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吃了一个包子,精神好的很,奇怪,一下子就好了!”

    贺川往屋子走,蒋逊却笔直地走,阿婆喊她:“哎……小姑娘,你去哪里啊?”

    蒋逊说:“随便走走。”

    阿婆喊:“王老师让你也进去啊!”

    蒋逊脚步猛地一顿,贺川停下,转头看向她。

    卧室里还有着淡淡的檀香味,王云山靠床而坐,眼神清明,视线堪堪在第一个进来的人身上停留了一秒,立刻找到了第二个人。

    王云山笑了笑,又看向贺川:“你找了我很久?”

    贺川顿了会儿,似在观察他,半晌才说:“不久,最近刚开始找。”

    王云山说:“你能找到我,也是你的本事,那家集团运作良好?”

    贺川说:“扩大了一倍。”

    王云山说:“我确实要付一部分责任,我手上有你想到的东西,但是我不会给。”

    贺川挑眉:“条件。”

    王云山还很虚弱,说话声音很轻,接下来的话却很有力:“条件很简单——”他指向蒋逊,手哆哆嗦嗦,“帮我打断她的腿!”

    蒋逊静静地望着王云山,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贺川像听天方夜谭:“你知道你手上有多少条人命么?”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有多少条人命,这话你知道不知道该问谁?”王云山坚定地指着蒋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她!这个女人让我外孙断了腿,不用付任何责任,不用赔偿一分钱,我写了那份报告,拿了他们的钱,你以为那是什么钱?那是我外孙的医药费!”

    王云山怒目而视,迸发满腔恨意,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凌迟,“我给你你想要的,你帮我打断她的腿,打断她的左腿,彻底打断!”

    ☆、第48章

    贺川看了眼蒋逊,她一脸平静,好像对方要打断腿的那人不是她。

    他笑了下,拉过一把椅子,干脆坐到了床边,翘起了二郎腿,一脸沉思的样子:“你受贿是为了给你孙子凑医药费?”

    “是。”

    贺川问:“医药费多少钱?让我算算那几百条人命,总共值几个钱。”

    王云山冷笑:“你不用讽刺,我不吃你这套。”

    贺川又问:“你孙子的腿是她打断的?”

    王云山咬牙切齿:“是!”

    贺川看向蒋逊:“是你打断的?”

    蒋逊没理他,贺川说:“怎么,平常伶牙俐齿,现在哑巴了?说说,是你打断的?”

    “不是。”

    屋里的三人一齐望向门口,卓文拖着腿,慢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手足无措的阿婆。

    阿婆叫了贺川和蒋逊回来,越想越觉得蹊跷,于是去后面房子里喊来了卓文,两人刚刚进屋,谁知就听见王云山声嘶力竭的那句“打断她的左腿”。两人都愣了愣,直到听见贺川发问,阿婆才见到卓文回了神,说了那两个字。

    卓文进来了,视线在蒋逊身上落了一秒,就收了回去,说:“不是,她什么都没做。”

    王云山情绪激动:“阿文……”

    “外公!”卓文望向他,“你知道不是她!”

    “不是她?不是她故意开快车?不是她车子失控?车子翻车,她一点事情都没有,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王云山急促地喘了起来,“你当年才19岁,她害了你一辈子,一辈子啊!”

    卓文平静地说:“是我先对不起她,我给她下药,后来在车上,也是我抢了她的方向盘,导致车子失控……”

    王云山怒不可遏:“阿文!”

    “是我咎由自取。”

    卧室里安静下来,贺川看向蒋逊,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垂在腿两侧的拳头却捏得紧紧的,正在微微发抖。

    半晌,“什么叫咎由自取?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却让这个女人毁了你一辈子,我告诉你,我不管你自以为是的咎由自取,这条腿她必须还!”王云山看向贺川,恨意滔天,“我要你打断她的腿,否则你什么也拿不到!”

    “外公——”

    “你给我闭嘴!你要把我活生生气死?”王云山涨红了脸,喊了声,“贺川!”

    贺川晃了晃腿,懒洋洋地问:“你觉得我会帮你打断她的腿?”

    “你会。”

    “这么肯定?”

    王云山说:“你执着了这么多年,一条腿换一个你想要的结果,这笔买卖很划算,你清楚。”

    贺川笑着:“划算?最后让我坐几年牢?”

    王云山问:“怕了?”

    贺川讽笑:“有棍子吗?”

    王云山说:“厨房有。”

    贺川站起来,斜了眼蒋逊,走出了卧室。他去厨房看了看,锅子还冒着热气,里面蒸着奶渣包,灶头边上堆着一摞柴火,他随手抄起一根结实的木柴,又回到卧室,晃了下手中的家伙,说:“就这个。”

    王云山期待着。

    卓文把蒋逊拉到背后,王云山喊:“阿文!”

    卓文说:“外公,够了!”

    蒋逊被他拉着手,只能看见他的脖颈,听声音从前面传来:“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在这里也生活的好好的,什么都够了。”

    “够了?你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将来会有份好工作,在大城市里娶妻生子,安安乐乐,她一个人,不光毁了你!你知不知道你当年的医药费是怎么来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个鬼地方生活!”

    卓文的指腹上有老茧,指甲上沾着木屑,他刚刚还在干活,什么都来不及收拾,连牛仔裤都弄脏了,上面一层灰尘和碎屑。

    蒋逊低头看了会儿,说:“行了。”

    她抽出手,从卓文背后站了出来,屋里的人都望向了她。

    蒋逊走到贺川跟前,抽走他手里的木柴,往卓文面前一扔,扬了扬下巴:“你来!”

    “蒋逊……”

    “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要是不恨我,我把头砍了,现在给你机会,你给我来两下!”

    “蒋逊!”

    “你不敢?”

    “我来。”贺川走到蒋逊身边,捡起木柴,看着她,用木柴点了点她的膝盖,低声说:“一下可能打不断,也许需要三下?四下?”

    蒋逊想了想,“嗯”了一声。

    贺川又说:“能忍着?待会儿别跟杀猪一样叫。”

    蒋逊说:“能忍。”

    “找个东西给你咬咬?”

    “嗯。”

    贺川把手递到蒋逊嘴边,蒋逊默默地看着他。

    贺川晃了下手:“咬着。”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对话,王云山忍不住喊:“贺川——”

    “你他妈闭嘴!”贺川木柴一指,冷下脸说,“老不死的东西,打断她的腿?老子先打爆你头,提早送你归西!你他妈装什么可怜,为了医药费?真他妈伟大,你要她赔你孙子一条腿是不是?我现在跟你算清楚,我要你孙子的命!”

    王云山气得发抖,“你……”

    “06年,一个村200人,检查出11个癌症,07年,几个村2000人,33个癌症,08年,30个,09年,10个畸形儿,10年,55个后遗症无法再工作——”

    王云山颤声:“不用跟我说,都是她!都是她!”

    “——11年,10个癌症,12年,23个,13年,死了38个,去年体检,你猜多少人有事?”

    王云山喊:“是她!”

    “九年前,记者高安来采访,被人拦截,威胁、恐吓、打击报复,他老婆受不了,跟他离了婚,他从电视台辞职,现在做纸媒,专门采访高速服务区。”

    王云山喊:“是她……还有你!你也是……”

    “张妍溪,当年刚大学毕业,要捅破这件事,被他们关进了黑房子里锁了一个礼拜,出来后一度精神失常!”

    王云山指着蒋逊:“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这一切都不会……”

    贺川打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举着说:“她叫冬冬,06年出生,畸形,一辈子走不了路,被人扔进了福利院,那天听说你来做检测,张妍溪抱着冬冬想来找你,就是那天,她被人关了起来。”

    照片上的小女孩天真可爱,拿着一个塑料球玩,塑料球落在她两脚中间,她两脚畸形,一前一后扭转着,肿胀的厉害。

    贺川说:“这九年,大大小小300百条人命,有的死了,有的在苟且偷生,有的在福利院。冬冬还算幸运,被张妍溪带到了身边,可平常还是只能生活在福利院。”他指着身后的蒋逊,“你说这个女人害你孙子断了腿,要她还一条,没问题,我帮你打断!这300条人命是不是该算你孙子头上,让他也来偿个命!”

    蒋逊一直定定地望着贺川,卓文震惊地叫了声:“外公……”

    贺川冷冷地看向卓文,扬起嘴角,敲击着手中的木柴,“她犯贱,每年把钱打你卡里来偿还,没用,还不了你一条腿。你们告诉我,你们做了些什么,偿还这300条人命债?”

    王云山双眼通红。

    雪停了,整个巴泽乡陷入了昏暗,四下空空旷旷,很远才能见到一星灯光,沉静清冷。

    卓文走到后房子,看见蒋逊站在一棵树下,仰头看着天空,轮廓淡得像要融进黑夜里,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声:“蒋逊……”

    蒋逊回头:“你外公没事了?”

    “睡着了。”卓文问,“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没什么事,随便走走。阿婆也走了?”

    “嗯。”

    蒋逊问:“你外公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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