无数疑惑缠绕在张氏兄弟与高鸿的脑海里,他们看向萧明楼的眼神越发的惊疑不定,还带上一些忌惮之色。

    施月莺主仆倒没有他们想得这么多,听见萧明楼主动邀请大家去雾城的锦鲤客栈后,便都松口气,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又在马车里过一夜呢!”兰儿高兴地说。

    萧明楼唇角微弯:“那就跟我来吧,我做主,给各位贵客住店八折,用餐九折,若是还有别的需求,只管跟我家的掌柜提。”

    此时的萧明楼又全然只是个生意人了,话里话外都是精打细算,为自家客栈包揽生意。

    只不过张家的人都还没打消疑惑。

    直到萧明楼领着一群人在镇上七拐八拐,走到胡同口一座破旧朴素的三层小楼前。

    门上写着“锦鲤客栈”四字的招牌不知挂了多少年,上面的漆都掉下好几块,连字都很难看清,“锦鲤”二字更是变成了“帛里”,鱼字旁已随着那些朱漆风蚀,不留痕迹。

    一名布衫青年搬着长凳坐在客栈门口打瞌睡,客栈内一个人都没有,连门口都没有一只苍蝇愿意盘旋,他正睡得酣甜,脑袋一下一下地点,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萧明楼裹着披风走上前,一脚踹在那青年的长凳上,长凳那不堪负重,一条木腿顿时嘎嘣一断,将青年撂翻在地,脑袋不幸地磕在了门框上,连瞌睡虫也霎时磕没了:“谁?!谁踢的我——少东家?!”

    那青年先是满脸怒意,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上的肿包,随后眼睛睁大,差点没哭出来,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

    “呜呜,真的是少东家啊……小的辜负了您的期待,没有经营好客栈,小的罪该万死……”青年边抹眼泪边恨不得扑过来抱着萧明楼的大腿哭诉,然而不同于以往,他刚上前没两步,便有个山一般高大的男子站了出来,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扔到了一边。

    青年:“……”

    如此滑稽又尴尬的一幕,倒是让张家诸人怀疑尽消,反而对萧明楼露出些许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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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昶:别说抱大腿,连靠近也别想靠近,懂?

    萧明楼:没想到吧,我开的还是连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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