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溪就是在一片摇晃中醒来的,她刚醒的时候,就听见有人问:“可都准备好了?”

    这个声音悦耳动听,和那日那个自称她娘亲的人一样,大概又是她吧。不过这会她安稳的躺在奶妈的怀中。

    就在此时,内室的珠帘被掀起,一片珠玉撞击的美妙声响不断回荡。

    谢树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萧氏梳妆打扮整齐,而两个孩子被裹在同款不同色的被裹当中,他走过来伸手拨了下小被子,看着小孩子小小的脸蛋,心头一片慈父之情忽涌而出。

    照理说,他并非第一次当父亲,可却是头一次这般一次得了两个孩儿,还是一对龙凤胎。

    “老爷,怎么这会过来了,”萧氏也没想过谢树元会在这时候过来,只有些疑惑,还以为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吩咐。

    谁知,谢树元却只是抬头淡淡说道:“我同你们一起去前头见客,毕竟今日是这两个小家伙的好日子。”

    “老爷,可不能这么宠着他们,”萧氏抿嘴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似得说道:“听闻老爷前日还在门口布粥呢,就连大哥儿出生的时候,老爷都没这么偏疼过呢。”

    萧氏看似是在替大哥儿报怨,可未曾不是借机提起大哥儿的名字。她跟着谢树元到苏州外放,可嫡长子却留在京城府中孝敬老太爷老太太,这如何不是挖她这个亲娘的心。如今想起来,她还犹如当初那般心疼。

    “说到清骏,前些日子京中来信,说他如今的功课越发精进了。父亲打算让他来年考童生试,”谢进元说的虽然克制,可是言语间的骄傲却是藏不住的。

    他本身就是探花出身,想当年春闱之时,他更是取了直隶的解元头衔。若不是他们那一科,三甲其余两人的尊容着实不怎样,他就算问鼎状元也未尝不可。

    也不知从哪朝开始传下来的潜规则,殿试三甲之中,皇上往往会点长相最好的那人为探花,所以当年有玉面郎君一称的谢进元,就被点成了探花郎。

    “大哥儿来年不过九岁,怎么这般早?”萧氏有些吃惊。

    谢进元略有些严肃的说,:“九岁考童生并不早了,想当年我亦是九岁考的童生。”

    萧氏柔声说:“老爷不过二十弱冠便得了探花郎,咱们大哥儿读书虽好,可如何比得上老爷的天纵奇才。”

    饶是谢进元这般内敛的人,被这般恭维心中也免不了开怀。

    而一直勉强克制瞌睡的谢清溪,听到此处,都忍不住给她这世的娘鼓掌。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瞧瞧人家这水准,何愁不受宠。

    在前世小说电视中,看多了正室不受宠的例子,此时的谢清溪终于安下心了。看来她这世的娘,很是有两把刷子嘛。

    这会丫鬟通知他们到前面待客时,刚到了门庭,就遇见匆匆赶过来的江氏。

    此时江氏刚梳妆打扮好,她想着夫人在月子中,这满月礼都是她操持里外的。那抱着龙凤胎出去给各位贵夫人看的责任,岂不是也应该落在她身上。

    一想到这,江氏原本心中的不愿意倒是变成了十万分的愿意。这次满月来的客人,她可是门清的,左右按察使的夫人,这可都是苏州府最顶尖的几位贵夫人。

    她想的太理所当然,以至于谢进元到了萧氏的院子时,她听到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此时她看着谢进元和萧氏两人携手出来,两个孩子被抱在奶妈的手上,她脸上挂着的笑都没那么真诚了:“太太,怎么这会起来了,都说月子里可不能见风的。”

    “这次满月礼倒是有劳江姨娘操持了,”萧氏岂会不知这个江姨娘心中的小伎俩,她先前只不说罢了。

    江姨娘见萧氏这边走不通,便对谢树元说:“老爷,太太刚生完孩子不过月余,况且又是生的双胎,这月子里可得仔细些。万一要是见了风,遗下什么症状,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谢树元并不知这些事,不过他也或多或少听过月子的重要性。他探寻地看了萧氏一眼,可就这一眼让江姨娘以为自己有了机会。

    她急急道:“哥儿姐儿的洗三是重要,可太太的身体照样重要。若太太不嫌弃,就让妾身抱着哥儿姐儿过去,左右哥儿姐儿也只露一会的面。”

    谢树元一听就皱了下眉,若是在京中,家中有其他长辈就算是同辈,谢树元也不会让萧氏出了院子的。可哪有让姨娘招待家中客人的道理,况且其中还有自己上司的夫人。

    萧氏冷笑一声,便冷冷开口:“咱们家可没有让姨娘出面待客的道理,那都是没规矩的人家才会做的事情。”

    说完,她又转头对谢树元说:“老爷,咱们赶紧过去吧,可别让巡抚夫人等久了。”

    谢进元没再看江姨娘,只带着萧氏和一群人离开,只留下江氏在原地扭曲了面容。

    萧氏寻常对江姨娘甚为客气,倒不是怕了她,只是怕打了老鼠碰了玉瓶罢了。家中那位老太太最是忌讳江家的事情,家里的丫鬟婆子要是敢对江家人表现出一丝的不尊敬,她都要寻了别人的错处。

    不过想想也是,堂堂朝中二品吏部尚书的夫人,娘家却被满门流放,说出去也不好听。听说江家初出事那会,老太太担心地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一来自然是担心家中之人的事情,二来却也是担心自己。

    一般娘家犯了这等大事,虽说祸不及出嫁女,可不少人家都是将人往家庙里一送了事的。不过谢家老太爷也着实是位人物,愣是不为所动,不仅没将江氏送到家庙,还依旧给了她正室的体面。

    因为这事谢舫谢大人在京中不知受了多少贵夫人夸赞呢,都说以己度人,这帝心难测,要是自己娘家哪天倒了,自己那婆家说不定还怎么对自己呢。

    满月礼进行的倒是极顺利,谢树元特地寻了一对龙凤玉佩给两个孩子,玉佩是羊脂白玉的,瞧着有小孩巴掌那么大,雕工看着也极好。而有眼见的人一眼就瞧出,那可是当世匠作郑松岭所制玉佩。

    萧氏自小在侯府长大,如何认不出郑松岭所制玉佩,一时间自是喜不自禁。

    等谢树元当众宣读了两个孩子的名字时,别说是旁人,就连萧氏都有些震惊。

    谢树元为初生麟儿取名为清湛,谢家这辈男丁名讳皆以清字取名,而女孩都以明字取名字。六少爷取名谢清湛倒也合宜,只是谢树元给女儿取的名字乃是清溪。

    清溪,取的可是男丁清字辈,单单就从这名字上,就可见谢树元对这女儿有多喜爱。

    谢清溪在听到自个名字的时候,不由愣了下,居然和她前世的名字一模一样,可见缘分真是天注定的。

    ☆、第3章 刁奴欺主

    待这满月礼成,萧氏便派人将两位小主子抱了下去,她自个陪着各位夫人到席面上去吃酒。不过没过一会,就有个芝兰院的小丫鬟过来,见席上正热闹,一时也不敢打扰萧氏。

    最后还是秋云看见了她使的眼色,悄声地出去,不过她回来的时候,脸上也有些不好看。她在沈嬷嬷耳旁说了几句,沈嬷嬷示意她知道了,却没有立即回复夫人。

    待席面结束,萧氏送了各位夫人离开后,沈嬷嬷才将这事告诉她。

    萧氏一听,立即横眉竖起,眉宇间带着隐隐地怒气道:“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一个两个倒是都不让我省心。我倒要看看,她们是长了几颗胆子,在这满月礼上就敢给我闹开了。”

    府里出事了,江姨娘得到消息比萧氏还晚。

    她在萧氏那里碰了壁,被当场下了脸,自觉有些无颜,一气之下便回了自个的院子。她在坑上闭目养神,却不知这府中却是出了事。

    说是出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萧氏得知了大姑娘身子不好,便让厨房每日从她的燕窝份例里分了一份给大姑娘。她原想着,是这样的话,厨房那些积年的老妈子也总该会看点眼色吧。

    可偏偏就有人不知死,一头撞了上来。

    管着厨房这块的,是个姓张的婆子,府里人多称她为王长生家的。就算在寻常百姓家,厨房都是头等有油水的地方,更别提谢府这样的大户。

    但凡能在厨房里管着事的,背后定是有倚重的人。而这个张婆子原先是老太太的陪嫁,后来嫁给了谢府的管事王长生。如今跟着谢树元到苏州知府来,也是谢老太太的意思。就算是谢树元看见这个张婆子,都要恭敬地叫一声张妈妈。

    所以这张婆子平日没少在府里头作威作福,只不过她管着厨房的一亩三分地,顶多也就是欺负欺负厨房里帮厨的小丫头罢了,平日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事。

    而这次,萧氏点名让厨房里头将她的燕窝分出一份给大姑娘。前两日厨房里的还诚惶诚恐,以为太太这是要抬举大姑娘,所以对方姨娘院子里也多上了几分心。

    可今日是两位小主子的满月礼,府里来了不少贵客,厨房各人更是忙的脚不沾地。方姨娘见今日的燕窝迟迟未送来,便派了底下的丫鬟过来问一声。

    张婆子原本就不愿搭理这些姨娘之流,如今见不过晚了一会,方姨娘就派人过来催,一时生了气,将那小丫鬟骂的狗血淋头,当然言语之间也捎带上了大姑娘。

    “张妈妈,这燕窝早已经温好了,不如就让我送过去,”这熬燕窝的人可没张婆子这样硬的腰杆,想着不好太得罪方姨娘,就想将燕窝送过去。

    张婆子正在嗑瓜子,听了这话不由呸了一声:“就凭她也能吃几两银子一盏的燕窝,也不拿镜子瞧瞧自个的模样。不过是个姨娘罢了,还正拿自个当正经主子了。当年我伺候老夫人的时候,府里都没人敢这样给我脸色瞧。”

    谢家的厨房格外的大,寻常做饭和做补品的地方并不在一起,所以这会周围也没别的人。那专门炖补品的妈妈这会已经将燕窝装好了,张婆子瞧了眼不远处还煨着小火的炉子问:“那锅里炖的也是燕窝?”

    “那些都是剩下的燕窝渣,都是些残次品,可不能给主子吃,”这基本也算是厨房里头的潜规则,主子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若是还剩下些次品或者不好的材料,自然就进了这些厨房里妈妈丫鬟的嘴里。

    那个炉子上炖的就是这样的,只见这婆子有些讨好地说:“要不然,我给张妈妈您盛上一碗,你消消火,别和这些不值当的人生气。”

    张妈妈哼唧了一下,嘴里的瓜子壳却是不停地往外吐。那婆子将盛好的燕窝端过来时,张婆子打眼一瞧这碗中有些碎的燕窝,不由撇了下嘴,随后突然端起那碗准备给大姑娘送去的燕窝。

    “哎哟,我的张妈妈唉,”那做补品的婆子来不及阻止,就见张妈妈一口气喝了半碗下去,她脸都绿了半分。

    “这,这,”婆子这了半天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倒是张婆子颇为淡定,撇撇嘴说:“这里不是还有一碗,你对了半碗进去,又有谁知道。”

    “要是被方姨娘瞧见,那可如何是好?这毕竟是给大姑娘用的燕窝,”婆子有些害怕,心头也没了主意。

    “说是给大姑娘吃的,这最后进了谁的肚子,又有哪个知道。她一丫鬟出身的姨娘,有一口燕窝喝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的。再说,这都是一样的燕窝,不过就是这些略碎了些罢了,你只管端过去。”张婆子嘴皮子极是厉害,将方姨娘贬的一无是处。

    这婆子端过去后,就出了事了。

    那被张婆子骂了一通的小丫鬟也是个没把门的,将张婆子的话一股脑的全说给了方姨娘,气的方姨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再等厨房的人将燕窝送过来的时候,她一掀开看见里面零碎的燕窝,新仇旧恨一齐就上来了。江姨娘从管家开始,她们这些姨娘的日子就不太好过。方姨娘也并非那等掐尖要强的人,就连大姑娘要参片的事情,最后也是她自己使了银子,忍了这口气。

    可如今她们却是越发地欺凌到她们母女身上,别以为她不知道,厨房里的那个张婆子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和这江姨娘就是坑瀣一气的。

    而今个江姨娘被太太当众下了脸面的事情,早就在府中传开了。要是平时,方姨娘说不定还能忍,可如今这帮奴才连大姑娘的脸面都要折,她是决计忍不了的。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让身边的丫鬟将这燕窝端起来,自个将大姑娘抱起来,就跪到太太正房院子里去了。

    萧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方姨娘还跪在门口,大姑娘被奶妈抱在一旁,却是哭个不停。

    她没说话,只抬脚进了自个的院子,留着方姨娘在门口又多跪了些时间,却命人将大姑娘抱了进去。

    大姑娘被萧氏安排在床榻上玩,旁边还有两个皱巴巴的小孩子。大姑娘本就是个孩子,寻常又少见府中的其他姐妹,这会见着这两个奶娃娃,就忍不住问:“妈妈,这是谁啊?”

    她奶妈一听吓的魂都差点散了,倒是萧氏却一点都不在意,指着两个孩子柔和地说:“这是大姑娘的弟弟妹妹,往后大姑娘要带着他们一处玩的。”

    说者无意,听着却是有心的。这伺候大姑娘的奶妈一听,心中一惊,想着太太不会是要将大姑娘抱到自个房里养吧。

    大姑娘脖子上挂着小小的长命锁,她伸手就要将长命锁扯下来,奶妈妈哄了她半天,却听她奶声奶气地说:“我要把这个给小弟弟和小妹妹。”

    萧氏倒是阻止了奶妈,只将她抱过来,细细问:“大姑娘为什么要将这个给弟弟妹妹?”

    “姨娘说,这个是保长命百岁的,我想小弟弟和小妹妹长命百岁,”小人儿这么认真地说,倒是惹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一阵暗笑。

    萧氏看着她白白嫩嫩一派天真的模样,也知方氏将她养的着实不错,心里头对方氏的恼火却也少了许多。

    她让人拿了玩具给大姑娘,就命人将方氏叫了进来。

    三个小主子是在里面内室里玩,而萧氏则是在旁边的东捎间坐着,方氏一进来就跪在下面,萧氏也不言语,只冷眼瞧着。

    过了半晌,萧氏才慢条斯理地问:“你抱着大姑娘跪在我院子门口,这是在指责我对你们母女不公吗?”

    这一问若是往常方姨娘定然诚惶诚恐,可此时她脸上却一片决然,:“太太,今日有些话我便是受了责罚,也是要说出来的。咱们大姑娘实在是太可怜,是我这个当姨娘的连累了她,如今连府里的奴才都能欺负到她头上。”

    萧氏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硬性,一时冷笑问道:“你当这谢家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一个两个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寻常的规矩都学到狗肚里去了。”

    饶是萧氏这样高贵大方的人,气急都忍不住说出这种粗鲁的话。

    方姨娘本就是谨小慎微的人,此时不过仗着对大姑娘的一片慈母心,才敢这么和萧氏说话。如今萧氏这么一通火,让她只敢跪在低低地哭泣。

    萧氏实在不耐听她这么哭哭啼啼,便问了事情的缘由。虽然这前因后果,萧氏也大概知晓,可是如今听来却也恼火。

    别说她还挺喜欢大姑娘的,就算是不喜欢她,可她到底是谢树元的亲女。如今这帮奴才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奴,居然敢连主子都不放在眼中,着实可恨。

    别说是方姨娘,就连萧氏当初都在这些老仆手里头吃了些暗亏,不过她是当家太太,自然有法子料理这些刁奴。

    “奴婢不过是妾,也确实象张妈妈说的那样,不算牌面上的人物,但大姑娘到底是老爷的亲女,”方姨娘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由悲从中来,原本七分的伤心倒是成了十分:“都是妾的出身,连累了大姑娘,让她这个主子到头来还要受奴才的气。”

    萧氏此时倒不是不好再苛责她,只劝道:“你是伺候老爷的人,又生了大姑娘,这次倒是委屈了你。”

    委屈了你,萧氏说这话,那意思自然是此事不对主要在张妈妈了。

    方姨娘哭天抹泪的,终于得了太太的一句话。

    萧氏之前因为怀有双胎,比一般人都要辛苦,别提管家,就连略费神的事情都管不住。所以几个月前,这江姨娘就接了管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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