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利用了他的愧疚让他来了她家,如此却是她心存歉意了。
    冷嘉绅方才被冷泠一通顶撞憋着火,拍桌子:“你居然敢因为他顶撞我了?我说的还有错吗——没有我哪有你那个美术馆?!”
    冷泠横了冷嘉绅一眼,扶着徐宙也从座位起来。
    一声不吭。
    “反了你了,”冷嘉绅继续把桌子拍的震天响,放狠话,“冷泠,你今晚敢走就别给我回家!居然敢跟我顶嘴,你以为你今天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你妈妈如果还活着——”
    徐宙也担心了下,“要不然,我自己回去吧——”
    冷泠提起包,噙着泪,却是拽着他不依不饶地往门边儿走,“我送你。”
    .
    “眉目里似哭不似哭
    还祈求什么说不出
    陪著你轻呼著烟圈
    到唇边,讲不出满足
    ……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
    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
    一路,只有轻缓乐声回荡。
    冷泠始终没说话,徐宙也坐在副驾驶见她眼眶从出门红到了现在,不敢打扰。
    过了会儿快到他家了,她的情绪看起来也平复了些,徐宙也才动了下嘴唇,随便挑起了个话题。
    “这是王菲的歌吧。”
    她从上车就在循环了。
    冷泠“嗯”了下,自觉自己过于失态了,转头对他笑一笑,“你也常听?”
    “南烟喜欢。”徐宙也答。
    “这样啊。”冷泠点了点头。
    没再说什么。
    徐宙也见她好多了,安抚道:“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你还跟你爸吵架了,我应该找个机会自己来跟他说声对不起的,不能总是你帮我。”
    他也不知该怎么表述了。
    “不怪你,他自己说话不算数,又对你说那种不好听的话,”冷泠笑道,“而且也不全是因为你。”
    徐宙也没说话。
    “我妈去世早,我爸全靠我姥爷在圈子里的关系扶持起来的,”冷泠轻哼着,冷笑,“他说我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他的一切还不是靠着我妈给他的?”
    徐宙也动了动嘴唇。不知如何接话。
    冷泠知道自己不该向他抱怨这么多她的家事。
    可她实在是憋太久了。
    别人只看到她什么都是冷嘉绅给的,但从来看不到她自己努力了多少。她的美术馆开起来是靠了冷嘉绅在美术圈子的关系不错,但也不代表她所有事都在依靠他这个父亲。
    她从来不想在美术大学任教的。
    她只想和南烟一样,有一个人陪伴着她,她背着画板,随画随停,自由自在。艺术本就不应被明码标价。
    艺术是绝对自由的。
    某种程度上她十分赞同南烟妄言的那句“梵高就是‘垃圾’”她曾年少不经事说了类似的话被冷嘉绅打过一巴掌。
    后来就再也不敢说。
    妥协一步就是步步妥协。
    从那之后她的人生都是冷嘉绅替她安排好的。
    她只能缩在北京这么个偌大的、灰暗的、封闭的壳子中。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曾几何时,她开美术馆的初衷也是想在里面挂满自己的作品。
    曾几何时。
    就这么沉默着,已到了他家门前。
    一幢二层旧画廊,灰黑色水泥墙,漆色斑驳,比冷嘉绅那栋地处北京内环、富丽堂皇的二层别墅漂亮温馨了不知多少倍。
    灯火幢幢。
    有人等他回家。
    “你快回家吧,路上开车小心一些,”徐宙也说着准备下车了,“今天真的不好意思了冷泠——”
    “徐宙也。”她趁他要走出车内的一瞬间。
    忽然叫住他。
    徐宙也回头。
    “我如果说,我想重新开个美术馆——”她这个念头在心中徘徊很久了,用十分真诚的眼神,又带着些许惧怕,看着他。
    是的。
    她是惧怕的。
    不自信的。
    人生一向自信无阻的她。
    头一次因为他,因为开美术馆这件事,不自信了。
    “之前多亏了你给我帮忙,所以我想,”冷泠顿了顿,对上他秀气的眉眼,“如果我要开在外地,我离开北京,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再给我帮帮忙。”
    徐宙也的确醉了。
    他勉强辨析出她这语无伦次的话意在何处,而后便爽朗地一笑,答应下来:“好啊,我们是朋友嘛,我给你帮忙是应该——”
    “我很喜欢你。”
    她胸膛一起伏,立刻说出口。
    怕自己后悔似的。
    “……”
    徐宙也愣住。
    她眼圈儿红着,迎着不甚明亮的光。
    我见犹怜的。
    冷泠满脑子混乱思绪。他有女朋友的,她怎么能同他说出这种话。
    真是疯了。
    她于是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今晚心情太差了。”而后她立刻拉上他那侧的车门,同他匆匆道别。
    离开了。
    徐宙也望着那辆白色保时捷的车屁股,怔在原地。
    酒精仿佛麻痹了四肢,他久久都没回过神。
    .
    半小时前。
    郑南禾一回家就见南烟在家里蹦蹦跳跳地翻箱倒柜,腿脚明显不利索了。餐桌上扔着半桶没吃完的泡面。
    “怎么又吃泡面?小徐没回来?”郑南禾放下东西,趿着拖鞋去厨房,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能吃的。
    南烟左右找不到,问:“你见到云南白药了吗?”
    郑南禾注意到她脚踝,肿起了一小块,“你脚崴了啊?”
    “是啊,下午骑马去了。”南烟拉开抽屉继续找。
    “骑马?”郑南禾顺着惯性思维,立刻想到了,“不会是上次开奔驰的那个男的带你去的吧?”
    那种俱乐部她们现在的生活水平可去不起,都是有钱人的业余游戏,入会门槛就贵的令人咂舌。
    虽然她从前风光时,也经常出入的。
    南烟没回答,郑南禾从架子上拿了瓶酒,一个空碗过来,坐在坚硬破旧的木质沙发上,问她:“你们什么关系啊,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别了,”南烟轻哼,“他就只想玩儿我。”
    她哪知道今天卖个画儿都能跟他打上交道。
    “陪他玩玩儿怎么了,有钱不就行?你和小徐开画廊、结婚的钱不就有了?”郑南禾见她翻箱倒柜的模样就发愁,“那云南白药早没了,都过期了,上回我收拾东西给扔掉了——”
    南烟停下,又一瘸一拐地找手机,准备给徐宙也打个电话。
    “你过来。”郑南禾叫她。
    “——干什么?”
    郑南禾拽来个凳子,给她跌跌撞撞地就抓了过来,不留神南烟用伤到的脚支撑了下自己,疼得尖叫。
    郑南禾不由分说就给她安置到椅子上。
    “干什么啊——”
    南烟不耐烦。
    郑南禾坐在她对面沙发,拉过她纤细的腿,将她的脚支在自己膝盖上,然后将刚拿过来的酒倒入了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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