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细小的虫子,有点儿像是蜈蚣,身体由许多体节组成,表皮有甲壳,黝黑发红、发亮,但是没有蜈蚣那明显的步足。

    从某种程度来说,它更像是马陆或者蚯蚓,不过很小,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条细线似的。

    如果不是仔细看,说句实话,我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但小虎当着我们的面,将其吐出来的时候,场面完全不同——我和楚小兔的目光,一下子就给那条细小的蛊虫给吸引住了。

    我能感受到那玩意纤细得近乎于“无”的身体之中,蕴含着巨大的威胁。

    这蛊虫在小虎的嘴唇之中缓缓蠕动着,随后爬到了小虎伸过来的右手掌心处。

    小虎往前伸,楚小兔想要凑上前去,却被他叫住了:“别过来,这东西除了我之外,对所有的人都怀着敌意,你只要靠近它的安全范围之内,它就会立刻发动攻击的——它的毒很烈,解起来无比麻烦,我身上只有两颗药丸,而且还只是治标,不能治本。”

    楚小兔听到,下意识地往后退开,而我则问道:“这东西,能够对付风公子么?”

    小虎眯着眼睛,颇为得意地说道:“我爷爷,外号叫做‘东苗蛊王’,可不是白叫的——这玩意叫做长线蛇虺蛊,为了炼制它,我爷爷跟湘西蛇王鲁庙福合作,连续找寻了湘西黔东的十五片山头,穷搜地穴,抓到了九大蛇系,七十二条罕见至极的毒蛇,甚至还托人去澳洲私运了二十七条至毒之蛇来,通过五年时间,结合我的生辰八字,秘法炼制出此物。”

    我有些震撼,说你爷爷不是不太擅长驱蛇之术么?

    小虎一愣,有些戒备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指着呆贵村,说那帮女人说的。

    小虎这才收敛情绪,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爷爷方才会反其道行之,联手湘西蛇王,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了我的身上——蛊分三种,其一为药蛊,其实就是一种生物毒药,其二为活蛊,其实就是变异的毒虫,其三则是灵蛊。而这灵蛊,乃传说之物,万中无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说对你们这个没啥研究,蛊虫的话,我只知道一个“启明蛊”。

    小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细聊,而是说道:“不说这么多了,总之一点,只要给我足够的机会,让我的长线蛇虺蛊咬中那家伙,我就能够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跪下服软。”

    我看着他手掌上那不停蠕动的细线,有些心寒。

    小虎说完,突然抬头,对我说道:“对了,这东西,是我压箱底的手段,你们千万别跟人说,知道不?”

    楚小兔被我和小虎的举动震撼,鼓足了勇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她说好吧,既然如此,今天晚上,我们就放手一搏吧。

    小虎问我,说你有什么计划?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今天晚上,那个家伙会过来,宴席上有机会,但我们未必能够插得了手,而且人多眼杂,很容易被发现,反倒是月娘栖身的闺红阁这边有可能。”

    小虎冷着脸,说月娘整个人都给那畜生迷得团团转,未必肯帮助我们。

    我说不用她帮助,我们只要能够将那家伙制住,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我的想法,是你能不能将你的长线蛇虺蛊布置在门口的地方,能够让那家伙在没有防范的时候中招?

    小虎有些担心,说可以是可以,但我如果离开这小东西一定的距离之后,它未必会受我的控制,到时候胡乱伤人,害了月娘怎么办?

    我问:“多远距离?”

    小虎斟酌了一下,然后说道:“最远十米,啊、不,八米,八米我比较有把握一些。”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要在傍晚的时候,潜到那闺红阁的楼下去藏着——去早了,容易跟那帮布置新房的人撞到;去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所以时间上面,我们得好好把握住。”

    小虎点头,说对。

    我继续说道:“你下毒放蛊的时机,一定要把握住,如果失败了,立刻撤离,我和楚小兔在这边掩护你;而成功了的话,你也得及时撤离,因为那家伙没有弄明白状况的情况下,一恼怒,很有可能就会杀你泄愤。”

    小虎说如果成功了呢,该怎么办?

    我说你保证好自己的安全之后,由我出面,我来跟那家伙谈判,让他将落在月娘身上的手段和我兄弟马一岙的控制都解开,然后将我们给护送,离开黑风沟。

    小虎有些不甘心,说就这样放过那家伙了?

    我说你想弄死他?这个可以,但试问,弄死了他之后,你能救出月娘和我的朋友,以及带着我们大家逃离这个鬼地方么?

    小虎小心问道:“那如果离开这里了呢?那时候可以了吧?”

    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家伙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绝对是不知道熬了多少岁月的老东西,这种老狐狸的门道和手段挺多的,我们得好好想一想……”

    三人谈妥之后,各自找地方歇息,轮流放哨,然后思考着今天晚上需要注意的种种事项。

    小虎是个小孩子,虽然有着超出年龄的冷静和能力,但终究还是有些稚嫩。

    而楚小兔虽然行走江湖,但终究还是个女人,很多地方,没办法及时做出决断。

    所以在这个时候,我必须站出来,成为大家的主心骨。

    而这样一来,会让我变得很累。

    但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我应该承担的。

    如果我遇事逃避的话,所面临的结局,最终可能就是基因崩溃、血脉乱流而惨死。

    我得搏命。

    一下午的时间,我都在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这一天,村子里的人都在忙碌,男人们不下田了,都在清扫街巷和打理路边的凤尾竹和花坛,有的张罗着给几处主要的建筑张灯结彩,还有张罗宴席的。

    男人们不够用了,女人们也挽起了袖子。

    这帮女人别看一个个年老色衰,但体力其实都挺强,毕竟落花洞女,个个都是修行者,上蹿下跳的,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了傍晚时分,处于黑风沟深处的呆贵村早已是昏暗无比,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将场间照得透亮。

    有人不知道从哪儿张罗来了一大蓬的萤火虫,在村子的主要场所放开。

    一时间那萤火虫忽闪忽闪的光芒,飞得到处都是,宛如梦幻仙境一般。

    有芦笙吹起,呜呜作响,又有山歌响起,热闹非凡。

    大嬢孃带着几个老婆姨从那闺红阁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着笑,而那月娘穿着大红嫁衣,顶着一红盖头出门送客,给大嬢孃劝了回去。

    我们此时,已经潜伏在了附近,虽然隔得较远,但还是能够听到大嬢孃欢快的声音:“你回去吧,今天晚上,好好伺候郎君。”

    月娘甜甜地说道:“好呢。”

    虽然隔着盖头,但我似乎能够感受得到盖头下面那布满霞云的娇羞脸庞,到底有多激动。

    每一个落花洞女,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被“神”临幸了。

    这是她人生之中的一件大事。

    也是唯一的大事。

    月娘回到了屋子里待着,而随后,大嬢孃领着身边几人,走向了自己的大屋处。

    大屋前面的坪子早已是张灯结彩,摆着六张宽大的八仙桌,上面摆着冷盘凉菜,另外在后厨那儿,有浓烈的香味传递出来,飘散很远,连我们这儿都能够嗅得到。

    马一岙这家伙十分积极,在席间穿梭着,不断张罗,摆碗摆筷,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新郎官一样。

    天色越发黯淡,小虎已经匍匐在地,顺着黑暗的角落,摸到了那边的闺红阁去。

    我瞧见他小心翼翼地爬动,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要万一给发现,事情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小虎十分谨慎小心,虽然速度很慢,但终究还是钻到了那边的楼下,并且将自己藏在了黑暗之中去。

    我们换了地方,靠近会场方向,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瞧见有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我和楚小兔赶忙缩到了角落的阴影处。

    我嘴里含着那满是脂粉香的檀木片,然后尽量用余光打量过去。

    来人是个男的,长得五短身材,估计也才一米六不到,横向也有一米六,脑袋大脖子粗。

    他走到边缘处,就开口大骂道:“骂了隔壁,老子找了一天,鬼影子都没有看着,你们是不是哄我呢?”

    这人一开腔,我立刻知道了,他就是那个癞蛤蟆的夜行者。

    赖大。

    大嬢孃瞧见他怒气冲冲地过来,赶忙迎上去,说怎么了,怎么了?我的祖宗啊,山神老爷马上就要来了,您可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啊?

    赖大骂道:“你个老乞婆,我把整个迷阵都搜了一遍,地洞都钻了三回,愣是没找到人,你是不是诓我呢?”

    大嬢孃一脸诧异,说您是说,您没有找到?

    赖大说对,没找到,你……

    他还待再说,突然间天空之中,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紧接着一大片的黑云浮现。

    黑云密布,遮蔽天空,又有七彩光芒,穿透黑云,落到了整个村子的上空来;紧接着鸿音飘渺,仙乐阵阵,整个空间异香迭起,将整个村庄化作了人间仙境一般。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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