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钱老太爷在场观看,白知县就不能像先前那样简单粗暴的断案。他想使出全身解数让双方满意。

    白 知县斟酌了片刻,最后说道:“古有闵损芦衣顺母,最终得到父母的疼爱。上古有圣人舜对虐待他的父母坚守孝道,后世人人颂扬。如今你的亲生父母已有悔改之 意,你以后只要顺从父母,一家人一定能和睦相处。但念在杨李氏对你有养育扶持之恩,又是嫡亲姑母,因此李杨两家都要孝顺。不过,杨李氏和杨老实自有儿女孝 顺,因此你要以亲生父母为本。”

    白知县最后这番话一说出,门口围观的人再次小声议论起来。

    有的老人说道:“青天老爷判得挺合理。谁家的孩子没挨过打,既然父母已经悔改,作儿女的怎么还不依不挠?”

    有个男子撇嘴说道:“这女孩口才虽好,可性子太烈,连知县老爷都敢顶撞,将来哪个男人敢娶?”

    这时,人群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淡淡瞥了那个说话的人一眼,冷冷地说道:“呵呵,说得你们这种男人想娶,人家就愿意嫁似的。人家天鹅怎样,轮得你这等癞虾麻评价?”

    那男子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得直翻白眼,瞪眼骂道:“老子又没说你,关你屁事?”

    那少年针锋相对:“人家的事又关你屁事,你能说别人,为何我就不能说你?”

    “你,你吃饱撑的多管闲事——”

    “你没吃饱不照样管?

    “嘘,肃静肃静。再吵谁都没法看了。”

    两人只好暂时休战。

    却说李家众人听到此判决,不禁面露喜色,肖氏却惦记着杨家的钱,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那银——”

    她说没说完,就被刘氏被瞪了回去。

    刘氏扯着儿子儿媳妇孙子当即不停地磕头谢恩,大呼青天大老爷。

    杨家几人虽然极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刘氏肖氏心中得意洋洋不提。

    此 时的李竹脸色苍白,她紧紧攥着拳头,她错估了自己的形势。她以为经过自己的争取,知县或许会判她将来每月给肖氏和李大富一笔钱,这是她的底线。没想到结局 却是这样,两家一起孝顺。呵呵,想得美,他们害死了原主,想把她当成生蛋的金鸡,他们会悔改?她还不如相信狗会改了吃翔呢。这个判决一旦生效,她以后会有 数不尽的麻烦。凭什么让这样的人渣占到便宜?

    李竹跪得笔直,语气激越地说道:“大人,民女还有话说。”

    白知县只好准她说话。

    李竹声音清晰,侃侃而谈:“大人说到圣人舜被父母虐待不改孝心的事,民女有些异议,舜是千古圣人,而民女只是一介女子,还尚是个孩子,大人怎能要求一个民女能和圣人比肩

    圣人曰,父慈子孝。父慈排在前面。做为父母做为长者,自己做不到慈祥善良,有何面目要求被虐待的儿女去孝顺?

    民女先前已死过一回,也就是那一回让民女彻底心冷。民女好容易跳出火坑,幸得姑姑姑父不弃,得蒙收留。

    上堂之前,听说大人是青天老爷,不想大人竟做出此判决。民女不敢置疑国法,不敢质疑大人,只怨自己命不好,托生在这个家中。”

    说到这里,李竹的话里带了一丝决绝。

    众心低呼:“她、她这是要做什么?”

    “嘘,别嚷嚷。”

    只听李竹继续说道:“民女唯一能做的就是还父母的精血骨肉,母亲生我时几斤几两,我还她几斤几两!  对于大人的判决,李家的要求。

    我只有一句话:要孝顺没有,要命我奉上!

    白知县万没想到李竹的性子竟然如此刚烈,他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

    李竹猛然抬起头,坦然无惧地说道:“我生不得自由,死还不让我自由地死吗?”

    众人惊讶地张大嘴巴,半晌没合上。

    话音一落,李竹像离弦的箭一样往外冲去,两班的衙役赶紧举起棍棒阻拦。

    李竹被衙役阻拦在门里,摊软在地上。

    李大姑放声大哭起来,杨老实也是不停向上磕头。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狗吠声。

    小白嘴里叼着一把刀,前腿趴在门槛上。

    李竹再次往前冲,衙役没阻拦住,她一把抓过小白口中的匕首,先割了自己的左臂一刀,再举刀对准自己的腹部捅下去,鲜红的血溅得她满脸满身都是。

    她冷然看着已经吓呆了的李家众人,阴测测地说道:“爹娘,我欠你的血已还,欠你的肉你们自个割吧。我宁愿下辈子托生成猪狗也不愿生在这样的家里!”

    “这、这……”肖氏吓得不知所措。

    白知县和师爷,还有堂上的衙役,以及围观的众人全都被这一幕吓住了。

    整座大殿静寂无声。

    “呜呜。”小白凄厉的叫声响了起来,它像一道白影飞过李竹身边,衙役拦都拦不住。

    李竹适时晕倒。

    李大姑大叫一声也晕了过去。

    白知县脸上冒汗,不知是热还是气的。

    他沉声吩咐:“来人,抬入后堂请大夫医治。”

    当下有衙役应声,谁知那小白却死死护住主人,谁靠近就咬谁。

    有些心软的抹泪感叹:“真是条好狗。比人都强。”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性子也太烈了。难道回家比死还可怕吗?”

    “那是肯定的,不然谁不想活着啊。”

    堂上闹哄哄的,刘氏伏在地上哭天抹泪,肖氏被吓得半晌没缓过神来。

    李寄盯着李竹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就听到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抬到我家。”

    众人循声向两人望去,见这两人分别是一个白衣老者,一个是青衣少爷。

    白知县抹抹额上的汗水,佯作才瞧见钱老太爷,他赶紧下堂来,一脸惊讶地说道:“原来是钱老,学生有失远迎。”

    钱老淡淡一笑,说道:“你有公务在身,不必客气。我闲来无事是来看热闹的。”

    然后他一指李竹:“这女孩曾救过老朽一命,我可否带回府里照料?”

    白知县只好点头同意。

    他当着众人总结陈词:“被告先在杨家养伤,以后等她回心转意再回李家。退堂。”说罢,赶紧退回内宅去了。

    知县一走,众人便放开胆子和声音大发议论,这些人大体分成两派,一派以老人为主,他们感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年轻人越来越不听老人话。打骂一顿就要死要活的。

    一派以年轻人为主,说做父母的也不能随心所欲啊,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啊。虎毒还不食子呢。这女孩说得对啊,要孝顺时一会拿圣人说事,一会拿畜生做比,对待儿女时连畜生都不如。人家宁愿死都不愿意回家,这还有啥好说的?

    不管怎样,李竹的那场申辩和今日的举动,是彻底让她出了名。很多年轻人觉得她那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观点新奇。

    众人争论不休,钱府的下人从县衙里抬了块门板,两个妇人帮着把李竹抬上去,就这么一路往钱府走去人。小白一直凄凄惨惨地叫着,紧跟着主人。李大姑也被人叫醒,搀扶着一起去钱府。

    这时李家四口人也懵懵懂懂地出来了。

    他们刚离开衙门,就被众人围住了。

    李家四个人面面相觑,这都叫什么事?眼看着都成功了,怎么突然出了这档子事?

    这时,李寄一直不停地说道:“她肯定是装的,是装的。”

    众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四人脸上的破绽。

    “你们看,亲闺女亲孙女都成那样了,这几个人一点也不伤心?”

    “还真是的也,孩子的大姑都晕过去了。他们一个个都跟没事人似的。”

    “要不,人家小姑娘怎么连死都不怕,却怕回家呢。”

    “这里头肯定有缘由。”

    “那姑娘你们认得吗?”

    “我不认得,我小姑子的七表姨的老姐妹认得人,人挺和气的。”

    “唉,怪可怜的。托生在这样的家里。”

    众人对李家四人指指点点。

    李寄满脸通红,大声咆哮道:“她是装的,她就爱装病装晕!”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飞过来,一把抓住李寄的胳膊,李寄啊地一声大叫起来。

    众人定睛一瞧,原来抓住李寄的正是一个身材矫健的俊美少年。

    那少年冷笑着说道:“我亲眼看到刀子割在她的手臂上,要不,你也来装一装?你这种人,心里有鬼,别人都是鬼。”

    李寄大声骂道:“关你屁事,你给我滚开。 ”

    肖氏和李大富也冲上来帮助李寄。

    俊美少爷一脚踢开李寄,李寄趔趄几下险些摔倒。

    少爷抬着下巴,轻蔑地睨着李家四人,轻轻吐出一句:“一群狼心狗肺的。”

    “你骂谁?”肖氏插着腰质问道。

    “骂你。”

    “你你——”

    少年没再理会他们,飘然离去。

    两个丫环紧随其后,在他身后叫道:“小、公子啊,您要去哪里?”

    少年回眸一笑,“走,去钱府看看,难得有个让我感兴趣的人。”

    ☆、第37章后续

    白县令迅速退回后堂,换了常服,赶紧去寻夫人吴氏。白进资质一般,以前是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读到三十多岁才中了举人,多亏夫人吴氏拿出嫁妆斡旋打点,他才谋得了清河县县令的官职。

    白进平日对夫人十分尊重,拿不定的事情也会和她商量。

    白进一家了吴氏,就说道:“夫人,你怎么不提醒为夫那钱老太爷与被告李竹有旧呢?”

    吴氏叹气道:“我也是刚刚得知。”

    白进一脸为难,“眼下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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