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楼又当了一回代掌柜。

    名人效应确实好用,那日任许在客栈大堂里说的那番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自然有人在旁边听得真切。就算其他人不知道东川月也住在这间客栈里,可大部分的人却都是亲眼看见任许进了锦鲤客栈,之后再未出来的。

    任许乃是有名的炼器宗师,元婴后期的前辈高人,莫说是得他一句指点了,就是靠近些许沾沾他的气运,都教人兴奋激动,心潮澎湃。

    就跟凡间状元楼似的,呼吸着状元曾经吐纳的气息,好似人都变得轻灵许多,没准下一回自己也能考个状元回来。

    当然也有的只是纯粹好奇,这客栈到底有什么好的,能勾得两位大能住在这平平无奇毫不起眼的客栈中,连七情宫巍峨瑰丽的行宫法宝都不住了。

    待到这些修士抱着一颗好奇之心踏入锦鲤客栈的门槛,霎时就被那香气扑鼻的锅子和烧烤给攫取了心神。

    修真之人禁欲也纵欲,修的就是“真”字:真实,真我,尊崇本能而又明白在大是大非上有所克制。口腹之欲算是大是大非吗?不算!所以这是可以纵的欲,偶尔放纵一回又何妨?

    这么香,这么有意思的吃食,不试便会留下遗憾,有遗憾就容易滋生心魔,有了心魔便要耽误修行……不好不好,还是试试吧!

    有了决定后,便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再一看,这锦鲤客栈的掌柜人美如画,君子谦谦,赏心悦目,下酒菜吃着吃着就更香了。

    来客们心底都会想,如果我是七情宫主和忧殿殿主,我也想在这儿住店啊!

    于是好一段时日里,客栈几乎每天都是客满如云,楼上客房也住满了,好些人一住就先付了两三个月的钱,皆是长租。

    锦鲤客栈的生意竟成了整条街上最好的一家客栈。

    刚开店就住进来的余青烟直呼好运,对萧明楼更是感激,因为即便在这里一住就是几个月,也比灵送阵传送一次的价钱便宜,不知道省了多少上品灵石。

    萧少东家真是个好人哪!

    只不过有盛必有衰,有好必有坏,锦鲤客栈的生意好了,自然也有眼红不服的人寻衅滋事,但往往他们刚要出手,就被祁昶这个不合常理的“店小二”给扔出了客栈。

    他们连萧明楼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更枉论是给他“一点教训”了。

    这些人私底下都称萧明楼为疯子,整个客栈就是一件防护法宝,用炼丹的手法整锅子,雇筑基剑修为小二……不是疯子是什么!寻常人哪有这么奢侈的。

    挑衅被打脸的次数多了,白沙城的商贾们只好偃旗息鼓,却又在暗处擎等着有谁能来收拾了这个妖孽。

    虽然他们也不抱什么希望。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等待的这天,很快就来临了,有人比他们更不喜欢萧明楼和他的锦鲤客栈。

    ——这些人,都是七情宫的弟子。

    七情宫的飞行法宝是一座行宫,也有人称其为“第八宫”,唯有宫主、长老与核心弟子能够入内,且只有在大事发生之事才会启用。虽比不上擎云宗那座在天上飘行的云外天宫,却也是相当神秘宏丽,寻常难见。

    七情宫的弟子们在乘着第八宫来到南海时,行宫便坐落在白沙城外一座景色秀丽的山峦之巅,山上绿树云烟将其衬托得宛如天上仙宫,凡是见过的人都说教人叹为观止。

    而这座美轮美奂的行宫中,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两个人。

    抛下一众弟子和一座如此壮丽的行宫,却住进了这么一家既没有金砖金瓦,又没有灵阵灵脉的小破客栈,这些七情宫弟子们觉得……很丢脸。

    对,就是丢脸。

    能得到这么宝贵的历练机会的核心弟子,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走在路上都好似在发光,他们如何能忍受本该更加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宫主和长老与一众炼气筑基的低阶修士们混在一处,那不是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吗?

    七情宫的弟子们在品行上的确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唯一有的毛病,大抵就是年轻气傲,又以他们的宫主为榜样,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东川月那股不入凡尘的气质,而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又只是照猫画虎而已。

    多少还是浮躁了些。

    并且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往日里各殿长老在苗头出来前都会约束门下弟子,这次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让底下那些脾气最急的弟子们找上了锦鲤客栈。

    “他就是那个美人掌柜?”

    “确实长得还行,虽然不如碧波仙子容貌精致,却有一种……怎么说呢,很特殊的韵味。”

    “哼,眼带桃花,莫不是个以色侍人的!”

    “该不会宫主当真是对他有意思吧,宫主要找道侣也不能找这样的啊!”

    “就是,除了那张脸,他还有哪里值得宫主多看一眼?”

    这些血气方刚的弟子们谈论萧明楼时并未压低嗓音,像是恨不得能被他听见,从而令萧明楼自惭形秽似的,嗓门大得让他们附近的那几桌都频频侧目。

    此时距离锦鲤客栈开张已有一个多月了,除了近期来到白沙城且对这家客栈感到好奇的过路修士外,此时能来吃饭的,无不都是好海鲜锅这一口的食客。

    于情感上,他们自然是向着萧少东家这边的,然而眼前这些穿着统一的七情宫弟子服饰的年轻人,他们也着实惹不起,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有个别跟萧明楼聊得来的客人硬着头皮,冒着得罪七情宫的危险给萧明楼使眼色。

    余青烟更是直接走过来,搭上萧明楼的肩膀:“萧掌柜,听说你们在后院晾了鱼干,你那鱼干卖不卖?走走走,带我去看看,晒得好的话,我买个一百斤!”

    萧明楼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祁昶便握住了余青烟的手,拇指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在他腕上按了一下,余青烟顿时整条手臂都麻了,无言地捂着自己的胳膊,只觉得舌头也跟着发麻,后面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

    “不忙,这不是还有人找我吗?”萧明楼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容不迫地看向杵在大堂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的七情宫弟子们,“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余道友,还请你稍等一会儿。”

    余青烟差点没跳起来,老子刚才这么说就是为了将你拉远点,别让那些人沾上,避免一场冲突。你倒好,还偏偏要搭理这些一看就来者不善的人,你到底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啊?!

    然而余青烟不敢真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萧明楼身边那个店小二的眼神让他打心眼里发憷,比看见了七情宫的弟子还要发憷。

    而那边,任许的两个小道童捧鼎和抱剑也对这些弟子们解释,宫主和师祖让他们对萧明楼要恭恭敬敬的,切不可忤逆顶撞,还要所有七情宫弟子都这般做。

    任许闭关之前留下这两个道童,就是提点那些弟子,避免有些人过于蛮横张狂,不知轻重,惹萧师兄不高兴。

    可惜,他交代道童们转述的话,非但没有起效,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不满与对抗。

    其中一位筑基中期的叫连英的弟子颇为心直口快,冲着俩小道童就是轻嗤:“你俩不会是被那个掌柜收买了吧?看看你们,手里还捧着糕点,一碟云片糕就能让你们代为美言,不愧是商贾,这笔买卖稳赚不赔啊!”

    抱剑蹙着眉,圆乎乎的脸上既有不高兴亦有不解,平时他们两个出来代表的就是师祖的脸面,他们极有分寸,而这些师兄们也都对他们很客气,为何一夕之间就变得如此不稳重,教人感觉如此陌生?

    捧鼎年纪更小一些,当即脸都争红了:“我没撒谎!师祖的确是这么说的!”

    七情宫弟子们自然是不信的。两个孩子,一碟糕点就能收买,任长老又不在身边,被人一哄,上下嘴皮子一碰,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一定记得清楚。

    几人拨开挡在萧明楼面前的小孩,两个道童趔趄后退,险些后仰倒,幸而萧明楼出手及时,一手托住一个,待两人站稳后,还不忘捏捏他们手感极佳的肉脸。

    捧鼎:“……”

    抱剑:“……”

    “看来今日是很难善了了。”萧明楼脸色微沉,目光少见的严肃,视线扫过在场的毛头弟子们,令人生出不寒而栗之感,“连小孩子都欺负,这便是七情宫的规矩?”

    连英还梗着脖子道:“是他们两个不懂事在先,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几日的坊间传言难道不都是他们散播出去的?还说宫主会让你们这几个……”他把乡巴佬三个咽了下去,“几个修为低微之人也去仙府秘境,这难道不是胡言乱语,我们身为师兄,教训一下又怎么了?”

    “还未证实他们所言是假,你们就先教训上了,这不是以大欺小是什么?”萧明楼冷笑,“给无罪之人安上罪名,不是滥用规矩又是什么?推搡孩童还要给自己找借口,不是卑劣又是什么?”

    萧明楼三连问直击心扉,如重锤砸在几人头上,连英脸都白了,其他人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两个道童在萧明楼的身后,委屈得直抹眼泪。

    “这样吧,几位既有诸多不服,那便以实力说话。”萧明楼脸上冰冷霜色渐退,露出一抹玩味而狡黠的笑容,“你们都站在这里会妨碍我的生意,我也想将事情尽快解决,不如就在店门口的长街上速战速决,你们这边出三个人,我们这里也出三个人。

    “并且,我这边派出的所有应战修士,都会比你们那边境界低上至少一重。

    “若三场斗法锦鲤客栈皆能越级胜出,七情宫这边不得再以任何借口抹黑、寻衅、背后使绊子。以上条件,你们可答应?”

    萧明楼微笑地看着那些弟子们。

    食客们议论纷纷:

    “少东家是疯了吧,越级挑战,哪儿是那么容易赢的,境界摆在那里呢!”

    “而且是三场皆胜,我看客栈里除了那位不爱说话的店小二外,没人打得过对面的任何一个,少东家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啊!”

    “再说那些都是七情宫的弟子!从来只有这些天之骄子敢干越级的事儿,谁见过他们被越级的,要真有,此番七情宫的面子可丢大发了!”

    这些食客的议论自然也落入了七情宫弟子们的耳中,他们一开始就是觉得锦鲤客栈丢了他们的脸才来找事的,也想着要探探他们的虚实,可若是真的在斗法中输了,就如那食客说的一样,更加丢脸了。

    看那少东家如此镇定自如的模样,有几个弟子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开始打退堂鼓了。

    此时,他们当中的一位玄脉期师兄冷哼道:“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方才以神识看过,这间客栈里的人员只有一个是筑基期,其余不是炼气就是凡人,我们这里却全都是筑基以上的修士,境界相差这么远,他们怎么越级?!”

    “孙师兄说得对,不如就让我第一个上吧!”连英勇猛地站了出来。

    他是筑基中期,境界刚刚突破还未稳固,算是这几个弟子当中修为最低的了,而祁昶修为与他相当,看起来又是这间客栈最强的修士,所以他一站出来就面朝祁昶,还抬了抬下巴。

    祁昶面不改色,只是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了些。

    他侧头看着身边的青年,只等萧明楼发话。

    所有人也都在看萧明楼。

    就在众人以为萧明楼会让祁昶去应战的时候,只见他唇角一勾,说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名:“王骏,这场你上。”

    躲在人群里毫无存在感,准备看戏的王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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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骏:当时就挺秃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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