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长孙曦被他用探照灯一眼的目光审视,浑身不自在。

    昭怀太子收回心神,“嗯,走罢。”此处不是思量之地,----虽说女官们不是后妃,但毕竟是皇宫里的女子,说几句话可以,单独相处太久就有点不合适了。

    只是他想避嫌,有的人却丝毫都不想避嫌。

    “哟,两个人躲这儿说话呢。”殷少昊像是阴魂不散一样,笑眯眯走了过来,“难怪太子殿下刚下了早朝,就急着要走,原来是有佳人等候啊。”

    昭怀太子微微蹙眉,“七弟,不要乱开玩笑。”

    长孙曦低眉敛目福了福,“见过楚王殿下。”

    “免了。”殷少昊的心情有点坏。

    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装作三贞九烈的节妇嘴脸,却专门让梵音跟魏廷安递话,主动约了太子,跑来此处勾勾搭搭的。呵呵,之前听说梵音找过魏廷安,就猜到他们有古怪,果然被自己抓了个正着!

    昭怀太子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担心他又要对长孙曦发难,因而上前道:“七弟,有些日子没去东宫喝茶了吧?今儿碰巧遇到,过去喝点茶坐坐再走。”

    殷少昊呵呵的笑,“太子殿下今儿心情好得很啊。”

    昭怀太子没兴趣跟他拌嘴,只道:“走罢。”

    “那臣弟今儿可就有口福了。”殷少昊笑着应了,却三步两步走到长孙曦跟前,在她耳边低声道:“勾三搭四,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长孙曦只做充耳未闻。

    殷少昊又道:“你是不是还在发梦,想学那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将来也封个贵妃、淑妃的当当?”他薄薄的唇,勾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别做梦了。”

    长孙曦眉头一挑,反问道:“我做不做梦的,关你屁事?”真是受不了,好像他强吻了自己一回,自己就是他的了一样,有病!退后两步让开,对着昭怀太子道了一句,“妾身先告辞了。”招手叫上梵音,当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殷少昊缓缓直起腰身,刚把火气压下去,侧首就看见昭怀太子眼里淡淡的讥笑之意,心中又是一阵气流涌动。忍了忍,凉凉笑道:“算了,今儿天气太冷,臣弟就先不叨扰太子殿下了。”

    昭怀太子微笑道:“那好,改日再聚。”

    殷少昊阴沉着一张脸离去。

    回了楚王府,心中的那口浑浊恶气还是没有散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自己,却和太子勾勾搭搭,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打定主意要抱着太子的粗腿了。

    不过是个贪慕荣华富贵、不知廉耻的女人!不值当生气。

    自己倒不是看上了她的那张脸,而是……,父皇对她的态度委实诡异。实在不想被父皇看重的人,被别的兄弟争去,若是添了他们的砝码,自己就要被人踩着脑袋了。

    可恨那个女人,连一丁点儿的廉耻之心都没有。

    她跟自己躺过一张床,搂搂抱抱过,甚至还那样亲热过,全都不当一回事儿!一会儿撩拨的越王求娶,一会勾引的太子等着见她,呵呵……,她这是专门往皇子身上下功夫啊。回头要是她遇到了江陵王,只怕也是生冷不忌吧。

    “哐当!”殷少昊挥手砸碎了一个茶盅,碎片飞溅!

    ******

    夕阳西坠的时候,傅祯过来了。

    长孙曦刚从御书房回来,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娇嫩的鹅黄色中衣。因为和她相熟,也不得头发干了,散着头发,便让梵音请了进来。

    傅祯看了看她,“先穿上衣裳罢,别着凉了。”

    长孙曦也不跟她客气,转身去披了一件雪青色绣玉兰花的外衫,头发随意挽了纂儿,然后清清爽爽的出来。让梵音给沏了茶,便撵人,“出去候着。”

    傅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她,“这玉佩是早先你带进宫来的,因为被同屋的阮女史发现,还闹了一回,所以我就暂时替你收着了。既然是你舅舅的,他又要,正好给了他拿回去,也免得再惹事端。”

    长孙曦自然不会去揭破那层窗户纸,只是笑道:“好,辛苦傅司乐亲自走一趟。”

    “你先歇着。”傅祯没有多话,告了辞。

    长孙曦打开盒子,看着里面那块洁白莹润的羊脂玉佩,这是……,汾国驸马的吗?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不,不对!当初昭怀太子给自己喂了迷药,拿着这块玉佩问自己,只怕不是猜测是楚王的那么简单。

    而是,昭怀太子有可能认得这枚玉佩!

    毕竟若他以为玉佩是楚王的,就算问出自己,也不过是自己和楚王私通,----依照他对太子妃和许家、汾国长公主的看重程度,肯定不会用这种丑闻,去对楚王做文章,那么问不问区别也不大啊。

    何必多此一举,迷晕自己,还背上一个觊觎自己美色的罪名?甚至为了掩盖真相,宁愿闹得夫妻不和,也不跟向太子妃解释,居然顺势接了这盆污水。

    当时自己被楚王纠缠的厉害,一心只往他身上想,倒是没有细琢磨。

    现在想想,其中隐藏的秘密可能更大!

    那这枚玉佩到底是谁的?其中,又隐藏了怎样惊世骇俗的秘密?!以至于让昭怀太子行为古怪,让汾国驸马心急如焚,……由不得让人不深思啊。

    次日,长孙曦去御书房时,让梵音把玉佩送去了东宫交给太子妃。

    太子妃去了一趟汾国长公主府,先给母亲请了安,陪着说了几句家常闲篇,然后才去找到父亲,“是这块玉佩吗?爹,你看看。”把盒子递了过去。

    许玠打开盒子,拿出玉佩,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是了。”

    太子妃见父亲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这玉佩有何稀奇的?我看着也就是玉料好点儿,值点钱而已罢了。”

    “你不知道,这是……”许玠说了半截,像是意识到话有不妥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这是从昆仑山下玉河里捞出来的籽玉,不多见,不多见的……,我先收起来再说。”

    太子妃好笑道:“爹,你怎么也市侩起来了。”

    许玠去里屋把羊脂玉佩放好,出来转了话题,“你去宫里,瞧着灵犀可还好?”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自幼养得娇气,性子又软,我总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况且,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可千万办错事让皇上恼了。”

    太子妃回道:“灵犀没事。”想了想,又道:“至于皇上那边……,既然灵犀是皇上亲自提拔的,总应该还是讨喜的吧?再说,灵犀又聪明伶俐,又不爱惹事儿,规规矩矩的哪里会出错呢?爹你就放心罢。”

    正是因为这个才不放心呢!许玠眉头微皱,顺着点头,“灵犀没事就好。”

    外甥女一个小小丫头,何德何能,只得皇帝如此大动干戈?想来想去,只剩下外甥女的那张漂亮脸蛋儿,还算有点用处。可要是这样的话,难不成……,皇帝看上外甥女打算收入后宫为妃吗?

    不,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偏生无法跟女儿明说,只能说了几句闲话便打发她走,“难得你回来一趟,过去陪你娘说话罢。”虽然自己和妻子并不亲近,但是并不拦着女儿和母亲相处,况且这会儿心里有事儿,实在不耐说话。

    太子妃虽然和父亲感情甚好,但是父女之间,也没有促膝长谈的道理。倒是没多想,便告辞道:“那女儿先走了。”临出门,又道:“爹你放心,我会不时打探灵犀那边的消息,让人给你送过来的。”

    “知道了,去罢。”许玠挥了挥手,看着女儿走远然后进了里屋。

    他再次打开那个盒子,拿出那枚羊脂玉佩细细端详起来。

    哪一年,妹妹生病自己过去探望。她拿了这枚羊脂玉佩交给自己,泪光盈盈,目光复杂的道:“哥哥把这枚玉佩替我收好,将来……,若是灵犀有急难之事,就拿着这枚玉佩去城西桂香坊的朱宅,把玉佩交给奉圣夫人。”

    当时自己就觉得奇怪,妹妹平白无故咒女儿就很蹊跷了,而且便是灵犀真的有事,那也有靖国公府长孙家护着,何至于像托孤一样嘱咐自己呢?虽然觉得荒唐,但只当是妹妹病中有些糊涂,顺着哄哄她也是好的。

    然而没多久,靖国公府长孙家就被抄家灭门,灵犀成了孤女。

    ----妹妹好似提前有预感一般。

    这个谜团,在自己心中萦绕了很多年都不解。

    后来,灵犀在公主府里一直平平安安的,自己也就没有去找奉圣夫人。不说妹妹生前的举动委实古怪,单说奉圣夫人……,自己要那什么理由去找她啊?而且,还要求奉圣夫人帮灵犀解难,简直完全没有道理嘛。

    可如今,细想想……,似乎又隐隐的有点道理。

    奉圣夫人,那是皇帝的乳母。

    只是这个道理,自己真是不敢深思、不敢琢磨,----靖国公府为何会被抄家灭门?妹妹为何会未卜先知?又为何要自己在灵犀有难的时候,把玉佩交给奉圣夫人?而如今,皇帝如此看重灵犀又是为何?其中真相,越想越觉得浑身寒凉。

    ☆、第30章 遇见

    且不说汾国驸马几番挣扎,几番权衡,最终又是如何私密避人去了朱宅,又是如何把玉佩交给了奉国夫人。如今直说这奉国夫人拿了羊脂玉佩,心头乱跳,也是好一番纠结,最终才决定进宫一趟。

    皇帝今年四十有余,奉国夫人二十出头做了他的乳母,现在已经年过花甲了。

    因为进宫拜见,穿了一袭深紫色的国夫人隆重装束。只见她鬓发染霜,金钗闪烁,手上还拿着一根皇帝御赐的瑞兽拐杖,颇有几分端庄气势。周遭的宫人们都纷纷低下了头,脸上毕恭毕敬,没人敢因为她是一个老妪而怠慢,那可是皇帝的乳母!

    到了太极殿,皇帝先让周进德上前搀扶乳母,笑道:“阿嬷不用行礼了。”然后指了旁边的椅子,赐坐道:“坐下说话。”

    奉国夫人还是欠了欠身,然后才坐下。

    皇帝打量乳母,笑道:“瞧着阿嬷脸色不错,比上次见着的时候更精神一些,想来今年入秋滋补调理的好。前些日子,太子孝敬了朕一对蓝田玉枕,这是暖玉,阿嬷回去的时候带走往后枕着睡罢。”

    “多谢皇上恩典。”奉国夫人站起来谢了恩,然后把装着羊脂玉佩的盒子递了上去,什么话都没有说,脸色颇有几分凝重。

    皇帝心下诧异,不过还是打开了盒子,然后立马便是脸色一惊,“这……”

    周进德见状,当即识趣的领着宫人们退了出去。

    奉国夫人叹道:“昨儿汾国驸马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我,说是当年妹妹给的,让在外甥女有急难之事时,把这个交给我。”忍不住嗔怪的看了皇帝一眼,“皇上,虽说如今你是九五之尊,万人之上,可行事也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皇帝一直怔怔看着那块玉佩,没言语。

    奉国夫人又道:“许氏是许氏,长孙氏是长孙氏,即便她们是母女长得相像,那也不是同一个人啊。皇上……”语重心长的语气里,透出关切、担心,“这世上,哪有母女二人侍奉一人的道理?若是皇上对那长孙氏起了意,叫许氏……”

    “奉国夫人,朕知道你的意思了。”皇帝忽然换了称呼,脸色不复刚才的亲近平和,而是透出隐隐帝王威仪,不容商榷的道:“不必再说。”

    “奴婢妄言。”奉国夫人跪了下去。

    皇帝眉头微皱,上前亲自搀扶她,“阿嬷,快起来,地上凉的很。”

    奉国夫人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欲言又止,“皇上……”她看着眼前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威仪天子,话在嘴边盘旋,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因为心里清楚,皇上……,既不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也不是那个被人冷落的无助小皇子了。

    即便自己是他的乳母,刚才僭越无礼的话也只能说一次。

    ----君威不可冒犯。

    皇帝扶着她让坐下,缓和了下神色,然后解释道:“原本朕以为,长孙氏在汾国长公主府养着,应该是不会受委屈的。没想到,大皇姐居然把她亲自送进了宫,偏生又有一些不知高低的人,处处为难她,所以朕才把她调到御书房避一避。”

    奉国夫人道:“既如此,何不给她赐婚?”

    皇帝闻言一愕,继而道:“她身份尴尬,没有好人家愿意娶她的。”

    奉国夫人心下轻叹,皇帝啊,难道你连自己都蒙骗过去了吗?什么叫没有好人家愿意娶她?御赐的媳妇,任凭哪家豪门贵族不得当菩萨供着?就算丈夫不宠爱,也得敬着。就算婆婆不喜欢,也不敢难为。

    大殿内静默了一阵。

    奉国夫人思量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正好奴婢的小儿子该娶媳妇了。我们家小门小户的,又是娶小儿子媳妇,不讲究,不如让那长孙氏给奴婢做小儿媳罢。”

    皇帝皱眉道:“不合适。”又对乳母解释了一番,“现如今,长孙家已经复了靖国公府的爵位,长孙氏又是靖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了。”

    奉国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是因为没娶到小儿媳,也不是因为皇帝流露出朱家配不上长孙曦,而是对皇帝感到深深的失望,----说什么靖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没错,长孙氏现在的确不是罪臣之女,但她没有父亲,没有叔伯,没有兄弟,靖国公府只是一个空架子啊。

    皇帝不仅自欺欺人,还再三的为自己留下长孙氏找借口,说是为了保护长孙氏,其实不就是对许氏的容颜恋恋不忘吗?把人留在御书房,不就是为了时不时的看上一眼吗?可惜许氏这根刺儿,从始至终都是皇帝的逆鳞!

    现如今,皇帝又是龙威日盛、不容置疑,这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劝阻他了。

    或许还有一个人可以劝解皇帝?太后……,不,刘太后管不住皇帝,要是赵太后活着还差不多。想象了一下刘太后那种目光短浅、愚钝不堪,小门小户的后宅妇人心思,----若是让她掺和进来,只怕事情还会闹得更乱。

    奉国夫人只觉心口堵得慌,一阵叹气。

    皇帝笑道:“阿嬷放心,朕心里有数的。”

    有数?有数才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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