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陈觐背着手看着远方,慢慢说道:“我即将离开,你有什么话要说?”

    ☆、第136章 告白、变故

    “你有什么话说?”陈觐一脸严肃地问出了这句话。

    李竹先是一怔,随即想道,这人还真是个工作狂,出来放松也不忘公事。

    李竹将这句话理解成:“本大人要升官了,你等有什么冤情快快诉来。”

    李竹想了想,自己最近过得顺风顺水,似乎也没什么冤情可说的。小白小灰也没有发现什么案子。听人说,这个陈觐将历年的积案也都处理完了。

    李竹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陈觐先是默然,接着眉头微蹙,心有不甘,再问:“真没有什么可说的?”

    李竹很确定地回答:“没有。”

    陈觐看着远处的河水,半晌不说话。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李竹也猜不透他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两人默默走着,夏日的果树上,繁花已谢,枝叶嫩绿,枝头挂满了小而青涩的果实。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落在草地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陈觐在前面走着,他走得不快不慢,一脸深思,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重大的问题。

    走了一会儿,陈觐忽又说道:“我们已经认识三年了。”

    李竹闻言不禁有些恍惚,是的,已经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在下在此三年,不知李姑娘对本人有何评价?”

    李竹有些惊讶,这个问题怎么像是个陷阱?她能全说实话吗?比如:我觉得你是个爱装爱耍酷又有洁癖的不正常人。答案是不能。

    不说实话,泛泛的夸赞也没什么意思。想来,对方也没少听这类话。

    最聪明的办法是不评价,李竹慢条斯理地答道:“私以为当面评判别人一件容易冒犯别人又难为自己的事,伤人伤已,民女一向不这么做。”

    陈觐挑眉:“你的评价能伤人我明白,但伤已是怎么回事?”

    李竹一本正经地说道:“若说实话,会伤了别人;若不说实话,回头又会鄙视自己。”

    “的确如此。”陈觐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语调也比方才明快许多。

    他追问道:“那么现在,你是打算伤人还是伤已?”

    李竹一脸为难:“我能保持沉默吗?”

    “不能。”

    李竹决定像别人一样泛泛称赞:“你是个好官,也算是个好人。”

    陈觐:“……”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李竹:“抱歉,更高级的拍马夸赞实在非我所长。我想,随着您的步步高升,以后会源源不断地听到这类话。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陈觐的脸上浮现出一缕古怪的笑意。有些自嘲又有些苦涩。笑容一闪而过,快得李竹几乎没时间去捕捉。

    李竹估计陈觐身上可能有所谓的官威,她敢和别人对视,但每次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别过脸去。所以她错过了这个察言观色的机会。

    两人说到这里,谈话再次暂停。树上的知了停歇一会儿,又开始聒噪起来,低一声高一声地叫着。

    这时,陈觐又问一句:“我的某种习性是否很难让一般的女子接受?”

    李竹讶然,他说的是他的洁癖?

    实话是,对于李竹这样大大咧咧、一切都遵循“差不多就行”标准的人来说。这是一项极难让人接受的习惯。有个洁癖室友是四年的灾难,有个洁癖家人是半辈子的灾难,有个这样的公子,是一生的磨难。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李竹仍委婉地安慰他:“这种习惯一般人的确很难接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像臭豆腐似的,一般人都受不了那个滋味,但也有人爱之如命。”

    李竹举完这个例子又觉得不太恰当。正想着更正一下,就见陈觐黑着脸,幽幽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竹颇有些过意不去,怎么能把人比喻成臭豆腐呢,其实说成榴莲更适合,但她又怕不通俗。她在这里没见过种水果。

    她的这份纠结歉意,又被陈觐理解成为另一种意思。

    陈觐微微叹口气,说道:“我新发现你的一个优点。你十分地会拒绝别人。——也有可能是拒绝的次数多了。”

    李竹再次纳闷,她拒绝他什么了?难道是因为拒绝拍他的马屁吗?这世上还有这等事,追着人要夸奖,又嫌夸得不够独特。

    李竹只好说道:“惭愧,等我修炼得更高阶时,应该会让你更满意。”

    “不必,一次就够了。”

    两人的谈话再次中止。前方的树林中,传来了穆长倩的笑声。

    陈觐驻足眺望,这是一片视野极佳的高地,东北方方有几重青山,近处是一片苍翠的竹林,南面是一片辽阔的水域,天连水,水接天,风来时,碧绿的芦苇荡变成了一片绿色的海。凉爽的南风夹杂着荷花的清香。

    青砖瓦舍,茅亭,青篱,白犬,麻鸭。一切显得那么静谧恬适。

    陈觐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此地甚美。”

    李竹接道:“谬赞。”

    他回过头来,端详着她问道:“所以你不舍得离开这里?”

    李竹:“呃,算是吧。”

    再次冷场,半响之后,他抛出一个字:“懂。”

    李竹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两人的话看似一问一答,但又仿佛不在同一频道上。

    她要不要再问清楚些?

    李竹低头沉思,陈觐也在沉思。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一回头。

    一个猛然回头,一个煞不住脚步,就这样“砰”地一下撞在了一处。李竹的鼻子磕在他的胸脯上,生疼生疼的。

    “你没事吧?”

    “没事。”

    李竹连忙闪开。

    陈觐低头凝视着她,李竹有些发窘,她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眼前的僵局。

    就听陈觐道:“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又怕太唐突。”

    李竹心头突突一跳,猛一抬头便看到了他那双黑玉一般的双眸,难道他……

    只听陈觐一字一句说道:“你的脸没洗干净。”

    李竹顿时泄气。她忍住发白眼的冲动,干笑两声:“多谢提醒。我去洗脸。”说完,她转身离开了。转的刹那,李竹默默吐槽:这种龟毛的男子活该一辈子光棍。再见。

    李竹愤愤不平地离开了。陈觐看着她的背影也有些失落。

    他自嘲地想着,他被人拒绝了。他以为,他猜测,对方虽然不一定对他怀有强烈的感情,但也有一些好感。他想试探一次,给对方一个机会,没想到……

    李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陈家兄弟离开清河县的日子。

    那一天,是锣鼓喧天,旗帜招展。人山人海,万人空巷。姑娘媳妇们穿得花枝招展,老少爷们挑水挑担。人们扶老携幼,分立街道两边。

    陈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公开亮相,他骑着一匹毛色纯正的白马。那毛刷得比小白都干净。

    李竹总觉得男人一骑上白马就会显英俊几分,你看,连鸟人都爱骑白马。更何况,陈觐本就是十分出色的男子。

    “天呐。好俊俏,早知道我以前就多去县衙转转了。”妇人惊呼出声,两眼放光。

    “这匾送得值。”

    ……

    兄弟两人骑着马在前,后面跟着三辆简单结实的马车,马车后面跟着几个随从。

    众人再次惊叹,竟然只有三辆马车,听说里面多是书籍。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知县比不上知府,一般人也能捞不少油水。这位算是两袖清风了。

    陈觐骑在高头大马上,神态镇定,他环视一圈。百姓夹道送别,这的确是一件高兴事。可是有一个人却没来,这让他心里又有些不高兴。

    车队缓缓前进。他们在前面走,百姓也也跟着移动。

    李竹也被人群裹挟着往前涌动。她也来送行了。可惜她被人挡着视线,怎么也挤不出头。等到她满头大汗地杀出重围时,陈觐他们已经到了南头的渡口。

    兄弟两人连同几匹马和随从们上了一艘大船。

    穆长倩也和穆老夫人的两只船傍着他们前行。

    大船缓缓离了水面,岸上的百姓拼命地挥着手,还有人哭了出来。陈观见此情形也有些感动,他和几个随从一起朝百姓挥着手。

    陈觐负手而立,望着水面不语。

    船渐行渐远,岸上的身影渐渐模糊了。

    陈观和陈觐并肩而立,胸口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离愁。这个地方他们呆了三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这一去,不知何年能再来,即便故地重游,也是物是人非。

    不过,他的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两天之后,便恢复了原样,开始张罗着在船上钓鱼。

    但是陈觐仍是一副抑郁不乐的模样。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陈观总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陈觐突然说道:“阿观,过来,我考一考你。”

    陈观一阵懊悔,早知道他就不问了,“大哥,这不没还没到月底吗?又考我。”

    “不是课业上的。”

    “那好,你随便问。”

    陈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样,他斟酌着说道:“有这么一种情况:一个男子觉得某个女子应该对他有意,他经过慎重思考,认为他们两人很合适。——性情上的契合。他放下身架去试探,却遭到了拒绝。你说为什么?”

    陈观初一听瞠目结舌,再一细想,更加瞠目结舌。

    “大哥,这个人该不会是你?你被拒绝了,哈——这谁这么没眼光?”

    陈观想笑,笑到中间就赶紧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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