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着身子望向窗外的黑袍年轻人,心生感慨,喃喃道。
    “很久以前有位前辈对我说过一句话……”
    “若是站得够高,那么所有的门,都会为你打开。”
    ……
    ……
    浩瀚长城,城墙头上,一位披着黑甲的青壮男人,抬起头来,望向远方。
    镇守东境长城的严家长子严世臣,被誉为大隋四虎之一,三十余岁便抵达十境,只差一步便可破开命星,虽未经历北境战场的厮杀,但仍然是大隋军界的中流砥柱,青年一辈的猛虎。
    男人沉声道:“列阵,点烽燧。”
    身旁响起一阵连绵呼和之音,烽燧之火陡然蔓延。
    弓弩台的弩手在三个呼吸之内准备就绪,他们的目力极佳,顺着将军目光望向西方,隐约看见了一团模糊的影子,心中不禁感慨,将军的感知能力实在太强……这至少隔着数里地,那团影子即便是现在望去,也容易被忽略。
    重弩上膛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响起——
    严世臣就将抬起的那只手掌下压,再度沉声道:“熄了……我认出来了。”
    东境长城的沙尘拍打而过,巍巍长城城墙斑驳,历久弥新,地上的众生如蝼蚁,裹挟沙布摇摇欲坠,抬起头来,眺望上空。
    “嗡嗡嗡”的剑气呼啸之音,在东境长城上空,如雷暴雨一般。
    数以千万的飞剑,在空中翻滚。
    这些百姓抬起头来,嘴唇干涩,难以相信……这些飞剑之上,竟然有骏马奔腾?
    两辆马车?
    无数飞剑如长虹,铺出一条长路!
    踩在东境长城城头的严世臣,微微下蹲,整个人如一柄重弩疾射而出,原地留下了一张破碎蛛网。
    “轰”的一声,云气排开,这位东境镇关的年轻将军,来到了飞剑之中,这万千飞剑如有灵性一柄一柄来至他的脚下,严世臣起跳之后,身子轻柔如猿猴,三两下踩踏便来到车厢一旁。
    掀起车帘正对严世臣的,是一位面容错愕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小和尚。
    严世臣神情微凝,他望向车厢内那位笑意盈盈的黑袍年轻人。
    还有……他的夫人。
    “宁先生,裴小山主。”
    宁奕是蜀山的小师叔,裴灵素是紫山的小山主……这一点,哪怕是远在东境镇守长城的严家,心中亦是有数。
    严世臣刻意选取了这两个称呼。
    “严世臣,大隋四虎?”宁奕隔着车帘,微笑望着这位黑甲男人,虽然他的年龄更小,但是他却没有放低姿态,飞剑相迎,两人处在一个高度,平等相见。
    “正是!”
    严世臣双手抱拳,沉声道:“在下曾在幼年时候,见过徐藏前辈,裴旻将军,神往已久……宁先生果然有当初徐藏前辈的剑仙之姿,裴姑娘亦如将军,英姿飒爽。”
    他说话字字铿锵,毫不含糊,没有丝毫夸大和矫揉之意。
    宁奕也双手抱拳,“将军过赞了,此行途径长城,去灵山一趟。”
    严世臣一怔,看着自己身前身后的无数飞剑,神情古怪道:“先生……这趟出行,声势如此浩大?”
    宁奕哈哈一笑道:“东境人多,飞剑甚快,飞剑甚快。”
    严世臣心领神会,认真道:“这是在下的‘流火令’,先生下次若是途径此地,只需以神念激发令牌,方圆十里,便可感应,省去麻烦。”
    空中一条抛物线。
    宁奕接过令牌,笑道:“多谢严将军了。”
    严世臣摇头笑道:“哪里的话,宁先生下次若是有空,严某必摆下豪宴,邀先生共醉一场。”
    宁奕拱手,坦诚道:“下次一定。”
    两人之间的对话结束,两柄飞剑下坠,载着那位严世臣将军掠下高空,重新回到东境长城的城头,而无数飞剑就此东行而去。
    城墙下的民众目瞪口呆,不知是哪位神仙过路。
    而严世臣回到城墙头,几位老兵油子试图套近乎问问那位是何方神圣,被严世臣没好气拍了脑门瓜,然后这位名列大隋四虎之一的狠人,终究还是没忍住拉扯嘴角笑着透露了一个信息。
    “是大隋如今风头最盛的年轻剑仙……”
    至今单身的严世臣,仔细回味车厢里的男女姿态,神情微妙,紧接着恶狠狠补充道:“剑仙道侣!”
    神情恍惚的严世臣,离开城墙头的时候拎了一壶酒,和了一大口,喃喃感慨道。
    “宁先生……”
    “天下谁人不识君?”
    ……
    ……
    剑仙出行,万千飞剑。
    的确是一副蔚为壮观的仙人场面……至少看起来很好看。
    也只是看起来很好看。
    飞出东境长城城头,又飞了数里地,直到那些目力极好的站在长城至高点弓弩台的弩手,也看不清飞剑去向的时候,无数飞剑轰然回收,一柄柄回到了裴丫头的眉心,丫头的神情倒是一片平静,倒是以“山字卷”驾驭飞剑的宁奕,面色陡然苍白,大喘气起来。
    山字卷汲取着周遭的所有星辉,涌向宁奕。
    衣衫之下渗出汗水,一口气驾驭如此之多的飞剑,造成如此盛大的场面……只有宁奕的“山字卷”能够做到。
    而始作俑者,看似一片淡定,实则累的够呛。
    宁奕毫无风度的瘫坐在椅子上,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挪动,却畅快淋漓的哈哈大笑。
    丫头无奈的嫌弃道:“德行……就知道人前显贵,不知道人后遭罪。”
    宁奕笑得眉眼快要挤出一朵花来。
    云雀还没有从刚刚的错愕之中恢复过来……无数飞剑,抬着马车飞起,然后便是腾云驾雾一般,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位宁先生的实力,可不止是自己口中的“赞美之词”那么简单。
    宁先生是真的剑仙啊!
    那位镇守东境长城的严世臣将军,姿态竟然放得如此之低。
    云雀有些明白宁奕那句话的意思了……
    “若是站得足够的高,那么所有的门,都会打开。”
    宁奕瘫坐在颠簸的车厢上,他抬起头来,想起当年周游对自己的话,忍不住心头一触。
    如今……自己也能做到那一步了。
    这世上,谁人不识蜀山宁奕?
    他望向曾在西岭大雪里一起捡拾破烂的裴丫头,缓缓笑着说道:“若能富贵还乡,谁愿锦衣夜行?”
    第729章 鸣沙夜雨
    四月初一。
    小雷音寺的浴佛法会即将开始。
    再有七天,便是法会召开之时,鸣沙山已经聚拢了一大批苦修者,各自背负着“愿力石像”,在东境长城之外,这片信仰的净土,孕育着大量的愿力。
    佛门的修行,与中州不太一样。
    因为“灵山”这高高在上且独一无二的存在——
    能够成为灵山的弟子,便是这片浩袤疆域里每位苦修者的梦想……灵山内笼数百座山峰,单论山门之大,哪怕是中州的“珞珈山”,也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灵山的修行者本就稀少,真正能够拜入“禅宗”,或者“律宗”的,更是少之又少。
    浴佛法会,是整片东土的盛会,不仅仅是灵山子弟,其他佛宗散修,出身无名的,亦能来此盛会,只要能够踏入小雷音寺的鸣沙山山门便是。
    这是“愿力盛会”,而踏入山门的条件便是带来“佛像”。
    能够触动鸣沙山门愿力感应的“佛像”。
    此次的浴佛法会,非同小可。
    虽是每年都召开,只不过今年的法会,与以往不同,自虚云大师闭关,灵山的佛子陷入空位,整片灵山便隐约有着“风雨欲来”的感觉。
    太宗六百年寿诞,道宗的少年教宗前去贺寿,而佛门佛子空悬,使团庆贺,群龙无首,偌大佛门不免有“香火凋零”之意,然则并非如此,东土苦修者数万,资质根骨上佳者更是数不胜数,只因虚云大师闭死关,灵山的住持之权高悬不落,于是“佛子”之位,无法决定。
    禅宗与律宗,争执不下。
    两大派系,纠缠多年,当初律宗曾一度势大,掀起过对大隋境内的“战争”,也就是被史书抹去的那段过往……大泽那三千座破败佛庙,证明了佛门由盛转衰的那场战争,律宗的理念曾一度激进,只不过经此一战,被那位皇帝打压地低到了尘埃里。
    过了许久许久,这才慢慢缓过一口气。
    律宗和禅宗的两位年轻“领袖”,争斗激烈,难分高低,本来灵山的佛子之位,该从他们二人之中选出……只不过虚云大师闭关前所说的那句话,改变了这一切。
    浮屠山十万佛像,三千世界,佛陀菩萨的神念久居于此。
    虚云大师闭关前留下一句话。
    捻火之人,下任佛子。
    “捻火”儿子,直接断绝了律宗律子和禅宗禅子的希望……他们二人的修为和天资,皆是灵山这一辈中最强大的两位,只不过能否“捻火”,全看先天。
    佛门把“捻火”看做佛陀菩萨的转世。
    而虚云大师的这句话……意思很明显。
    律子和禅子,都不是佛子位置的继承者。
    ……
    ……
    “神秀师兄。”
    鸣沙山,小雷音寺,山门前。
    披着黑袍的年轻人,戴着宽大斗笠,拿着沙哑的嗓音开口,他的腰间悬着三把古刀,下压的斗笠遮住了年轻男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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