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丽华劝道:“张婶,你就告诉她吧!这事儿也要紧。”
    老太太顿了顿,看着明秀许久才说:“……你属阴属水,水木相生,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流点血。”
    “那我老公呢?”
    “男人属阳属火,轻则残疾,重则就替你孩子去了。”
    ……
    明秀恍恍惚惚的上了车,钱丽华一边开车一边劝她:“咱别听她瞎说,说不定远志自己就好了呢?”
    “……”明秀没有回答,钱丽华又说:“你们还年轻,大不了再生一个!犯不上拿老赵的命去赌,明妹子你可清醒点。”
    明秀抬手擦了擦微红的眼眶:“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怎么这么难啊……”
    “都是命!”钱丽华说完,车内又沉默了下去,钱丽华的嘴唇微动,但到底没说什么。
    等到开到山上的公路的时候,钱丽华突然靠边停了车,抓住了明秀的肩膀:“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要是肯,就去做,你要是不乐意,就当是我没说过,你也什么都没听过!”
    明秀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
    “我知道这个法子,叫替命。张先生的法子是叫老赵去替远志的命,何必呢!你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能舍出去?张先生还有个法子没说,也是替命,只不过是让别人的命替远志的命!”
    “我知道这法子有点伤天害理,但是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你回去之后就把远志的衣服脱下来,放到公路上,你们俩夫妻避开些,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明秀:“这……这怎么行!”
    钱丽华不耐烦的说:“那你就当做没听过!我也什么都没说过。”
    ***
    南时与倾影收回了视线,倾影询问道:“少爷?”
    南时低声道:“再看看。”
    第157章
    赵伟明将口袋里用塑料袋包好的钱交给了明秀, 灰突突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之色:“今天运气好,挖到了两斤干巴菌,还有两窝子鸡枞, 钱你先收着。”
    “好。”明秀低低的应了一声,赵伟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边往浴室走边说:“你别急, 家里钱还算是宽裕,趁着雨季我多上山溜达几圈, 等过去了也能存一笔。”
    明秀在桌边坐下, 拍了拍塑料袋上的泥土, 一点一点的数起了毛钞——这一看就知道赵伟明跑到了城里的菜市场去卖菌子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毛钞零票,那边很远, 距离他们山头四十多公里,光开过去就要一个多小时。
    明秀眨了眨眼睛,将那一丝泪意逼了回去, 她喃喃地道:“要是宽裕,还跑那么远干什么……”
    山下就有人收菌子的, 甚至懒得下山, 街坊乡邻都是要的,但价格肯定比不上跑到城里头的菜市场。
    其实家里的钱有多少, 她很清楚,但是只要远志一直这样躺着,该吃的药、该伺候的人,要是再出点什么状况……那就是个无底洞, 别说他们这样的山里人家,就是城市里住高层的, 又有多少能支撑下去?
    赵伟明开始急了。
    明秀陡然又想到了那个法子,她掏出了口袋里的那个黄符,她回来后已经找到了,果然是有的。
    那么用赵伟明去换远志……这是肯定不行的,她是爱子如命,但是也舍不下一直相依相伴的赵伟明,为什么就不能是她替远志去死呢?
    如果她可以就好了。
    此时她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一家能好好地过的,赵丽华不是说了一个法子吗?用她的,你们一家都能好好的,谁也不会死。】
    明秀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不行,我不能害人。”
    【对啊,那就是害人,可是你不害人,你就要家破人亡了。】那个声音说道:【你害人,你怎么害人了?你不就是拿了件衣服铺在了大路上吗?谁能知道是你害的人?盘山公路上哪年不出几条人命?就是警察来了也查不出来是你做的。】
    “不,不行……”
    【那就让远志去死,要不就让老赵去死,你挑一个?】
    “……”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到这个份上了,你想当好人,也的看有没有你挑的余地。】
    “……”
    明秀绝望的抬起头,痴痴地看向了亮着灯的浴室,里面只有哗哗的水声,她又扭头去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孩子,孩子才六岁大,正是最可爱的时候,明年就可以去小学了,前阵子夫妻两晚饭后最大的乐趣就是依偎在一起看买房的app,想着上学总不好让孩子天天上下山,住在县城里读书也方便。
    躺了半个月,孩子本来鼓囊囊的脸颊都变得削瘦了,红润的颜色也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片苍白。
    她颤抖着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硬揪揪的头发扎在掌心里,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像我……”
    她小时候头发也这么硬,她妈给她扎头发的时候还一直叹气说头发这么硬,脾气也硬,以后该怎么整才好……
    明秀突地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了衣柜旁边,从中抽了一件明黄色带着小黄鸭头像的防晒外套,这是远志最喜欢的一件衣服,穿的次数也最多,就这件吧……
    她擦了一把脸,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儿子,对着浴室里的男人大声喊道:“我东西忘在果园了,我出去一趟!”
    浴室里传来声音:“你等会儿,我马上好了,我去就好。”
    “不用,我开车过去拿。”明秀道:“饭菜在桌上,你洗好了自己吃,吃完了给远志擦一擦,再给他活动活动手脚,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那你路上小心点。”赵伟明在浴室里应了一声,低头接着冲洗头上的泡沫。
    明秀拿着衣服出去,她步伐没有丝毫犹豫,她没有开家里那辆去年新买的suv,而是开了那辆破旧的运货的五菱宏光,买了十年了,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报废了。
    公路离他们村子并没有很远,几乎十分钟内她就到了公路上,为了防止被村里人看见,她还特意往山上开了一段儿——这个时间,下山或许还有人,但是却没有人去山顶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停在了一个临时停车处,手摩挲着从一旁缝隙里磨出了一包烟。她不怎么让老赵在家里抽烟,怕给儿子吸二手烟,老赵也听话不抽了——其实她也知道在家里两辆车里都藏着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很巧,这一包烟刚好就剩下了最后一根,还是一包软南京,贵货,估计是谁给老赵的,他藏起来了慢慢抽。
    对不住了,今天这根烟她抽了。
    她其实也会抽烟的,只不过很少抽罢了。
    红色的火星在黑夜中亮起,一阵乳白色的烟雾从车窗里溢了出来,南时看着那个女人抱着一件衣服下了来,放在了公路上。
    倾影叹息了一声:“少爷,我们走吧,没必要了。”
    南时这半个月很忙,忙到了没时间和池幽去玩,天天奔波于云省——很简单,他整理了一下,发现虽然案件很多,但是实际上的‘仙师’并不是很多,也就是十几个人罢了,他一天解决一个,先把云省范围的收拾干净,再去掀人家场子。
    他对外的说法是觉得人在云省,要来支援老巢容易生变数,不如先把当地的仙师解决掉,这样外省的过来也没有那么快,比较方便他下手。
    对自己的说法是,既然见到了,那就顺道帮一帮,就当是攒点阴德,就当是贿赂天道爸爸了——至于好处,那是肯定有的,这几天他算卦准得一批不说,改命的时候连片云都懒得聚过来,这难道不是切切实实的好处?
    不过那些人也确实是可怜。
    不该他们受的苦难,落到了他们头上,将心比心,若有一天他自己落到这个地步,也希望有人能伸手拉他一把。
    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造桥铺路无尸骸……这世上总该是好人多一些的,也该得到好的结果。
    是有点圣母,但是南时自己做得开心,管别人怎么说呢!
    南时摇了摇头,低声说:“再看看。”
    女人将那件明黄的衣服铺在了公路上,风有些大,她放了两次都被吹跑了,她便又捡了起来,从一旁找了两块石头将衣服重新压住摆好,转身上了车。
    倾影又劝了一声:“少爷,随她去吧。”
    南时说:“看完了再走。”
    随着发动机一声轰鸣,车辆的大灯被打了开来,明秀狠狠地将最后一口烟抽完了,将烟头摁灭了扔出了窗外,熄灭了手机的灯光,随即用力的踩下了油门。
    ——这事儿多简单啊,让别人压了她儿子的衣服就能替他受难,那她自己压不就行了吗?
    害人是犯法的,害自己那最多算自杀!
    南时只见那车直接往那件衣服上压去,眉目微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了目瞪口呆的倾影:“怎么样,我就说了,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一点的。”
    “发什么愣,还不快把人去拦下?”
    倾影也跟着笑了笑,随即飘然而下去救人了,南时扭头对侍卫说:“带我下去,姿势飘逸要有仙气一点哈!”
    侍卫憨憨的表示:“少爷放心,衣摆的角度一定完美!要不要给您搞个白雾金光什么的?”
    侍卫一指身后的伙伴,对方手里赫然拿着一盏巨大的灯:“我们带了特效灯!”
    南时的嘴角抽了抽:“你们是不是有病……”
    侍卫:“那少爷还要不要特效?”
    “……给我来点吧,别太夸张。”
    “行!您请好吧!”
    侍卫扭头和特效兄弟商议了一番,最后直接否定掉了南时这个飘然而下的决定,说大晚上的天上掉下来了个人怎么看怎么惊悚,万一把人吓死了那可太冤了,还是坐马车比较好!
    南时:“……你们背着我去学了什么玩意儿?”
    特效大兄弟竖着大拇指表示:“少爷神机妙算,=去年刚刚考进央美,舞美专业!”
    好家伙,还是科班出身。
    “……”南时:“怎么想起来学这个?”
    “害,还不是那次和人出外景,气死我了,一个垃圾灯光师叫价一千一天……”
    南时觉得再这么放任下去,以后他哪天心血来潮了要去娱乐圈玩玩,都能直接拉一帮子人出来拍电影。
    话题扯远了,南时低咳了一声,转而上了马车,亏得他今天穿得也算是有气派,充当个深山老林里的老神仙一点问题都没有,金玲一响,没有马的马车便缓缓向前驶了起来。
    ***
    明秀没有闭着眼睛,她也不是疯了,这个法子也不过是看看有没有用罢了,万一没有用,闭着眼睛他妈的一脚把自己开得翻下山,远志没醒,她又死了,岂不是白死了?
    迷信这种东西,如果有效她就间歇性信一下,没效的话那还是算了。
    她碾过了那件小黄鸭衣服,心中的大石陡然就落了下来,她有些脱力,还有些懒洋洋的,并不怎么想哭。碾过了它后,她又倒车回去,反复碾了好几遍。
    她刚刚来的路上已经又给远志下单了一件一模一样的防晒衣,这一件碾破了也不怕。
    一会儿她就把它给烧了。
    碾过了好几遍,明秀拉下了手刹,抬眼下意识的从后视镜里去看那件防晒衣,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地上什么都没有。
    她不敢置信的跳下车,拿着手电筒左右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衣服的身影……该不会是卷到车轮子里去了吧?
    四只轮胎都好好地,明秀爬到了路上,打着灯去看车轴里有没有衣服,却突然听见有一个柔柔的女声道:“姐姐是在找什么?”
    “找衣服吗?”
    明秀的冷汗唰得一下就下来了,她握了握满是冷汗的手心,手电顺着声音的来源照去,发现在车旁似乎站着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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