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让天君得知,怀琛叛出巫门时,曾窃取祖巫一道分支血脉,魔染化生,使得飞魂城咒法出现缺憾,对我巫门而言,罪不容赦。只是此人修为强劲,一直不曾给出机会……我听闻,眼下他状况不是太好?”

    这几乎就是明指着,刚刚海面上八位,算上胜慧行者的话,就是九位长生中人里,有她的眼线!

    余慈心里想着,面上则不动声色,静听夏夫人的说辞:“怀琛此人,对我巫门,如鲠在喉,若能将其击杀,使血脉返还,将是巫门之幸。”

    这是让我动手吗?

    余慈方动此念,便听夏夫人又道:“天君着眼大局,妾身是知晓的。妾身也只想此事过后,寻个机会,诛除此獠。天君若能将其虚实告之,已是感激不尽。”

    “这个没问题。”

    余慈爽快地将他所观察到的怀琛伤情传过去,夏夫人郑重行礼致谢。

    稍顿,夏夫人又开了个头儿:“至于金幢教……”

    余慈精神集中。早听幽蕊说过,金幢教是当日飞魂城动乱时,支持夏夫人的主力,他也想听听,那边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金幢教祖在城中动乱之际,用北上拓展势力范围为条件,承诺支持妾身一脉。我观他早有准备,似是所谋非浅,若天君能一并告知,妾身也感激不尽。”

    还真是不见外啊……

    余慈一时哑然,什么时候,他和夏夫人的交情已经深厚到这种程度了?

    其实现在余慈就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但他只是一笑:“我就留留神吧。”

    余慈现在已有七成把握认定,夏夫人的眼线所在——能够这么快触及核心,要说在金幢教里没有暗线,才真叫奇怪。

    夏夫人又告知余慈,洗玉盟高层,很快便要就拦海山外海局势商讨出个章程。

    就目前的形势看,让余慈挂帅督办的可能性是有,却还要看余慈的处理手段。

    毕竟如今西线的平都玄阳界,才是各宗的利益所在,灵辰宗也好、金幢教也罢,包括百炼门,份量都还差了些。

    若能用他们绊住魔门东支,对洗玉盟高层来说,也是比较合算的。

    在这种思路之下,快刀斩乱麻,反而不是他们所愿。

    余慈早就受够了洗玉盟里这些算计,只是嗯嗯应声,并不多言。

    夏夫人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在意。反正她要表达的意思都已经说透了,微微一笑,和慕容轻烟一道儿向他祝安,中止了通讯。

    夏夫人之后,旁的宗门再也没有了如此迅捷的反应。

    但余慈也没有等太长时间,在他的压力下,来自于俱净坊的各路信息很快汇总,陈乔然、移星真君等人纷纷冒出海面,将相关情报交给他。

    余慈更干脆,一念动处,其神意感应如长风劲吹,扩出不知多少万里,霎那间周覆外海,无所不至,一一查找对应。

    这份感应神通,惊呆了所有人。

    陈乔然背上冷汗沁出,只他自己知道,刚刚险些就做出了傻事——还好,还好!

    他也下定决心,回去后要让教祖那边尽快出个章程,眼下的事情,单凭金幢教,十有八九是抗不住了。

    魔门东支也很好说话,爽快答应开矿修士驻留原矿区不动,也可以继续开采,只要不出矿区,不运输矿产便成。

    也等于是许诺,绝不趁机侵占矿区,将俱净坊各势力的损失降到最低。

    余慈堪比地仙大能的感应范围,不只是镇住了金幢教等,魔门东支也是忌惮,约束手下,表现出对一位大神通之士应有的尊重。

    和魔门东支达成的具体协议之类,当然不会太精确。

    就像一些懵然不知事态变化的“外乡人”;已经离开坊市,又没有到达矿区的人;又或者是不受约束的散修,俱净坊各势力也好,魔门东支也好,管束不住,也杀不过来。

    这里面就有一些可操作的空间,不管是哪一边,都能拿这些事儿来做文章,可以想见,只要这样的对峙时间变长,各种稀奇古怪、头痛缠人的事件都可能发生。

    所以,不管谁在这边主事,最根本的要求就是:能拿得住威风,镇得住场面!

    这一点,余慈不缺。

    他用地仙级数的手段,暂时稳住局面,向各方彰显了本人的存在。

    此后,他就没有再等消息、谈条件,浪费时间。其他宗门没有夏夫人的便利,想要与他交流,飞剑传书都还在路上呢。就算来了,这种事情,交给赵相山去费脑筋就好。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机去确定另一件事。

    从刚刚呈上来的外海矿区情报中,他特别记忆了一段信息,属于金幢教在外海矿区的布置。

    金幢教在拦海山一线,确实是动了相当的心思,其“吃相”也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要知灵辰宗在拦海山外海,共有两个大矿区,附带着中小型矿洞、矿脉几十处,占了这片产业九成九的份量。金幢教一点儿也不客气,将这些产业连根拔起、一口吞尽不说,且是刚刚从灵辰宗手中夺下,就迫不及待地动手开挖。

    这段时间,金幢教往各处矿上填了足有近万名矿工,相当一部分都是花大力气,从大通行借来定制的支线移山云舟,万里迢迢运来的。与抢压的矿区堪称是无缝衔接,一看便知,不准备个一年半载,都说不过去。

    其恶形恶状,比之魔门东支也没逊色太多。

    按灵辰宗立场来讲,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只不过,灵辰宗也好,有所察觉的夏夫人也罢,恐怕都还没有弄明白,金幢教真正的“野心”所在。

    通过对照矿区分布情况,余慈大略通晓了周边海域的地形轮廓,再结合天地法则体系结构,逐一排查。

    看起来,做这事儿很简单。尤其是对他这种人,具备在法则层面上的宏观视野,只要将相关区域,尽可能与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中,受外域影响,结构最为脆弱的区域相对应就可以了。

    余慈开始是这么想的,也很快发现了几处可疑地点。

    宝蕴先行一步,就是要去现场勘验。

    然而,他很快发现,他貌似有些想当然了。

    真界之中,像他这样具备勘破法则结构的人物不多,但也不是仅有三五个那种。

    他能够想到的事情,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在过往的无数劫时间内,这些“可疑地点”附近,已经被各时代、各宗门的强者,布置有极其严密的阵势、封禁和各类防范措施。

    其严密稳固程度,超出他的想象。

    虽然他在阵势、封禁上是半个外行,可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

    如此防御级别,已经能够与洗玉湖上的“三元秘阵”相媲美;复杂程度也不逊色。

    直接在上面做文章……恐怕罗刹鬼王之流,也要丢脸。

    如果他是罗刹鬼王,一定要绕开这几处鬼地方,否则就要找四五个同级数的强人,一块儿发力——各处阵势、封禁甚至彼此勾连,触发一处,就是四面响应。

    到那时,什么“三界变动”,就是大笑话了。

    果然,纸上谈兵是行不通的。

    如果确实要做,十有八九是别的方位、别的做法。

    目前这情况,只宝蕴一个人是看不过来了,余慈需要跟去。

    所以,他开始在外海巡弋。

    之前交流时,陈乔然的紧张情绪掩饰得不错,只可惜碰上余慈,这点儿手段便没有任何意义。

    目前余慈也不想太刺激他,免得狗急跳墙,多生事端。

    他在外海的巡弋路线,基本上从南向北,依次行进,并没有立刻涉及敏感区域。

    面对复杂局面,他亲历亲为,让所有人无话可说;只是这份细致认真,同样也让人心中不安。

    总体而言,他的行事风格还是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这也激发了某种“热情”。

    巡弋路上,各宗各势力,各显神通,不计一切代价,与他联络上。

    隔空亿万里通讯的消耗,对哪个宗门来说,也不是玩的。

    可从金幢教祖、到灵辰宗主王太恒,再到百炼门主许央,甚至三希堂的幕后大老板,此界一等一的大豪商朱斗,也特意传讯,虽是片言只语,也算是问候。

    余慈除了许央多聊了一段时间,其余的,都是三言两语便罢。

    其中,余慈特别关注金幢教祖的反应。

    在赵相山的情报中,金幢教祖在洗玉盟的名声,有些“虚无”。

    金幢教祖,是少有的走神主之道的强者,虽然他那一套,装神弄鬼居多,有点儿像当年绝壁城的玄阴教,在凡夫俗子之中,颇有影响力,收集善男信女、香火信力。

    不过,金幢教也有它压箱底的成就。

    除了结合制器、祭炼、香火供养等因素的“金幢十宝”系列法门之外,最令此界修士称羡的,便是教中“十向转生”之术。

    这是一类让人羡慕嫉妒的无上妙法。

    此法能够帮助劫难临头的修士,在一定时限、一定区域之内,借助香火信力,指定目标实现转生。类似于佛宗法门,又有其独到之处。

    金幢教祖凭借此法,驻世五劫,避过不知多少劫难。

    但也因为避劫太多,虽是大劫法宗师,却让人看低一线,仰飞魂城鼻息过活。

    只是,余慈现在看他,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等这一轮对话完毕,余慈已经越过数千里海域,走马观花地看了南部两处矿区。

    不管余慈在南在北,海内海外,数万里方圆,一应变化,都瞒不过他的感应,也就时时刻刻给人以压力,让人过得不痛快……

    这样长时间地放出感应,也是少见。毕竟天心常在,若是这样肆无忌惮,说不过就要迷失在天道流转之中,遭“合道”之劫。

    能坚持这么久,余慈根基之固,实在让人惊叹。

    “自辟虚空,就是有这般好处。”

    俱将坊核心区的重重禁制之内,大约是余慈神意未曾触及的少数区域了。

    在这里面,不敢说的话,才能吐露个一星半点儿。

    陈乔然、陈恩以及蔡鹄三人坐在一起,都是愁绪不解。

    这里面,陈恩知道的情况略少一些,只知在外海矿区,教中正在准备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对金幢教祖非常关键,可魔门东支之事一起,在和余慈达成的协议中,彻底限制了矿区的出入,使得仪式准备不得不中止。

    陈恩本来是叹息这一点,可听自家族叔的说法,矛头却是直指余慈,不免为之愕然。

    陈乔然的心思复杂艰难,超过陈恩何止十倍。

    他说余慈的酸话,也是发泄压力之故。

    传说中,自辟虚空的强者,心念所至,法则扭曲,自成一域,自然与天地法则体系分隔,对“合道”的抵抗力大大增加。

    余慈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嫉妒是嫉妒不来的。

    当然,一旦崩溃,冲击也是更加猛烈。

    能有那种遭遇,也是一种境界,不是谁都能碰上。比如陈乔然,这辈子注定是没机会了。

    陈乔然现在最担心的,确实是余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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