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牢骚还没完,庆恩已经作势在桌子下踹了一脚过去,“少废话,先说是什么事!”

    蔺瑟委屈地撇嘴,又琢磨了一会儿才道:“说是大概十八年前吧,那时罗英久也才十二岁,说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为过,一个人带着当时的小商队穿过幽荒之源,最后汤过冷河往酆都走的时候,遇到了些事。”

    酆都人称“鬼城”,据说因为其是联系鬼界跟人界唯一的纽带。不过这数百万年也没人真正见过鬼界诸人长什么样,是以关于鬼界的事儿就成了传说,而酆都依旧被当做鬼城,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听说先是他商队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奇失踪,等发现的时候全都身首异处。再后来马匹也跟着没了,剩下他一个人跟一堆货,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最后可不就轮到他了。”蔺瑟说着摇头,“听起来倒还怪渗人的,说是六尺黑影大晚上闯进他屋,生生要将他撕成两半,这时候凭空出现一姑娘,二话不说将那黑影一分为二,罗英久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只有了意识的妖兽。”

    “美救英雄?”夙玉忽然插嘴道,“可真够没新意的!”

    “可不是嘛,我当时听到也是这个感觉。”蔺瑟赞同地点头,“听闻那姑娘便是酆都当地人,因为这地界比较奇特,三大门派不愿管,当时的两小副阁派又够不着,出了事儿便只能靠自己。”

    “那姑娘似乎是个修仙散户,当时在酆都也算小有名气。”九挽这时候也说道,“我记得好像是叫穆什么澜什么……”

    “穆澜娘子!”蔺瑟很快道,“都是当地人叫起来的,好像是因为她帮忙解决了不少妖物。”

    “酆都常年都有妖魔鬼怪出落,也不算稀奇,不过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在城中镇守,这位穆澜娘子也是个女中豪杰。”庆恩叹道,“那后来呢?”

    蔺瑟道:“后来那穆澜娘子便收留了罗英久,不仅照顾他起居,还帮他置办新的马匹货物。”说到这儿,他忽然一笑,“虽说罗英久当时只是个十二岁少年,但也是小伙子嘛,日久相处必定会生出情愫,于是便跟那穆澜娘子私定了终身。”

    当日私定终身不过十二,如今已三十岁的罗英久却仍旧独身一人。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几乎不用蔺瑟再讲众人也可以想到,啼洹河又灌下一口酒,幽幽道:“罗英久临走前跟那穆澜娘子说,待自己回去置办好了一切就回来接她,可谁知五日后等他再回到酆都,与佳人已是阴阳两隔了。”

    那一日,鲜血洗净了整座酆都,尸身遍地,漫天腥气。尚有活着的人也早已吓得疯癫,鬼喊鬼叫毫不停歇,反倒让人琢磨出了所有过程。

    “当日想要罗英久命的妖兽并非普通小妖,而是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妖王。在穆澜娘子将其斩杀后,它的随从很快循着气味来到了这里,好巧不巧便是罗英久离开的第二天。若只有一头妖兽,凭穆澜娘子绝对没有问题,可整个妖窝都倾巢而出,双拳难敌四手,她也有心无力。”

    啼洹河的话将传说带到了现实,他们几人或多或少都深有体会。

    “那那个穆澜娘子……也死了吗?”夙玉听得入神,不禁小声问道。

    啼洹河举着酒葫芦的手一顿,少顷叹道:“听说是被小妖们报复了,尸身被撕成碎片,灵魂估计也……”

    “别说了!”蔺瑟忽然抬高了音调,众人一看,才发现庆恩脸色惨白,显然是借由此事想起了在九环山上命丧黄泉的羽霄。

    大厅内静了下来,偶有几声杂音出现,是夙玉吸鼻子的抽泣,是二狗不断的叹气,是啼洹河大口的饮酒,是九挽指关节轻叩桌子,是庆恩大口喘息,是蔺瑟小声的安慰。

    “所以你才说罗英久是最不可能跟那千年老尸有联系的人?”良久,二狗才替众人问道。

    啼洹河点头,“听说在穆澜娘子死后,他便回到了灵幽城,而得月颜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一跃成为了新的三小副阁派之一。”

    “而在得月颜成为三小副阁派之一的第一天,他便下令将酆都附近的所有妖物全部收服,如今全成了他得月颜内的货物了。”

    身为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总会想着报仇。

    但能在第一时间压下心中愤怒,不去以卵击石而是韬光养晦,慢慢扩大自己的势力,在等到有能力将敌人一击击败的时候才出手,却并不容易。

    罗英久做到了,不仅做到,还做的很彻底。

    酆都如今已纳入他的管辖,数十年来,平和安定,仿佛曾经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些流言。.

    而被他抓去的那些妖兽,有死有伤,更多的则被他摆在了得月颜的销售台上,为得月颜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他们不知该如何评价罗英久,从最初的隐忍到之后的爆发,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在帮爱人报仇之际还能想着法子赚钱,似真情实意,又似冷酷无情,倒是让人说不清楚了。

    “不过此事相隔甚远,十八年前你我尚还年幼,实在不清楚这事到底是真是假。”良久,九挽看着啼洹河说道。

    啼洹河耸肩,显然不以为意道,“我无意改变你们的想法,只是提个醒儿罢了。如今修真界动荡不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祸事。我当然知道罗英久没那么单纯善良,但也不能因为道叶真君一句话便给他打上标签。”

    庆恩几人点头,脸色不免难看。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那两个人吧。”这时候二狗憋着嘴,长鼻子一指上方,众人顺着它的鼻子看向卧房,叹气声不由更重了。

    就在颜下对罗英久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颜歌正静坐床榻,他握着乌桕的手,一遍又一遍为她输送内力。

    他虽然不是大夫,但通过两人相撞的内力已经感受到乌桕越发虚弱的身体。上古神力太过霸道,尽管她从未发挥过全力,但毕竟是种负担。尤其梦铃锁还与她经脉相连,又有那该死的梦魇不断纠缠,他忽然开始自责,为什么没有好好关心过她,为什么没有停下来让她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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