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此事已经出了,如今便是再哭,也是于事无补,”江姨娘实在不愿听她这嚎哭声,便冷眼看着她说道。

    邱氏也知道如今自己在这谢府,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这个妹妹,也不敢在她跟前哭的太过。待她小声啜泣时,只听江姨娘说:“今个大少爷定会将此事告诉老爷的,若是我没猜错,老爷定会气哥哥坏了老太爷的名声,说不定还会让你们立即搬出府去。”

    “那我们可怎么办?这作孽啊,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邱氏说着就要拍大腿,又要嚎哭起来。

    江姨娘冷眼一横,竟是让她的嚎哭声生生憋在了嗓子眼里。

    于是江姨娘只得将她的法子教给邱氏,又让她务必告诉江秉生,一定要按照他说的做。

    待到了第二日,谢树元用了早膳正准备出门时,就看见江秉生过来,一下子就跪在他面前说道:“表哥,我有一事想告。”

    明日江老爷定会亲自来向父亲告罪,说他是一时糊涂,才将此事瞒下的。谢树元不由想起,昨晚最后时候,谢清骏同自己说的话。

    “我实在是糊涂啊,在京里头给姑父惹了那样的大祸,我真是害怕,才未敢将此事告诉表哥的,”江秉生接着哭诉道。

    待父亲让江老爷说是什么事情时,他定会将一切如实说出,不过在说完后,他便会说自己实在愧与住在府上,这几日便会找了去处,自己搬出去的。

    “好了,究竟是什么事情,你先说,”谢树元不由按着谢清骏说的那般问了这句话。

    江秉生此时眼泪鼻涕都要哭出来了,看得谢树元不由有些恶心,接连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他把鼻涕滴到自己的官靴上。

    只听江秉生哭诉道:“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受了人挑唆,同人起了龌蹉。后来竟是求着姑父出面,才将我从京兆尹里放出来。姑父一生素有官名,是我让姑父名声受损的,我实在是罪该万死。”

    谢树元冷眼看着江秉生,心中却已是气急了。江秉生一生都未当过官,又如何知道为官者特别是象他父亲这等爱惜名声的为官者,名声对于他们来说,只怕是重于生命。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想恕了他罪,倒真的是打的好算盘。

    江秉生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谢树元的安慰,只得又咬牙说道:“我实在没脸再在表哥府上住下去了,我明日便出门去找……”

    “不用了,”谢树元淡淡说道。

    江秉生惊喜地一抬头,却看见谢树元铁青的脸色。

    他说:“我今日便派人送你们出府。”

    江家滚蛋了,因着他们的行礼本来就不多,萧氏又派了十几个婆子过去帮他们收拾,所以没一刻钟,他们一家子便坐上府上下人做的青布马车离开了。

    谢家的学堂里,每天中午都会有一个时辰,让小姐们午睡小憩。

    此时谢清溪躺在榻上,旁边坐着的谢清骏手里拿着一本书。这会子萧氏不在,要不然见她这等没睡没睡姿坐没坐姿的,又要说她。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二姐头上那朵娟花,是江家姑娘送的,”这是谢清溪最好奇的地方。

    谢清骏从书本里抬起头,不在意地说道:“江家没什么钱,在京城每回去府里的时候,江三姑娘送的都是绢花。”

    “可绢花那么多,你怎么就知道那一定就是江家姑娘送的呢?”

    “样式、眼色、扎花的手法,”谢清骏一连串说完,又盯着书继续看道。

    谢清溪瞧着他书本上封皮是《周易》两个字,还想着果然是学神啊,就算考完试,得了全省第一名都丝毫不松懈。古代直隶解元,就相当于现代北京市的第一名。

    她用膝盖跪着爬过去,噌噌噌地溜到谢清骏旁边,眼睛朝里面一扫,咦,好像不太对劲。

    “大哥哥,你居然看闲书?”谢清溪仿佛看到这世界上最新奇的事情一般。

    谢清骏转头,用一种你也太大惊小怪地口吻说:“这是京城如今最流行的游记,这作者花了三年的时间,几乎是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

    “真厉害,”谢清溪感叹,毕竟这古代的治安可实在算不上好,虽不知四处劫匪流窜,可孤身一人在外,总是太过危险的。

    谢清骏也赞同的点头。

    谢清溪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转头死死地盯着谢清骏,过了半晌才指着那本书说道:“大哥哥,你不会就是因为看了这个,才不想参加明年的春闱的吧?”

    “你不要乱说,”谢清骏这会终于露出了属于少年的慌乱。

    “我要告诉爹爹和娘亲,”谢清溪仿佛得了天大的秘密一般,就是要从榻上爬起来。

    谢清骏赶紧伸手拽她,结果谢清溪刚好踩着他放在榻上的袍边,整个人都差点摔倒。好在谢清骏一把抱住她。

    “告诉我什么?”此时萧氏已经听到谢清溪嚷嚷的这句话,掀起帘子便笑着问道。

    谢清溪翻了个身就要说话,谢清骏情急之下,竟是一下捂住了她的嘴。

    萧氏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谢清骏这才讪讪地将手松开。

    “溪儿,你要告诉娘亲什么?”萧氏一脸温柔地说道。

    谢清溪欢快地看了谢清骏一眼,就见他朝自己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她笑呵呵地说:“娘,大哥哥说明天带我去庄子上骑马呢。”

    谢清骏微微吐了口气。

    “不过……”

    好吧,小祖宗,我服了你了。谢清骏无奈地看着她,无声地表示。

    谢清溪欢快地将刚才大喘气的话说了下去:“不过我怕你们不同意呢。”

    ☆、第37章 心有灵犀

    北方的天空素来高旷辽远,站在城楼处这一望无际的辽阔天空,让人忍不住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即便他是这世间最显赫皇族人。

    “主子,城楼上风大,有些凉,”齐心站在身后,看着站在城楼前眺望远方的主子,忍不住劝慰道。

    “齐心,你去过草原吗?”陆庭舟问道。

    齐心弓着身子头微微垂着,恭敬地说道:“奴才是甘肃人,小时候黄河发大水,老家实在待不下去,跟着家里人跑出来了。后来实在活不下去,又正好遇见人贩子,便卖了自个换了些银钱给家里人。后来就入了宫,除了先前跟主子去的江南,便再也没去过旁处了。”

    陆庭舟回头看他,作为皇子他自然熟读史书,对于本朝的历史更是了如指掌。他知齐心说的那场大水乃是先皇登基不久后发的,先皇乃是先帝的幼子,非嫡非长,却偏偏让他得了天下。

    那场洪水几乎屠戮了黄河沿岸的村镇,饿殍遍地,其凄惨之景便是如今再提,那些幸存者都胆战心惊。

    陆庭舟又转身看了眼辽远的天空,轻声道:“听说叶城有一片很大的天空,她那么喜欢骑马,想必会喜欢吧。”

    他说的声音太轻,几近呢喃,齐心有些没听清他的话,只模糊听到叶城和骑马两字。

    本朝皇子在成年之后,便会前往自己的封地。恪王爷的封地便在叶城,只是他从未去过。他五岁时父皇便驾崩了,当时就算最年幼的哥哥都到了可以就藩的年纪。于是皇上登基后,便大封自己的兄弟。

    当时对于六皇子陆庭舟究竟册不册封的问题,朝中的大臣都各成一派。有人觉得既然皇上大封皇子以示恩宠,自然不能将六皇子排除再外,更何况六皇子还是和皇上一母同胞。至于反对的大臣,自然是认为皇子都是到了成年才受封,如今六皇子才是个五岁的奶娃娃,你封他就等于没封。

    后头还是太后一锤子定音,封。

    当然说封王等于没封的那些,纯粹就是瞎嚷嚷。陆庭舟若只是个皇子,那他就只能哪个皇子的份例,那可怜见的。可是他既然封了亲王,甭管人家多小,朝廷都得按着亲王的俸禄给人家发银子。

    于是照着每年五万石米,三万两银子以及其他各种东西,陆庭舟就领了十三年。

    但是因为他年纪小,还不能前往封地。更何况,人家亲娘是太后,你总不能让一个五岁的小孩自己开衙建府住到宫外去吧。

    虽说王爷不能住在宫里头,可凡是都有例外不是。于是陆庭舟就成了大齐朝的头一朝例外。他每年领着朝廷给的王爷俸禄,却吃他亲哥的住他亲哥的,每年还领他亲哥无数的赏赐。

    若是评选京城谁是最富有的少年,陆庭舟绝对是当仁不让地第一。

    可最富有的少年也有最富有少年的烦恼,比如他年纪也十八了,在古代这个年纪成亲生娃那简直太寻常。他亲哥第一个儿子只比他小一岁,两人走一块那就是亲兄弟。

    皇太后如今要给自己找媳妇了,陆庭舟早就得了消息,只是他一直暗中不动。对于指婚这种事,若是以前他倒是无所谓,可是如今这心里却总是觉得不如意。

    若说他是为谢清溪,只怕他自己都得仰天大笑。当初她三岁他十三岁,两人隔着年纪差着辈分,他总不能说自己看上了一个三岁的丫头,想着等她长大了娶了当媳妇,所以现在才不成亲的?

    “主子,”齐心又小心地叫了声。

    陆庭舟手背在身后,十八岁少年犹如挺拔地松柏般站在这城楼之上。在他目光所不及的五湖四海,全都是他们陆家所统领的疆域。

    陆庭舟看了会,霍地转身往城楼下走,齐心赶紧跟了上去。

    待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走到一岔路口时,正要拐弯,就被前面迎头跑过来的人撞到。陆庭舟一只手挡在身前,一手压着来人的身子,低头看了眼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允珩,此时你不是应该在书房读书的?”

    一阵虫鸣声从陆允珩的手上传来,他吓得赶紧将手中的东西藏在身后。此时撞着陆庭舟的便是今上的九皇子,他生母乃是后宫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因着如今后宫无中,皇上着贵妃掌后宫权柄,四妃中的其他三位辅助,共同理事。

    因着陆允珩是贤妃的小儿子,上头有哥哥让着母妃护着,因此养成了霸道的性子。

    不过陆庭舟却是个比他还横的人物,毕竟他亲爹是皇帝,他亲哥是皇帝,他亲娘现在还是太后。因此他是属于在宫中横着走,无人敢惹的主子。

    陆允珩如今也有九岁,性子虽霸道可却也知事了,知道这位六叔最是惹不得。于是他乖巧地说道:“侄子给六叔请安。”

    “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既是给叔叔请安,这好东西也该给叔叔看看吧,”陆庭舟扬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他问:“难不成还怕六叔抢了你的东西不成?”

    陆允珩长相肖似其母成贤妃,成贤妃当初便号称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便已经年过三十,可依旧风华正茂,便是后宫那十几岁的新鲜人往她跟前一站,只怕都要自惭形秽。可是这等的美貌若是生在女子身上,自然是国色天香。

    可长在男人身上,陆庭舟垂眸看着陆允珩,除了一双眼睛能看出是陆家人之外,陆允珩可整张脸可真是没一处不像贤妃的。这样的脸蛋给了男子,未免太过阴柔俊美。

    陆允珩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脸上带着犹豫的表情,似乎在给不给他看之间犹豫着。可就在此时,从另一处又跑来一个要缠着黄带子的男孩,瞧着年纪同陆允珩一般大,离得老远就喊道:“九哥,东西拿到了吗?”

    结果等到了跟前,他才瞧见陆允珩旁边站着的人,他面带尴尬地瞧了瞧陆庭舟,又看了陆允珩一眼。

    “哟,小十一也没在书房读书啊,”陆庭舟故意往后头瞧了一般问道:“此时还没到下学的时辰。难不成是先生偷懒提前放你们下学了?若是这样,只管跟六叔说。六叔可得好生同你父皇说说,这当世大儒就是这般教导皇子的?”

    陆庭舟说的格外严重,以至于本来想求情的陆允珩都被吓住了。皇上对皇子的要求格外严厉,能在书房教书的可都称得上是当时大儒。

    陆允乾可不是陆允珩那样霸王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他立即拉着陆庭舟的手臂哀求道:“六叔就饶了侄子这一回吧,可千万别告诉父皇。”

    “所以你们是偷溜出来的?”陆庭舟面色微冷,端足了长辈的架子。

    倒是陆允珩笑呵呵地说:“六叔,你不会是为了看我手里的蛐蛐罐故意吓唬侄子的吧?”

    “蛐蛐罐?”陆庭舟这时候就看见陆允珩从手里拿出来的东西。

    不过便是他瞧了,都眼前一亮,只见这蛐蛐罐乃是青花狮子滚球小罐,那狮子神色憨态可掬,这雕工别提有多细致。这自古便有养斗蟋蟀的爱好,不过因着这斗蟋蟀要用专门的蛐蛐盆或者蛐蛐罐养着,因此这项活动十分地费银子,若不是资深玩家或者银子玩家根本就玩不起这些。

    这蛐蛐盆最精贵的便是瓷制或陶制这两种,如今陆允珩手上拿着的便是官窑出品的青花瓷罐,这可都是专供皇室所用的。

    陆庭舟知道他皇兄倒是有些这方面的爱好,只是他没想到他这几个侄子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不过小小的年纪,就知道玩这样败家的东西,可见以后也不是个省心的。

    “这样的东西总不会是皇上赏你的吧?”陆庭舟一眼便看出这是御窑烧出来的贡品,根本不可能从外头弄到。

    陆允珩倒是不太怕这个六叔,只因陆庭舟平日瞧着他们这些侄儿,极少摆起长辈的架子,他还挺喜欢这个六叔叔的呢。

    他嘿嘿一笑,得意地说道:“六叔,这是我求着母妃向父皇要的。母妃说了,若是此番我写的文章得了父皇的夸奖,便将这蛐蛐罐赏给我。不过十一弟非闹着要看,所以我就偷偷拿出来给他瞧瞧。”

    “那先生又是怎么回事?”陆庭舟板着脸。

    陆允珩和陆允乾两人相视一笑,别提有多得意呢。只听陆允乾说道:“今天讲课的是王谋王大学士。”

    陆庭舟一听便明了地点了点头,这个王谋讲课倒是一把好手,只是到了下午就容易犯困。这下头的皇子有时候跑出去一半了,他都不知道。

    想当初陆庭舟知道这事的时候,还深深悔恨过,怎么当年他读书那会就没这样的老师呢。

    “好了,看完了赶紧送回去,这可是御赐的贡品,若是打碎了,只怕你们两的屁股就保不住了,陆庭舟微微警告了两个侄子,便准备离开去太后的寿康宫。

    结果,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后头清脆地响声,待他回头时便看见刚刚还完好无缺的蛐蛐罐,如今已经摔在青石路上,四分五裂地。

    “我,你,”就算陆允珩都被这样的变故吓着,此时连话都说不出。

    而一向胆小的陆允乾更是颤巍巍地拉着他九哥的手臂,哭丧着说道:“九哥,我不想保不住屁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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