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离婚礼也就剩下二十四个小时了,这中间,白月笙竟然没有了之前的步步紧逼,只派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等婚礼结束后,再打开来看。

    简南很奇怪,既然都是婚礼结束后了,为什么还要选在这时候送过来呢?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答案来,干脆果断的放弃了,将那封信随手丢进了收拾好的行李箱里面。

    原本新娘子出嫁的时候,是要在家里面拜别父母的,柳璃亲自过来说了一次,简南拒绝了。看得出来,柳璃很是重视这次的秦家和白家的联姻,就连上次被她气得说出‘你这个不孝女’的秦老爷子,竟然也同意了会在婚礼进行的时候,牵着她的手走红毯。

    柳璃志在必得,简南心里头明白她说不要的话,在柳璃这边完全没有说服力,于是干脆给开了视频通讯,当着柳璃的面,跟白月笙开门见山的说了。

    “十六年,我的爸爸一直是简承佑,白少,如果你还顾念着一点,在简家时候的情谊,就不要让别人夺走本该是由我亲生父亲来做的事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柳璃尽管掩饰的很好,但死命搅着手里头秀鱼缠墨莲图案手帕,这一动作,还是谢露了她紧张和愤怒的心情。

    白月笙一直沉默着是,时间久到简南都以为是平板坏掉,画面卡住了的时候,白月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对柳璃说:“既然南南不愿意,那么,我并不想在婚礼上,让我的新娘不高兴。秦太太,你觉得呢?”

    最后一句话,白月笙明显的加重了语气,柳璃与他对视一眼,竟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当年那个凡是言听计从,从来不敢反抗的白月笙,现如今已经是脱胎换骨了,隔着屏幕,柳璃都能感受到那一份威压。

    “好,我同意。”

    事情解决的出乎意料的顺利,柳璃离开之前,深深看了简南一眼,简南被她眼睛里面的怨恨震到了,但此时已经没有想要追问的欲望,她的母亲不喜欢她,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

    母女两个站在门口,僵持许久,柳璃的司机还没有将车开过来,柳璃脸色愈加不好看,这是胡,苏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先生,您慢点儿,您伤口还没好呢!”

    “…南南,我们等会儿吃什么啊?”

    昨天小小的急救手术后,他便一直昏睡到今天早上九点,醒来的时候,简南问了他几个问题,发现了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那就是秦厉北的失忆症更加严重了。

    以前还能说出几个她住在秦家大宅里发生过的事情,现在是完全不记得了,然后智力嘛,幸好还是五岁,没涨也没跌,倒是悲剧中的一点点小庆幸。

    她喊着他起床吃饭,但这个五岁秦厉北,牢牢抱着软绵绵的被子死都不松手,好不容易在哄他喝完补血的猪肝粥,这才过了半小时不到,居然又饿了?!

    苏妈在后面追,他在前面跑,两三级台阶跟着一起跳,把简南看的胆战心惊,万一要是再摔了,秦厉北这老胳膊老腿的,王教授那么牛逼哄哄的人都不一定能给救回来。

    “秦厉北!站住!就站在那里不许动!”

    简南突然一声吼,将秦厉北给吓了一大跳,动作硬生生地停住了,一脚踩在半空中,另外一脚踏在台阶上,一米八七的个子,摇摇晃晃地将简南吓得心脏都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

    秦厉北委屈巴巴地看着简南,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前面温柔喂他吃饭的南南现在这么凶?

    简南赶紧上前,扶着秦厉北的手,把人领下来,现在她无比庆幸,团团不在这里,否则那场面,一个五岁一个四岁,简直可以把房子都给拆了上天!

    “苏妈,把人领下去,昨天王教授嘱咐的药汤,拿给先生喝。”

    昨天王教授帮着秦厉北检查了一遍身体,说秦厉北的身体壮状况不容乐观,似乎受过电击,还不止一次,而且身上注射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药水,一定得好好养着,否则活不长。

    然后,王教授便开了一副中药温补的方子。

    苏妈应声便要去拉秦厉北,秦厉北竟然灵敏地躲过了,上前就拽住了简南的胳膊,死活都不放手了,简南都怕他那天就像个树袋熊一样,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了。

    简南光想想都,emmmm,恶趣味的很……

    被晾在一边的柳璃见秦厉北竟然已经回来了,而且身上似乎还带着伤,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秦厉北回想起她这个母亲来的,但再看一眼,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这还是那个之前那个智障。

    “和半年前刚醒过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

    柳璃突然不阴不阳地来了这么一句,嫌弃和鄙夷齐飞,简南冷冷地看过去:“我又不是养不起,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柳璃神色奇怪,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良久后,蹦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明天,可就是你的婚期。”

    柳璃咬牙,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见秦厉北看到她,丝毫没有反应的样子,柳璃在司机将车开过来后,直接上车,扬长而去。

    简南正帮秦厉北削苹果的手一顿,细长的水果刀划过指尖,冒出了血珠。

    ……

    帝豪花苑,书房内,路衡将烟头摁进烟灰缸里,捻灭,然后沉默着听电话里头传来的报告声,整个书房十分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昨天你交给我的头发,我加班加点把检验报告给你做出来了。报告上面显示你们的基因链条中,的确有大部分是来自于同一父系,也就是说,你们是同一个父亲。”

    刷刷刷,传真机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几张白纸黑字,便呈现在了路衡面前。

    路衡捏紧了张医生传真过来的检验报告,太阳穴周边青筋暴起,周围气温骤降,冷意凝结成风,在屋子里飘荡,恐怖的很,气极之下,手一挥便将桌面上陈列的东西全部扫了下来。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帮忙。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没什么,这种事情,你自己也能做,我就是顺手,不过,路医生,有件事情,我觉得……”

    张医生看着另一张报告表,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也告诉他的这个好朋友,路衡上次让他查一个小男孩,现在又是查另一个成年男性,他觉得奇怪,便顺手做了小男孩和另一个成年男性的基因检验,结果显示……

    “怎么?还有什么发现吗?”

    张医生不自觉地摇头,过了会儿才发现他们现在是在通电话,路衡是看不见他的动作的。

    “没什么,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忙,要不咱们先挂了?”

    “好,多谢。”

    再次道谢后,路衡便果断摁了结束键。

    现在他手上的证据,全部都在告诉他一个真相,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的真相。

    那天为秦厉北处理完伤口后,脑中灵光一闪,便拿了几根他的头发,也没多想,就是试试,谁知道,一试会试出所谓的,真相出来。

    可是,这些难道就是全部的真相了吗?为什么他和秦厉北是同一个父亲,如果秦厉北不是秦家人,那么他们的父亲是谁?如果秦厉北就像坊间传闻的那样,是秦老爷子的,那么他也会是秦家人,可他的母亲又是谁?

    这些问题都困扰着他,路衡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团黑雾,拨开这些后,里头展现出来的所有,会摧毁所有人。

    他扪心自问,是不是,还要继续查下去。

    ……

    之前商量过了,简南将会从城南别墅上婚车,因为新郎,也就是白月笙也是同意了,柳璃只好一大早上便带着佣人化妆师服装造型师等等从秦家大宅过来,开始为新娘子梳妆打扮。

    苏妈觉得不应该让这位秦太太上楼,因为往前面一站,便是要拦住她,可柳璃在秦家说一不二多年,哪里受过佣人的阻拦,冷冷地瞥了一眼苏妈,质问:“厉北是我儿子,南南是我的女儿,我是他们的妈,现在,我要去看看他们,难道还容得下你来同意吗?”

    陪同秦老爷子出席各种商业慈善晚宴,还有这些年来,执掌秦家大宅的日常事务,柳璃身上的气势和压力,哪里是苏妈一个常年与厨房为伍的中年妇女说得过的,一时间也想不出话语来反驳,于是乎,柳璃带过来的人往前推开了苏妈,做了个请的动作,柳璃便上楼了。

    ……

    昨天晚上,气温骤降,狂风呼啸,像是野兽的怒吼,声声嘶嚎,简南想着明天又是一场大战,也不知道要戴多久笑容温婉的面具,于是乎看了几份文件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伸胳膊的时候,意外地碰到了软软的,很有弹性触感的东西,差点灵魂出窍的简南惊恐地看过去,秦厉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她的房间,睡在了她的床上。

    在城南别墅这里,主卧室还是一直为秦厉北留着的,简南找了间离书房最近的客房,住了进去,而这间客房距离主卧室还是有点距离的,也不知道,秦厉北是怎么进来的。

    简南觉得怪怪的,动了动准备起身,可秦厉北的手就搭在她的腰间,力气还挺大,扣的紧紧的,一时之间竟然没办法挣脱。

    现在是六点半,她的本意是希望秦厉北能够多睡一会儿的,但他可以继续在梦乡中徜徉,简南却是不行,化妆穿上婚纱,这些弄完都得三四个小时了,现在不起来,到时候肯定来不及。

    简南再次动了动,伸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秦厉北的手腕,想把它移开,刚移动了一公分不到,秦厉北便更靠近了过来,头还凑到了简南的脖颈处,像只小狮子似的蹭了蹭,长手长脚的秦厉北就这么抱着她,简南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大型娃娃抱枕来对待了。

    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细腻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侧脸映衬得更加立体,鼻梁高挺,以往冷硬的面部线条也有了软化的痕迹。

    他呼出来的热气喷在简南脖子上,暖暖的,还像羽毛的尖尖扫来扫去,痒痒地,浑身电击般颤抖,秦厉北的身上的温度很高,像团火炉,这对于天生畏寒的简南来说,比暖气还要来得舒服,迷迷糊糊间,眼皮子又开始上下打架了。

    “秦厉北,起床了。”

    简南最后还是下了决心把秦厉北叫醒,今天的婚礼,不能有一点差错。

    简南连连退推了他好几下,好一会儿,秦厉北缓缓睁开了眼帘,长而卷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举目四望心茫然,因为睡得香香的被简南叫醒,还有点小委屈,瞪圆了眼睛,盯着简南看啊看。

    简南:“……”

    你大半夜的爬我床上来,我都没说什么呢,你还好意思不高兴?

    简南道:“起来!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秦厉北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来,认真道:“南南,有怪兽在外面喊,它要把我抓走吃掉了!”

    “……”

    面对直对着他的枪口都能面不改色的秦厉北,居然会怕大风?果然还是小孩子,简南突然想,五岁时候的秦厉北,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完全小大人模样沉默寡言的缩小版秦厉北呢,还是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调皮捣蛋大王呢?

    秦厉北之前是孤儿,怕是那时候,还在孤儿院吧,生活,大抵不会过得很好。

    正想着,卧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了,简南以为是苏妈,头也没回,吩咐道:“把先生的衣服拿来。”

    话落,身后没有动静,简南奇怪地转过身去,呆掉了。

    柳璃站在门口,阴沉如墨,指着简南,怒道:“你给我立刻,马上出来!”

    ……

    柳璃会过来,简南是知道的,但没预料到秦厉北会跑到她的床上,然后还姿势暧昧地被柳璃看见了,这下子,真是,解释不清楚了。

    她要起床,秦厉北还傻乎乎地不肯放,两人拉锯战似的扯来扯去,最后把简南气着了,龇着呀,威胁秦厉北。

    “再不让我起床,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狠话说得很是及时,秦厉北几乎是在话落的下一秒,便噌地一下从床上跳下去了。

    简南:“……”

    原来这个大混蛋听得懂啊!!!

    起床穿戴整齐了,简南让苏妈将秦厉北带去刷牙洗脸,这才往书房走去,进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你很生气?也是,当年我都发毒誓永远不会将那个秘密说出去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柳璃脸色狰狞,身上根本见不到平日里优雅端庄的秦太太模样了。

    她抄起手边的杯子便朝简南头上砸过去,简南也没躲,额头上直接被砸开了一个口子,血呼啦啦地留了出来,黏腻地挂在脸上。

    “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简南心口冰凉一片,已经明白的事实,从她口中再一次说出来,还是会难过的。

    她不想示弱,明明心底不舒服得想死,脸上还是笑着:“现在也不晚,你现在也可以来杀我,只不过现在,恐怕难度系数要比我还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大了点儿。”

    柳璃恶狠狠地盯着简南,怒吼:“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你哥!你们的身份证上面用着同一个姓氏,你怎么可以喜欢你哥哥!!你这是乱.伦你知不知道,我让你读书,结果你连这点礼义廉耻都不清楚吗?!”

    愤怒下的柳璃再次挥手,这次简南有了防备,没有让柳璃得逞了,在巴掌挥下来的那一刻,简南抬手挡住。

    “他是秦老爷子的养子,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简南反手抓住了柳璃的手腕,冷哼道:“秦家的姓氏,我根本不在乎!是你当初为了能够在秦老爷子的遗嘱上面多加一个继承人,才非得逼着我改姓氏的!不是吗?!”

    柳璃彻底被激怒了:“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你秦爸是多精明的人,会将秦家几代人的积累下来的财富,分一杯羹给你?!如果你不是他的女儿,他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简南震惊,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她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这一场母女两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柳璃犹如取得了最终胜利的赢家,嘴角挂着得意又嘲讽的笑容。

    “哼,你以为你秦爸非得将厉北放到我名下,让他喊我妈的原因是什么?那是因为,我的确是他的亲生母亲。哈哈哈,你和厉北都是我的孩子,也都是秦家的骨肉,你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你说啊!你告诉我!你怎么可以和你亲哥哥在一起?!”

    简南软软地瘫在了沙发边,三魂七魄去了大半,仿佛幽魂般愣愣地望着已经半蹲下来的柳璃,不死心地问:“我出生的时候,是你和爸爸结婚的时候,你明明结婚了……”

    柳璃听懂了女儿的潜台词,无所谓地拨拨额前的刘海,道:“简承佑那个神经病?呵,我怎么会为他生孩子。我和他结婚两年之后,一次偶遇,旧情复燃,后来你出生,他没有要离婚的意思,我们也就又断了,我告诉过他我们还有还一个儿子,没想到,他竟然找遍了整个北城,将孩子找到,以养子的名义带回了秦家。”

    “他为那个孩子取名秦厉北,后来我不甘心,便不要名分地带着你进了秦家大宅,你改名为秦南,南南……”柳璃眼中一闪而逝的温情:“我付出了多少才有现在的光景是你想象不到的,所以,离厉北,离你的哥哥,远一点儿。”

    喉咙口被堵着上千斤的石块和混凝土,简南根本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来,柳璃说的这些,实在是太过震撼,完全将她二十五年的人生全部颠覆,她过去所坚持的,所认为的,所回忆的,竟然都是些笑话和闹剧。

    若她和秦厉北是亲兄妹,那么团团呢,团团该怎么办?难道这就是他一出生的时候便体弱多病,经常往医院跑的原因么?

    “他,知道这件事情吗?”

    “谁?厉北啊,六年前,在我知道了他竟然私自买了房子,准备带着你一起走的时候,我就告诉了他,你们是亲兄妹这件事情。”

    柳璃想起什么,话头一转,不无感叹地长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以为,劝他和你分开,是见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毕竟你知道的,连房子都买了,我还相信了他真的是要和你白首偕老的呢!哎呀,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后来,就那样了……”

    后来,沈扬诺回来了,秦厉北提了分手,连犹豫都没有,连缓冲时间都不给她,便从他编绘的美好未来承诺中抽身离开,送了她这辈子最难忘记的一个措手不及的礼物。

    简南笑得悲哀凄凉,明亮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灰暗,绝望。

    “明天婚礼过后,我会带着团团永远离开北城,再也不踏足这块土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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