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太太想着姐妹两个兴许要说几句体己话,便顺势回去了。

    香芷旋对大姐道:“传话的那个丫鬟,可真是跟机灵二字八竿子都打不着。”

    香俪旋赧然一笑,“我知道,以前不似现在,用的人就都是踏实勤勉的,不求她们伶牙俐齿。往后我找一些得力之人。”

    “知道就好了。”香芷旋这才问道,“大姐夫呢?”

    “在外面忙着。”香俪旋笑道,“是我那三妹夫给他安排了一些事情,这段日子他才特别忙碌。他要是在家,今日的事就闹不到这地步了。”

    香芷旋笑起来,“原来如此。”这一阵身在朝堂的人都是一样,分外忙碌,想来气氛甚是紧张。

    回到府里,天色已晚,香芷旋看了看寒哥儿,匆匆洗漱一番就歇下了。已经习惯了独自入睡。

    却是没想到,天明之前,袭朗回来了,一身酒气,而且还不去洗漱,先缠着香芷旋闹腾。

    香芷旋好端端地被他闹醒,又气又笑,“我只当你忙得分身乏术,你却跟人胡吃海喝去了。”

    “我只当你安心在家带孩子,却是大晚上的跑出门去——没事吧?”他反问。

    “没事。”香芷旋撵他,“快去洗漱,这也喝得太多了,要被熏醉了。”

    袭朗却是恶劣地一通亲,随后又道:“先说说。”

    香芷旋没办法,捡着要紧的跟他提了几句,“那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袭朗想了想,也是。

    香芷旋问他:“是不是陪秦六爷喝酒去了?”

    “嗯。”袭朗有些慵懒地躺倒在她身侧,“把他灌醉还真不容易。”

    可惜,宁元娘只得一个。香芷旋不由有些替秦明宇难过,随即避重就轻,“你把他灌醉不容易,我安置你这只大醉猫也不容易。”她笑着起身,哄着他宽衣,陪着他去洗漱,又将温水的小木桶里的茶换成了温开水。

    袭朗难得也被她哄一次,心里实在是受用,全程很是配合,末了,与她相拥而眠。

    他喝醉了只会大孩子似的跟她闹跟她耍赖,却极少跟她动真章,不想累到她。口渴时醒来,也是自己动手倒水。

    卯时三刻,袭朗起来,随即神色如常地出门,去了东宫。

    香芷旋去请安之后,钱友梅来找她说话,她就延迟了去花厅示下的时辰。

    钱友梅问起昨夜的事:“怎么那时候出门去了?可是有什么事?”

    香芷旋也没瞒她,将经过说了一遍,末了打趣道:“你说说看,你们钱家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去你的,话可不能这么说。”钱友梅笑着捏了一下香芷旋的脸颊,“姓氏相同而已,真是得着机会就揶揄我。”

    香芷旋笑应道:“我自然清楚,要是有一点儿关系,我早让你出马去对付那位二太太了。”

    “没关系也无妨。”钱友梅拍胸道,“往后再有这种事,只管让我替你去收拾他们。我对付不了你,还对付不了别人么?”

    语声落地,妯娌两个都笑出声来。

    钱友梅知道香芷旋上午忙,又闲话几句就回房去了。

    香芷旋去正厅示下,忙碌了多半个时辰才得以回房。半路上,赵贺赶来,低声禀道:“夫人应该还记得三公主的贴身宫女吧?她回到了京城,要将三公主写给您的书信当面奉上,此外,三公主还想让她与您说说话,替她看看三爷。”

    “是么?”与三公主一别已是大半年,自心底,香芷旋还是很记挂她的,只是对谁都不好流露罢了,她先是惊喜,随后又问赵贺,“我想见见那名宫女,妥当么?”

    赵贺微微一笑,“妥当,昨日夜里那名宫女就到了府中,属下已命人查证,并无可疑之处。只是,以防万一,您还是要让蔷薇、铃兰贴身服侍。”

    “嗯,那就好。”香芷旋笑道,“快将人带到我房里。”

    她换了身衣服,在西次间等待宫女过来的时候,压下了惊喜,开始冷静地分析。

    三公主既然让贴身宫女回到了京城,那么有没有让亲信回来面见皇上、太子澄清自己与萧默的清白呢?

    那样聪慧的一个女子,知道自己卷入了是非之中,必然不会毫无反应任人揣测。一旦要表态,就只能是澄清——有心图谋不轨的话,什么都不需说。

    而如果她可以明确的表态,前提就必须是已在西夏皇室站稳了脚跟,并且得到了萧默甚至皇室的全力帮衬。

    要是照这样推测,萧默不但是真的对三公主有情有义,并且绝对是个狠角色——关乎两国是非的大事,即便贵为皇嗣,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干涉。

    但愿这推测成真。

    ☆、151|第149章 ·π

    三公主的贴身宫女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奴婢悦华拜见夫人。”

    悦华乔装成了侍卫的样子,步履悄无声息,双眼熠熠生辉,透着女子间很少见的飒爽英姿。

    三公主身边的人,自是不乏很出挑的。

    香芷旋笑着颔首,抬手指一指近前的座椅,“坐下说话。”又吩咐丫鬟退下,只留了蔷薇、铃兰。

    悦华谢座,先取出一封厚厚的信交给香芷旋,之后才落座。

    香芷旋将书信放在身侧的炕桌上,问道:“长平公主一切都好?”

    长平公主是三公主的封号。本朝的公主都是出嫁之前得到正式封号,平时只以长幼次序追加公主相称。

    “公主过得还算如意。大婚之后,顺王宠爱有加,是西夏一段佳话。”悦华顿了顿,唇角的笑意淡了许多,“只是因着这边睿王的是非,让三公主忧心忡忡,她总是担心皇上多思多虑,疑心她嫁到西夏是睿王促成。”

    香芷旋苦笑,“公主的担心不无道理。”皇上可不就是有着那样的疑心?甚至于,别人也没法子完全相信萧默对三公主是单纯的情之所至。

    “正是因此,顺王与公主这段日子殚精竭虑,压制住了皇长子宁王,来日,或许会用宁王与这边的睿王通信一事,将他扳倒。”悦华说这些话的时候,语声放轻许多,“也是为此,公主才派了几名心腹回到京城,看看能不能与太子爷商议出个万全之策,最好是不要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到底事关她的母后、胞兄。公主视夫人为好友,特地派奴婢随行前来传话,让您知晓她的打算,不要担心。”

    “说实话我是真有些担心,既怕公主嫁得不如意,又怕被这些是非连累得成为众矢之的。”香芷旋轻轻吁出一口气,“公主若能如愿,自然是再好不过。”

    说完这些要紧的事,悦华神色愈发舒缓,笑道:“公主时常念叨着夫人母子两个,说最不甘的事儿就是早了十多日出嫁,没能亲眼看到孩子。”

    香芷旋忍俊不禁,这还真就是三公主才会说的话,随后吩咐蔷薇去把寒哥儿抱来,又对悦华道:“你替公主看看。等你返回之前,我给孩子画张像,你带回去。”

    “好啊。夫人倒是跟公主想到一处去了。”悦华笑道,“公主给您的信里,有她和顺王在那边的肖像图,特地请画师画的呢。”

    “是吗?”香芷旋满目惊喜。怪不得信会那么厚。

    “嗯!”悦华说起这些,很是好笑,“要顺王陪着,大半晌动也不能动,顺王没法子,只是嘀咕这叫个什么事儿。”

    香芷旋笑不可支。

    说话间,蔷薇将寒哥儿抱来了。

    寒哥儿进门后一看到香芷旋,就扬起手臂要抱,到了母亲怀里,抿了小嘴儿笑起来。

    悦华看着寒哥儿,满目惊奇,“好漂亮的孩子,跟袭大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太像了。”

    香芷旋笑着点头,“嗯,都是这么说。”

    悦华走到近前,笑盈盈地打量着寒哥儿。

    寒哥儿由着她看,自顾自地玩儿手指,过一会儿发现了香芷旋腕上的珍珠手串,一门心思地要拿下来,不能如愿之下,拍着母亲的手腕嗯啊的发脾气。

    悦华实在是没忍住,握了握寒哥儿胖嘟嘟的小手,“夫人真是好福气,添了这样一个瑰宝。”

    “我三嫂和五弟妹都说他有些淘气,往后能说会走了,可有的我头疼了。”香芷旋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儿,“平日总是担心,日后要是管不住他可怎么好。”

    说笑了一阵子,悦华道辞:“过些日子再来。”

    “好啊,得空就过来坐坐。”香芷旋亲自相送到门外。回到房里,带着寒哥儿去后花园转了转。

    直到午膳后,寒哥儿午睡的时候,她才取出三公主的信件来看。

    有十多张信纸,还有一幅半尺见方的肖像图。

    信纸是两封信,第一封是三公主嫁到西夏不久时写的,前几句还能正正经经地说话,之后就开始抱怨饭菜不合口、气候难适应、衣服样式太难看、规矩都是莫名其妙的,足足抱怨了两页纸,随后才开始说点儿正事,例如已经听说她生了个儿子,猜测像谁,还说像谁都好啊,你们夫妻俩都很好看,自己不担心这个。末了才吝啬的提了萧默两句,说他还凑合吧,起码没有表里不一,她以为是什么德行,他平日就是什么德行,跟着他应该不会遭殃的。

    第二封信,大同小异,一些内容是上一封信的后续,说萧默特地寻了厨子服侍她,衣服让她只管随着自己的喜好穿,唯独气候、规矩是他没法子改的,只能让她将就并适应。随后就开始说起平日发现的西夏的好处,例如民风甚是开放,自皇室到民间皆如此,她这样说话不着调的人,到了那儿一点儿都不显特殊,大家都是一个样,谁也别说谁。

    略嫌琐碎絮叨的信件,香芷旋看了却是满心暖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去看那副肖像图。

    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工笔画。

    画中的萧默与三公主一左一右地坐着。萧默端的是翩翩美男子,眉宇蕴着风流,眸光温煦清湛。三公主一袭大红广袖深衣,坐姿略显慵懒,神色活泼灵动。画师当真是好功底,将她眼中那点儿狡黠都展现了出来。

    看着画像,再想想信件里一些话,香芷旋想着,三公主就该找这样一个男子吧?即便是有着狠辣的一面,能够给予她的却只有包容、忍让和宠爱。而不是凡事与她拧着来。

    这对夫妻卷入了两国是非,要撇清关系甚而获益,还需斡旋筹谋多时。自然,这是在他们有心与太子也就是袭朗、蒋修染求和的前提下,若正相反,定是少不得一番惊涛骇浪、腥风血雨。

    以三公主对袭朗的忌惮,对蒋修染的成全,应该是没道理选择险境。

    **

    转过天来,是宁元娘三朝回门的日子。

    蒋修染一大早被阿东唤醒,急匆匆出门去之前,对宁元娘说了句辰时回来。结果却让宁元娘等到了辰正,进门时满脸歉意:“时间没掐算准。”

    “正事要紧,便是不能陪着我回去,也不打紧的。”宁元娘和颜悦色的,“换身衣服吧。”说着先一步去了内室,取出他一袭家常锦袍。

    蒋修染笑着捏了捏她下巴,“真没生气?”

    “我就算心眼小,也没小到那个地步吧?”宁元娘斜睨他一眼,笑着帮他更衣。期间听得几名丫鬟在院中低声说笑,不由抬眼打量他神色。

    蒋修染挑眉,“怎么了?”

    根本没往心里去,这就好。宁元娘笑了笑,“没事,就看看你。”她觉得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将府里的氛围调整得一如别家,不然到了夜里,那样瘆人的寂静,真不是她能消受的。

    稍后,两人离开府中,乘坐马车去往宁府。

    路上,蒋修染说起家里的事情:“前些日子就让管家把里外的账册都誊录一份交给你,明日你就能看到了。家里家外的事,日后就全都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家里家外的事?”宁元娘听了连忙摆手,“我能把家里的事情打理好就不错了,别的管不了。”

    蒋修染却已经为她打算好了:“外面的事情,不过是田产铺子等等进项,只要会看账、合账就行。你遇到吃力的事儿,可以去找你四表嫂,也可以去请教夏家婶婶,或者索性就压在手里,等我教你。不过是从易到难,都是一回事。”

    “哦——”宁元娘叹气,“那倒好了,我日后不需愁日子枯燥,每日一堆账就把我困住了。”

    蒋修染哈哈地笑,“胡扯,别以为多难。难打理的是小事,当家反倒简单,我手里又没不听话的人,你懂得门道就行。”

    “借你吉言吧。”宁元娘可从来不觉得自己脑筋有多灵光,“要是总出错,你就还让你的手下管着。”

    “言出必行,断无更改的道理。”蒋修染揽住她,亲了她的唇一下,“我要如此,你亦如此,这一点切记——便是哪日示下时出了错,也不能反悔更改。出错事小,威信扫地事大。”

    宁元娘斟酌着他的话,认同地点头,“四嫂也跟我说过,不知道如何决定的时候,就做慢性子,把事情往后拖延,横竖家里也出不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可要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就要把脸一抹,错到底。况且管事一般都很精明,少不得上下和稀泥,结果总不会坏到哪儿去。”

    “嗯!”蒋修染不无赞许地点头,“说白了就是这个理。”

    宁元娘唇畔绽出一抹笑,“行啊,你既然一定要赶鸭子上架,那我就照本宣科的试试。反正有你们帮我呢。”

    “就该这么想。”

    两人说着话,到了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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