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好像就是一个必须说出口的任务,因为知道不可能完成,所以便也随意不认真。
    折青笑起来,道:“你知道——如今禹国多了一种人,唤作销售员吗?”
    楚天齐点头,也明白她的意思,道:“知晓——跟他们一比,我确实不是一位好的销售员。”
    楚皇交代给他任务,规定了他要说的属于,但是,他就跟被考核的人一般,只能说出去,完成一个任务。
    不过,作为一个谋士,他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努力的用自己的谋略跟折青说话,用利益,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甚至是两国联姻做交易——楚国愿意送一位皇子来禹国。
    反正,楚国就是要更多的便宜,要更多的好东西。
    折青就知道这次谈话是不可能有进展的了,她想起如今楚皇也算得上一位人物,但可能就是太算得上人物,夺了楚国,打败秦国之后,便有些飘飘然了。
    便跟他道:“那楚大人便出宫去吧,趁着还没回楚国去,好好在禹国再感受感受仙境。”
    她轻声笑着,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因为你们的楚皇真敢这么做的话,恐怕楚国境内,再无看见仙境的机会。”
    别看她生得娇小软糯,她发起脾气来,气吞山河的哦——
    第40章 皇太女殿下的一天【捉虫】
    当折青说出最后那句话时, 楚天齐明显是愣了一下的。他没有想到,折青竟然敢直接说出这句话。
    宣战之语出于她口,就算此时是对着他一个谋士所说, 也是做得主的。这禹国境内,将她当做一个神明, 神明开了口, 楚国又禁禹医在先, 禹国出兵,是顺从民意的。
    楚天齐就再次埋怨起楚皇来。
    双城之战后, 他就立刻出发来禹国,临行之前细细叮嘱楚皇, 做事三思,如今已经不是之前了,之前楚皇赵田只是世家公子, 做事情错只是连累一个世家,但现在已然身为楚国君主, 要是行错一步,便是国祸。
    楚皇当时满口应下,谁知他刚出来, 却听见楚国禁禹医的消息。楚天齐就知道此事就算现在叫停, 也再难回首。
    且等他走了, 楚皇才发政令, 也是避着他。
    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君只是避着臣子更改政令,难道臣子就能阻拦得了?
    于是他进了禹国境内,一路西行, 用自己的眼睛和心感受禹国的不同,习之精华,又想着用自己的能力说服折青,回去也能给到楚皇一个交代,再次展示自己的作用,让他和楚皇之间的裂隙修复,让那些在楚皇背后进谗言的人知难而退。
    但是他没想到,禹国的皇太女也如此坚决,直接便说大战。
    他收起笑脸,沉吟许久,知道如今开战,楚国就算不输,也讨不得便宜去,于是便肃然道:“殿下所说,某知晓了。”
    折青就道:“我见楚大人算得上良臣,也算得上对百姓有善意,那便送大人一句话罢。”
    楚天齐:“——殿下请说。”
    折青:“自古,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楚皇之所以能做楚皇,是因为前面的皇帝逆了民意,所以民意才推着他赵田走,可是当赵田逆水行舟,迟早要遭反噬。
    她笑着给楚天齐敬了一杯茶,“楚大人,不是本殿挑拨离间,而是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功高震主。”
    楚天齐端起来茶。
    折青便继续说道:“你之前,一次出行鲁国,让鲁国自乱阵脚,解救了楚国的危机。一次出行燕国,让燕国兵压秦境,此等能力,就是本殿,也是佩服的。所以听闻你来了,递了折子来,本殿愿意见你一见。”
    开玩笑,她的时间很宝贵的!之前没用的人来,比如说鲁国皇子寇亓,递了多少次折子,她根本没鸟过他。
    既然见了,就该有回报,生意没谈拢,就埋点明刺进去。
    “但你如此才能,在楚国已经不像最初那般得到重用了吧?楚皇能做得出禁禹商禹医的事情,本殿一点儿也不惊讶,让本殿惊讶的是,他不听你的话了。”
    她轻轻一笑,表示十分的不屑,“楚大人这次回去,怕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楚天齐知道折青的意思,也知道她这是在明着给他埋刺,他微微一笑,并不说话,临到走了,只问了一个问题。
    “殿下,我也曾到鲁国和燕国,鲁皇和燕皇都愿意用重礼留我,却不知皇太女殿下如此赏析我,却为何不开口挽留?”
    折青:这还用说吗?你又不是禹国人,看的出心心念念都为了楚国,鲁皇和燕皇都用重臣之礼邀请你叛国了,你还不愿意,可见是受到爱楚教育长大的——我也不敢用你啊。
    再者,她肯定是要灭掉楚国的,哪天你突然想通了楚国才是你的家,直接回去告密怎么办?
    但是心里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她只淡淡的道:“听闻楚大人跟你的原配夫人是的恩师之女,你们青梅竹马,是外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楚天齐愣了愣,没想到折青说的是这件事情。
    他微微叹气,“是。”
    折青:“恩师之女,便是于你有恩,少年夫妻,为你足足诞下三子两女,便于你有义,为你父母服丧,是为你尽孝,楚皇拉拢你,将公主下嫁给你,尊夫人不哭不闹下堂,是为你尽忠。”
    “她有情有义,尽孝尽忠,但你却不配。”
    “因你——无情,无义,不忠,不孝,所以,本殿不敢用。”
    楚天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从来没听见过有人这么评价他,在他身上,集中过多种赞叹之语,少年英才,绝世相貌,凡是人间好话,都往他身上能套用,他也为此而生了一身傲骨之气。
    却不曾想,在禹国这位天下闻名的皇太女口中,听见了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语。
    真是……真是没有想到。
    他第一次感到难堪,又有些新奇,喃喃道:“我在禹国,竟是如此之评么?”
    折青十分肯定,“自古夫妻,起于情爱,婚后多似亲人和伙伴,两人一起共同为了小家之好而忙于奔波。但妇人前行,屡屡碰壁,但甘愿奉献自己,让家人更好,而你却中途背叛,抛妻弃子,为人所不耻——你既然连糟糠之妻也能背叛,本殿肯定是不能相信你是个忠诚之人了。”
    楚天齐:“……”
    他的心终于不再平静,不像刚刚好像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折青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事。
    他这辈子,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君主,对得起楚国百姓,但是他对不起自己的老妻。
    而这份隐隐约约的自愧,今天被放大出来,被说成无情无义之人,他想辩驳,也辩驳不了,只自嘲道:“也是,于殿下而言,我已然不是可信之人。”
    折青笑起来,然后再次给出一个理由:“再者,楚大人于鲁国和燕国而言,可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在我禹国境内,你还算不得什么。”
    “只你放眼看去,我禹国如今高位之人,谁比你差?那些禹国学子,假以时日,总能有比得上你的,你要本殿用重臣之礼请你——不是本殿嘲讽,你尚且还不配到我禹国重臣之位。”
    最后一番话说的楚天齐脸色一般白一阵青,最后再想想,人家说的还真没错,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跟俗称群英策里的人比,他还是弱了些。
    他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听见这话,仔细想想,倒是没了刚进禹国的傲气,只站起来,告辞道:“楚某已经知道殿下的意思了,不日就要出城,还请殿下放心——毕竟一直找人跟着臣,也不容易。”
    折青笑笑,并不解释,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让人送他出去。等人走了,她一点儿没将他放在心上,趁着日头还早,让排在后面的人进来。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进去跟皇太女说话,是禹国一直以来的传统,基本上朝臣都知道,楚天齐也打听过,但是还没见过,于是一出去,就见外面有好几个人。
    一人看见他,还向他笑了笑,好像十分的高兴。楚天齐便顿住脚步,也笑着问道:“这位大人,可是有喜事?”
    那人就道:“楚大人出来的这么快,我等自然高兴。”
    排着队呢,前面的人快点出来,他们就好得多。
    这时候,楚天齐已经走到廊下了,便见不仅仅是外面是可以等候的,里面还摆着几十张桌椅,还摆着几十张的案桌和垫子,有些老大人坐在垫子上,手里拿着书和折子,在皱着眉头看,椅子上大多坐的是年轻人,也都拿着折子和书。
    最前面有一张很大很长的桌子,上面放着许多笔墨纸砚,左边靠墙的位置,做成了假山园林的模样,有溪水潺潺之声,也放着许多盆花和绿色的树,十分养眼。
    园林之后,细细瞧,又有一张大桌子,竟然放着冬日里常见的瓜果,楚天齐亲眼看见一个壮年之人拿着一块甜瓜出来,还有几颗草莓,嘴巴里嚼着一瓣柑橘。
    那人见他的目光看过去,道:“那是张大人,鸡鸭鱼肉吃多了,对瓜果十分喜爱。”
    楚天齐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张弛。
    楚天齐就轻轻点头,那位叫做张弛的人也凑了过来,“楚天齐楚大人?你出来了?今天排第二的是谁?”
    那人就道:“哎——是莫大人。”
    张弛也跟着叹气,“怎么就叫莫大人排第二去了?你们不是大早上就来排队了么?”
    那人道:“是清早来的——但是大家来的时辰都差不多,谁敢跟莫大人争的?他自己是户部尚书,管着银钱呢,我们工部这次就想批一些银子下来,还有他儿子,莫启大人,听闻皇太女殿下想要将他外放出去做胥江县了,那里——你懂吧,他插队,我们哪里敢说他啊。”
    张弛就笑着道:“你这人,你跟我说什么,我反正不着急——哎,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的畜牧部今年也要批银子啊,你不知道,这次决定把双城和荔城正式的并入朝州,我还要往两城送猪崽子和鸡鸭呢,这又是银子。”
    他烦恼的道:“哎——皇太女殿下多收几个城,就都是银子啊。”
    楚天齐:“……”
    行吧,你们嘚瑟吧,他要出去了。
    然后告辞,请小太监领路,张弛就假模假样的喊:“这就走啊——吃完午膳再走呗,今天午膳吃火锅啊。”
    真没福气。见人拒绝走了,张弛撇撇嘴,道:“你跟他说什么?”
    刚开始跟楚天齐说话的人道:“我能跟他说什么,告诉他出来的够早呗。”
    张弛就哈哈大笑,然后看看天色,“排第三的是谁啊?”
    那人叹气:“是秦将军——听说他不想呆在京都了,想着回徐州去。毕竟,妻子也在徐州呢。”
    如今,罗家婉月罗夫人——没错,可没人再叫她秦夫人了,都尊敬尊敬的道一句罗夫人,比秦将军的名声都大得多了,而且,罗夫人最近传出些……咳,情场谣言,说是要跟秦将军和离,秦将军着急了,想着去徐州探探路。
    再者,他家的秦宽秦大人,已经在皇太女殿下和朝廷中站稳了脚步,完全不用秦将军还在京都。
    倒是秦大人家的庶子听闻颇为可恨,如今吵吵着要分家,闹成了一个笑话。
    张弛就叹气道:“这就是将一个庶子宠得太过的孽果了——你看别人家的庶子,哪里有这个胆子?”
    ……
    “你真打算回徐州去了?”,户部尚书说完今年财政的事情后,秦将军就进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回徐州的理由。
    秦将军叹气,“吾已老矣,殿下,是可以回徐州安享晚年了。”
    当初他被留在京都,看着是秦家主将,但是徐州的根在徐州,只要徐州出事情,他就很难活。好在他们秦家兄弟之间情谊深厚,徐州秦家让他在京都不难做人,最后一起投诚了皇太女,如今活的还算是体面。
    且这几年在京都,他已经没有了什么争强好胜之心,但媳妇却成了群英策上的人,他还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在京都呆着也没什么好呆了,不如回徐州,看看自己还能做什么。
    折青十分认同他的话。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折青都愿意让他离开。秦家三年前直接投诚她,也不算得上将功补过了,她家父皇是个记仇之人,这些年来,当初得罪过他的,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欺负得很惨,不过对于秦家,禹皇高抬贵手,是实实在在的放过了。
    而且,这个老狐狸此时提出要回徐州,应该是听见了什么消息。
    没错,折青和禹皇商量过了,增设了律法书院,之后两年之内,律法就该大动一动了,在禹国境内,基本是可以行的通的,不过肯定是要动得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中,秦家多少附属折青不知道,但是无论这些人是谁的,只要敢阻拦,便都照杀不误。
    她家父皇一只老虎,如今被她养得半眯着眼睛睡觉,但已经积蓄了力量,随时可以一战。
    换而言之,她家父皇的手好久没见过血了,想要杀点不懂事的开开血刃。
    秦家一只都身处中枢,怕是揣摩出了圣意,要避开这一事情。
    这是妥协,也是投诚,折青想了想,道:“秦宽之位,还可以往上面去一去,你们秦家在徐州,地位不动。”
    秦将军就舒了一口气,跪别出去了。
    他出去后,便又进来一个,折青抬头一看,是张弛。
    她笑道:“你是给了工部黄大人什么,让他跟你换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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