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溪听了这话,便是抿嘴一笑。

    倒是谢明芳听了宁园,便开口问道:“东院和南院不都是下人住的地方?”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不过感谢明芳小队友,将萧氏要表达的意思在众人面前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是的,你们江家只是姨娘的亲戚,在我们谢府也就只配住下人住的地方。

    萧氏可没搭理她,要是江姨娘或者谁敢提一句话,她就敢将人哄出府去。反正外头的客栈多着呢,顶多这住客栈的银子她出便是。

    结果,谢明岚拉着谢明芳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后,就连江姨娘都只是眼巴巴地瞧着谢树元。

    不过谢树元能让江家住进来,就已经是拂了萧氏的面子。他素来尊敬这个妻子,如今这已经是他能为江秉生一家争取到的最大程度。

    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就麻烦夫人将这地方收拾出来,将他们赶紧住进去。这舟车劳顿倒也辛苦了。”

    “老爷说笑了,这点小事让下头人去做便是了,”萧氏此时便转身,不过刚转过身又有调头问谢树元:“老爷想来还没用过晚膳吧,溪姐儿早就叫饿了,我这边带她回去吃饭了。”

    谢树元今天本就得罪了老婆,这会萧氏脸都沉了下来,他看了旁边的小厮一眼说道:“你带着江老爷去东院,再让人赶紧备些热水和饭菜。”

    “今日你们便好生歇息,有什么日后再说,”谢树元看了江秉生一眼,便跟着萧氏母子四人走了。

    而一直跟在父母身后的几位江家少爷小姐见状,却都是面面相觑。想当初她们在京城,出入谢府下人都是恭恭敬敬地,怎么到了这里只能住下人院子了?

    江秉生唯一的儿子江伯年此时哇地哭了起来,大声说:“爹,我不要住下人院子,我不要住。”

    江伯年的姨娘见状,赶紧就要上前捂住儿子的嘴。可是江秉生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平日在家都多有溺爱,如今也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这会推开他姨娘的说,就一直地哭嚎:“爹,你不是说来舅舅就能住大房子,我不要住下人院子,我不要。”

    邱氏自己没生出儿子,本就看他不顺眼,此时便指着旁边的丫鬟说:“还不捂住这孽障的嘴,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冷姨娘一见夫人要收拾自己的儿子,原本还劝着儿子消停会呢,一下子便看着江秉生说道:“老爷,年哥儿虽说是不懂事,可到底是你唯一的儿子,也是咱们江家的少爷。如今不过是不愿住这下人房,便要被人喊大喊杀。”

    谢明芳头一回见自己的亲舅舅家,可是还没亲亲热热地相认时,就瞧见这一幕。虽说她也爱使些小性子,平日里头和姐姐妹妹为了点小事争执,可谢家到底是大户人家,象这样当众不管不顾地,连她都震惊了。

    倒是谢明岚因着前一世,知道自己舅家这烂泥一样的情况,此时倒也不诧异。她只是对江姨娘说:“姨娘,舅舅一家从京城远道而来,如今也累了。不如便让舅舅同舅母先回去梳洗一会,有什么事情,咱们待吃过饭再说。”

    等江秉生哄好了儿子后,便让小厮领着自己往东院去了。江姨娘又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春碧跟了过去,若是缺了差了什么东西,就去正院同太太说一声。

    ******

    “太太怎么能让舅舅家住下人院里头呢,”回了江姨娘的院子,谢明芳便是止不住的抱怨。

    原本舅家不在身边的时候,倒还想着,若是自己舅舅在,不说比得上谢清溪,最起码也压得过谢明贞了吧。谁不知道方姨娘是婢女出身,谢明贞的舅舅如今还是个奴才身份呢。

    可谁知她如今居然还有个住下人房的舅舅了,若是明日去学堂,真是丢也丢死人了。

    倒是谢明岚同江姨娘说:“舅舅在京城待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到了苏州?而且连个名帖都没投,竟是直接找上门了。”

    江姨娘岂有不知道江家舅父这事做的确实有些失礼,可她还是替自家哥哥辩解道:“你不是也听说了,你舅舅同舅母是刚下了船,如今这外头天都要黑了。他们这会赶到,又哪有功夫递什么名帖?”

    “可就算是这样,那便找个客栈住下便是了。待明日递了名帖过来,爹爹知道了,还不是会请他们到府上,”谢明岚说道。

    江姨娘微微叹了一口气,兄长和嫂子的用意,她岂会不知。无非是怕若是在客栈住下来了,再想进府里头,只怕难了。可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和两个姑娘细说。

    院子里头平日素来负责去厨房拿膳食的丫鬟,从厨房里头拿了晚膳提了回来后,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便伺候姨娘和姑娘吃饭。

    这小丫鬟出了门后,就在外头和交好的姐妹吐槽:“我方才去厨房里头拿膳,刘妈妈一听说又有十几人要吃饭,气的在那里骂厨娘呢。”

    “听说是咱们姨娘的亲哥哥来了,”这小丫鬟是在院子理由洒扫的,因着刚才一直待在院子里头还不知道外面的风声。

    提膳的丫鬟翻了下白眼,略压了声音说:“这会被太太安排住进了下人房呢,咱们姨娘这脸面可真是丢尽了。”

    此时春碧正巧从外头进来,看见这两个小丫鬟凑在一起低低地说话,便知她们定是又嚼什么舌根呢。她白了两人一眼后,便又进去了。

    春碧一进去便将事情同江姨娘说了,江姨娘气的险些连碗筷都要摔了。她白着脸急问道:“怎么就没有锦被了?这棉被像什么话?便是住在下人院里头,可这铺成用具也不该这般苛刻吧。”

    “我这就去找太太,”江姨娘放下碗筷,就要起身。

    谢明岚见状赶紧将她拉住,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就春碧留下吧。”

    这里头伺候的都是二等的丫鬟,虽说也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可到底不如大丫鬟们得主子的信任。待人都下去后,谢明岚就低低地问江姨娘:“姨娘过去了打算怎么和太太说?说太太苛责舅舅?还是说太太不仁厚?”

    江姨娘能在萧氏手底下这么平安无事,自然也是明白萧氏的底线在何处,她启了启唇动了半天都没个说法。

    “太太都已经让舅舅一家去住下人房了,连爹爹都没说话,如今便是姨娘去了,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几条锦被罢了,姨娘这里又不是拿不出来,只管让人送给舅舅便是了。”

    “舅舅,舅舅,你叫的倒是顺嘴,”谢明芳在一旁吐槽,素来只有谢明岚教训她的份,如今逮着这样的机会,她道:“咱们正经的舅家可是永安侯府,若是让太太听见,掌你的嘴都是该的。”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和妹妹斗嘴,真是太不懂事了,”虽说姑娘是娇客,可是这时候连江姨娘都忍不住对谢明芳发火道。

    谢明芳气的直嘟嘴,将碗筷摔下后,便起身摔门走了。

    “你瞧瞧她,如今竟是一点都说不得了,”江姨娘见状,虽心里头后悔,可还是指着她同谢明岚说道。

    谢明岚赶紧安慰:“姐姐年纪还小,姨娘多担待些便是。”

    “她若有你一半的懂事,我便是知足了。”

    江姨娘又命人将自个院子里头的锦被找了出来,送去了东院。可江家却有好几个主子,这铺的盖的显然还是不足。

    邱氏还要让人去江姨娘处再说声,江秉生只觉得太过麻烦,生怕给妹妹惹了事情。于是便说了,这锦被给夫人和少爷盖,几位小姐便讲究一晚棉被便是。

    邱氏这性子岂是好相与的,一听自个的女儿竟是要用下人才用的东西,当即便要翻脸。这吵吵嚷嚷地,直闹了许久才睡觉。

    而昨晚谢树元在萧氏处,又是温情款款又是甜言蜜语地,许久才将萧氏哄的略开怀了些。所以这第二日早上,谢清溪过来请安的时候,萧氏的脸色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难看。

    几位姑娘如今年纪都大了,这日日过来请安便是免不了的。往日萧氏只留了她们吃过饭后,便让人送她们去春晖园上学。

    方姨娘的身子已经好了,今个便过来给萧氏请安。等几个姑娘都到了后,江姨娘的丫鬟倒是过来,进来便同萧氏禀告道:“姨娘昨个夜里略着了风,如今身子不适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既然这样,你便回去好生伺候江姨娘吧,”萧氏点了点头也未多说。

    只朱姨娘和方姨娘都看了她几眼,这江姨娘家的娘家哥哥从京城里过来了,谁都是知道的。至于这一家被太太安排在下人院里头住,自然也是大家都知晓的。

    这隔日江姨娘就不来请安,显然这是她同太太打擂台呢。

    两位姨娘心里虽各有想法,可都听着太太发落她呢。结果萧氏这么轻轻一带过,倒是让两人都有些失望。

    谢明岚一见春碧过来,心里头便有些着急。看来昨晚她劝姨娘的那些话,竟是都不得数的,太太刚落了江家的面子,姨娘就不来请安,这不是明摆着要和萧氏打擂台嘛。

    好在萧氏并未发作,还是留了几个姑娘吃饭,两位姨娘在旁边伺候着。

    待这早膳撤下了后,几位姑娘正准备走时,便看见秋晴从外头进来,对萧氏道:“太太,这济善堂的周大夫过来了,就等在外头呢。”

    “江姨娘既然病了,倒也不好不请大夫。既然大家都在,便随我一起去瞧瞧江姨娘吧,”萧氏淡淡吩咐道。

    这会别说谢明岚要跳脚,就连谢明芳脸上都露出着急。姨娘三天两头托病不给太太请安,这说的不过都是托词罢了,就连谢明芳都知道姨娘那是装病呢。

    待萧氏领着姑娘和姨娘们浩浩荡荡地到时,江姨娘已经被丫鬟伺候着躺在床上了。这周大夫早已经头发花白,正因为他年纪长又有妇科圣手之称,因此苏州城官宦家的女眷都爱找他看病。

    萧氏端坐在江姨娘床榻对面,而几个姑娘站在一边,两个姨娘站在另一边,众人都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周大夫替江姨娘把脉。

    萧氏问:“周大夫,不知江姨娘可有风寒之症?”

    这周大夫多给官宦家眷看病,平日也出入这后宅之中,岂有不知这妻妾之间的龌蹉。如今这位谢夫人这么浩浩荡荡地带人过来,他略想了下,便抚着下巴的白胡子,半晌才说:“这位姨娘身子康健,并没有什么风寒之症。”

    “哦?”萧氏惊讶地道了一声。

    紧接着她便脸色一冷,冲着站在江姨娘床头的春碧说道:“你方才不是去回禀,说姨娘感染了风寒,如今正身子不适?”

    “好大的狗胆,竟是敢背着主子胡说八道。姨娘明明身子康健,你这奴才竟敢胡乱咒主子,”萧氏冷厉地看了春碧一眼,而还躺在床上的江姨娘,正要帮春碧说话,可看了她的脸色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萧氏指着春碧说:“来人啊,将这奴才拖下去,让管事的掌嘴四十,看她日后还敢乱咒主子。”

    萧氏既然是来找江姨娘麻烦的,又岂会不带足了人。此时正在外头等着的婆子,一下子就冲了进来,将春碧掩住了嘴就拖了下去。

    结果没过一会,在内室的人就听见外头刮巴掌的声音。刚开始春碧还被堵住嘴,待几个巴掌打了下去,连嘴角都打破了,婆子便将堵嘴的布条扯了开。春碧苦苦哀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连谢清溪这样大胆子的听的都有些渗人。

    谢清溪转脸看了身边的两位姐姐,只见谢明芳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谢明岚倒是好些。不过因为她站得近,却能清楚看见她脸颊微微抽动,只怕是在死死咬着牙关呢。

    至于谢明贞如同没听见一般,反正打的又不是她的奴才。

    倒是两个姨娘都露出了错愕之情,她们倒是没想到萧氏一出手就这样的狠。此时屋子里头犹如死一般地寂静,只余下江姨娘在屏风里头。

    “这春碧实在是个不规矩的,我这次待你打发了,明个便再送个好的过来给你使,”萧氏隔着屏风淡淡地对江姨娘说。

    江姨娘在里头听着外面春碧竟是渐渐没了声音,身子犹如筛子般抖了起来,过了许久才上下牙打颤着说道:“妾身谢太太赏赐。”

    “既然这春碧是个不老实的,想来春华也好不到哪去,便一并将两人都发卖了出去。回头我让沈嬷嬷给你挑两个老实的丫鬟过来,沈嬷嬷在侯府的时候就会调教丫鬟。她看人最准了,”萧氏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无比温柔,倒好像真的再为她考虑一般。

    沈嬷嬷什么样的人,府里谁都知道。就连谢明岚见着这位老嬷嬷,都犯怵,如今再要了她的人再身边。

    哟,谢清溪只觉得她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真是雷霆手段啊。

    这头处理完了,萧氏便领着姑娘们离开了。待出了院子之后,便对她们说:“倒是误了你们上课的时辰,不过我已经遣人同师傅说过了,倒也不会责罚你们的。”

    于是她又温柔地亲自送四个姑娘去了春晖园。

    谢清溪走在萧氏旁边的时候,总感觉她二姐正有意无意地拉开自己与萧氏之间的距离。

    虽萧氏只说换两个大丫鬟,可真等换人的时候,她又说院子里的小丫鬟都年纪太小,不如一并都换了。于是汀兰院里的丫鬟便被换了七七八八,这江姨娘在自个屋里头,就连说一句话都要斟酌斟酌再斟酌了。

    江姨娘被收拾了一顿后,连带着江家都安生了不少。可是谢清溪总觉得这事还没完,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会用正常的思维去想她娘了。

    过了两天,萧氏便带着谢清溪去还愿去了。谢清骏这会中了头名的解元,萧氏将先前去拜过的几家庙又都去了一回。这回连庙里的方丈在她们离开的时候,都亲自送了出来,可见萧氏这还愿的香油钱实在是客观。

    不过因为谢清骏远在京城,萧氏这慈母之心也只能用银子来寄托了。

    谢清溪平日想法设法出门,这几日连着去几天庙里,她觉得自己如今闻着这香火味道,都要条件反射了。

    这日总算是将最后一家庙还愿完了,萧氏连着几日也十分疲倦。待谢家马车到了偏门时,因着谢清溪坐的略靠前些,丫鬟们便扶着她下来。

    待她下车后,一偏头便看见有两个人在不远处,其中那个穿着青布衫的小厮便是牵着马,而那个长身玉立地少年一身银白锦袍朝这边看过来。

    那少年瞧着只有十六七的明白,可气质高华竟是让人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眼睛,而他嘴角那浅浅的笑容竟是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这俊美少年的身上有着一种温润的气质,虽身上着的不过是普通的杭绸,可是雍然自若的神态,仿佛他此时并不是站在自家门口。

    谢清溪忍不住在心中想起一句话。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谢清溪忍不住走近时,那少年也走了过来。她抬头看着他俊美却又有些熟悉的面孔,问道:“小哥哥,你是谁啊?”

    “那小妹妹,你又是何人?”那少年一开口便如清泠的泉水声,别样的动听。

    谢清溪感慨老天爷果然是不公平,在给他一张俊美的脸后,又赋予他这样高华的气质,现在居然连声音都这般动人。

    “哦,我是这家的孩子,”谢清溪指了指旁边的谢府说道。

    此时丫鬟正忙着伺候萧氏下来,待回头时,见自家小姐竟同一个陌生少年再说话,吓得赶紧过来要带她离开。

    可待走近后,就见那少年微微弯着腰,用如玉雕般的手指尖轻轻刮了下谢清溪的鼻尖。

    “那可真巧,我也是这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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