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师傅扛着扁担,撸着袖子过来帮拳,然而一场架都没有打,就直接离开了去,我也自然没有能够瞧见他那断门枪有多么的凶煞惊人。

    对于这事儿,他倒是没有太多的坚持,一切都凭马一岙的心意。

    短短一路上的相处,让他们成为了朋友。

    不过临别之前,老师傅还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之中,多少也有几分猜疑。

    很明显,他知道我是一名夜行者。

    我曾经听马一岙说过,游侠联盟之中,并非人人都如谭师傅一般急公好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游侠联盟也是如此,这里面也诞生过不同的山头和派别,从修行的大方向来看,就有五秘三宗,而对待夜行者的态度,又分为左、中、右三派。

    左派的成员信奉一个道理,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觉得夜行者永远都无法跟人类一条心,所以碰到夜行者,就要毫不犹豫地下狠手,如有可能,最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而右派的成员则认为人心向善,没有谁是天生就邪恶的,他们希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采用一种合作互助的形势,用来维持一个和平稳定的世界。

    更极端一些的,甚至还提出了“万族共治”的想法。

    当然也有一些人不偏不倚,并没有表明太多自己的看法和立场,所以就被称之为中间派。

    历史上,游侠联盟因为这个态度的问题,还差点儿分裂。

    民国之时,算是游侠联盟最为鼎盛的一段时期,然而它最终盛极而衰,分崩离析,究其根本,也是因为这核心的价值观分歧。

    不过这位谭师傅虽然没有表明立场,但显然不是极端左派。

    他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离开。

    那个拉我们过来的小货车司机在等着他,在来的路上我方才知晓,那人是他的一个弟子,跟随着谭师傅修行的。

    谭家之中,人才不多,反倒是不如一个叼着烟、染着黄毛头的小司机有天赋和恒心。

    马一岙并没有等马丁回来,而是给他留了一张纸条,然后与我一同离开。

    我看了一下纸条的内容,是说明了我们知晓此事,已经离开,让马丁别太纠结,然后关心了一下他女儿,最后说了一句话:“江湖路远,永不相见。”

    肥花的事情,或许与马一岙有关,或许无关,但我们已经没时间再于此耽搁了。

    我们得离开,暂时搁置此事,去办另外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后土灵珠。

    尽管我并不确定那坨从白色巨蟒身体里掏出来的肉块,它到底是不是后土灵珠,但几乎可以肯定的一点,那就是这东西最后是落到了秦梨落的手里。

    如果说我们不需要它来救王朝安老爷子性命的话,这事儿咱也就认栽了。

    但问题在于,如果没有后土灵珠,王朝安老爷子就得瘫痪在床,成为一个植物人,甚至很有可能因为器官衰竭而死去。

    我与王朝安老爷子交往不深,但也能够理解马一岙与他的感情。

    而且我对他老人家的性情人品,也是十分敬重的。

    甚至我想要度过五重劫,也需要借助他老人家的张罗和把控。

    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

    两人离开县里,便去了江州,又乘坐火车南下,抵达羊城之后,我以为要去原先的小院子,却被马一岙告知,在知道马丁出了状况之后,他就第一时间通知了小钟黄,将院子里面的人给转移走了。

    我们虽然放过了马丁,不与他为难,但从人性的恶意来考虑,马丁未必会放过我们。

    他既然来过了这院子,就很有可能拿这里成员的性命来威胁马一岙。

    即使他不愿意,他背后的鲁大脚,也会这么做。

    一番辗转,我们来到了番禺一处村子里。

    那个时候的番禺,还没有像后来那般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街道和楼盘,相对于市中心来说,这儿还只是郊区,除了一些厂房和相对集中的城镇之外,外围还有许多的小村子,零零落落,而我们来的这儿,是马一岙师姑黄千叶提供的住处。

    王朝安老爷子在病情稳定之后,也由鹏城转到了这儿来静养。

    竹篱笆、小池塘,老式的土砖房,我们抵达这儿的时候,已是暮色时分,远远瞧见门口附近,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张躺椅,刘爷和李爷躺在上面,老眼昏花,昏昏欲睡。

    马一岙带着我走上前,朝两位拱手问好,结果对方半天没动静,这才发现,人家居然睡得正熟。

    我们不好打扰,轻轻绕过两人,走近了屋子里。

    屋里有人在吵架,却是小钟黄和海妮。

    瞧见我们推门进来,海妮赶紧过来,抱着马一岙的胳膊,满脸委屈地说道:“小马哥,你来评评理,钟黄小哥哥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马一岙笑着摸了一下她黑亮的头发,说小钟哥怎么你了?

    海妮撅着嘴巴,不满地说道:“人家这皮肤,不泡在水里,小半天就干了,难受得很;我想去外面池塘里待着,他就是不让,你说说,这算什么啊?”

    小钟黄沉着脸,说这又不是咱自个儿家,你没事儿天天泡在池塘里,给别人瞧见了,传出去,招惹了那些坏人来,那可怎么办?师父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着呢,就凭咱们,你觉得能打得过那帮坏人?

    海妮争辩:“我可以一直沉在池塘底下去,不露面啊。”

    小钟黄说你也不瞧瞧那池塘有多深,你这么大一个人蹲在那里,半天不出来,不是更惹人注意么?

    两人吵着,马一岙大致听完,对海妮温言说道:“特殊时期,你就忍一忍吧,去洗手间淋淋水就好,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带你去海边玩儿,好么?”

    他对付心思单纯的海妮自有一套,海妮听完,脸上便露出了欣喜之色,跟他确认道:“小马哥,你说的是真的?”

    马一岙点头,说当然。

    海妮立刻欢喜起来,瞪了小钟黄一眼,说哼,还是小马哥好,哪像你……

    她欢天喜地,走开了去,就剩下小钟黄苦涩地笑了笑,招呼道:“师兄,你回来了。”

    他平日里叫“小马哥”,而这一声“师兄”说出口,显示出了他身上的压力,还是挺大的,马一岙伸过手去,按住了小钟黄的肩膀,说小钟哥,这段日子辛苦了。

    师兄弟见面,简单聊了一句,小钟黄人虽然小,但性子却很是沉稳,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跟我们聊起了这些天的情况来。

    谈到他师父的病情,小钟黄说道:“离开之前,张清高老医师做过彻底的检查,说病情已经稳定,毒性也都控制住了,这三个月内,问题都不大,等过了时间,再去他哪里复查就好;只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还是提出了让我们尽快找到后土灵珠的事情,说只有那样,才是能够让师父彻底醒过来的办法。”

    马一岙问道:“黄师姑呢?”

    小钟黄说她找人跟黄泉引的人干了两架,互有损伤,黄泉引有些扛不住,转入地下,渺无踪影了,她便决定去一趟川西——那儿的大雪山一脉,是江湖中最顶尖的医字一脉,川西圣手冯自然妙手回春,活人无数,若是能够找到他,让他来帮师父看一眼,说不定能够有别的转机。

    马一岙点头,说也对,我当年曾经有缘,与冯老前辈见过一面,的确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若是能够得到他的诊治,也是多一份希望。

    两人叙过之后,小钟黄带着马一岙去卧室里见师父,而我无事,转悠到了厨房,瞧见海妮正在笨拙地做饭。

    那个时候还没有液化气,这灶是土灶,火旺油多,海妮手忙脚乱,我赶紧过去帮忙。

    我自小就喜欢研究吃食,又在外面闯荡几年,做饭的手艺还算不错,于是就接过了来,而海妮则在旁边帮忙,然后问我:“肥花姐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之前的伙食,都是肥花负责,此刻变成了海妮,让她很是不习惯。

    我将这次出去的情形跟海妮说起,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说这可怎么办啊,肥花姐别看一向大大咧咧的,但她的胆子其实最小了,刚刚来这儿的时候,天天搂着我睡觉,一放开就吓得不行……

    我叹了一口气,说没事,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晚饭我炒了六个菜一个汤,有荤有素,有辣有甜,马一岙给师父预留了清淡的粥品之后,回来坐下,小钟黄早就等不及了,伸筷尝了一口,眼睛都眯了起来:“侯子哥,啧啧,你这手艺,可不比饭店里的大厨差多少啊。”

    海妮也称赞,说是啊是啊,真好吃。

    旁边两个老头儿虽然没有说话,但筷子却没有停下来过。

    我瞧见大家吃得挺好,也很开心,谦虚几句,发现盘子里的菜已经风卷残云,快吃得精光了去。

    不愧是修行者的饭量。

    吃过饭,自有海妮收拾,而我、马一岙和小钟黄则在门外乘凉聊天,马一岙对我说道:“我路上的时候,仔细想了一下,决定得去找给你下启明蛊的那帮人聊一下,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做一件事情。”

    我说什么事?

    马一岙指着我说道:“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用弱水助你冲关,给你增强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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