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眼下针对骑团的修行……她却是最好的老师。
    “你想让我来教他们?”叶红拂皱眉,察觉到了宁奕的意图。
    “是。”宁奕笑了笑,直接坦白,“我希望他们能更上一层楼。”
    “……我做不到。”
    叶红拂也很直接。
    她说的是做不到,而不是不愿做。
    叶红拂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她答应过宁奕,在草原的这段时间,有需要她出手帮忙的地方,都会出手,不会含糊。
    “我的杀人法,都是一剑一剑积攒出来的。其实在‘杀人’这件事上,最好的进步方式就是让他们亲自去体验生死。”叶红拂望向宁奕,又望向这二百余人的练刀骑团,摇头道:“而且……你这骑团人太多了,一个两个,还能单独传授厮杀经验。”
    “你说的这些,我和云洵已经考虑过了。”宁奕笑道:“十天之后,我的人要和荒人打一场,这一战必须赢。”
    他这一次来到草原,需要得到荒人足够的尊重。
    乌尔勒,不只是一个名号。
    更是地位的象征。
    “关于青铜台一战的对阵,我心中已经有了两个人选。”宁奕望向叶红拂,道:“我希望你能帮我教导其中一个。”
    “你答应我的‘砸剑’还没兑现承诺呢。”叶红拂淡淡道:“帮你教导一人,仅此十天的话,不是问题,只是此事做完,我有什么报酬?”
    她只对砸剑有兴趣。
    “你跟我来。”宁奕唤出飞剑。
    两人踩着飞剑,离开雪鹫领,来到母河域外一座偏僻孤山。
    这座荒山三四十丈,规模并不算小了。
    四下无人,一片孤寂。
    大日照拂,黑岩生辉。
    “答应你的‘砸剑’,自然不会忘。”
    山底之下,宁奕收起飞剑。
    选择在这里落脚……是因为此地足够偏僻。
    在神魂变异之后,他还没有经历真正意义上的战斗。
    因此,上一次施展“砸剑”,还是在对抗韩约之后。
    自从三股不朽特质凝合,宁奕便预感到,自己的一些法门或许会因此生出变化,譬如说“砸剑”。
    砸剑之道并未改变。
    但因为自己神海力量的改变……砸剑或许会迸发出不一样的力量。
    特地选在这里,宁奕也想看一看,自己全力施展砸剑,会是怎样的一副场面。
    “我之前说过,‘砸剑’没办法传授,这不是剑招,更像是一缕剑意,或者说,一缕精神。”
    宁奕一只手按住细雪剑柄,同时扭头望向叶红拂。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砸剑’……徐藏教我砸剑之时,只是让我看好,记住,那时候我以为只要记住剑的轨迹,就能学会。”
    他摇了摇头,笑道:“后来我错了。”
    叶红拂蹙起眉头,“那接下来,我要记住什么?”
    “势。”
    宁奕握住细雪剑柄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所有的笑意瞬间收敛,整个人变得肃穆而又庄严,像是一头威武狮子,又像是端坐皇座上俯瞰世间的皇帝。
    睥睨之气,满溢而出。
    锵然一声。
    细雪出鞘。
    一道银白月光瞬间从荒山山头之前砸出。
    拔剑的那一刻,宁奕又如同樵夫,砍柴人,手中所握的不是长剑,而是一枚重斧。
    他将这一剑狠狠砸下!
    在叶红拂眼中,这两股前后截然相反的“势”,是极其矛盾的……皇帝拔剑,又怎会向上去斩?
    宁奕拔剑前的势是向下的,而拔剑之后的“砸”,看似剑招向下,但整个人的气势却在拔高。
    在这一刻,她又好像悟到了什么。
    一个坐在人间至高处的皇帝,气势已至顶了。
    不可能再往上拔升了。
    这一剑的势,越是砸落,越是高涨!
    “轰隆”一声巨响,看得叶红拂眼皮微挑,这一座黑岩荒山,在银白剑气砸击之下,瞬间破碎。
    这不是剑气锋锐无比的切斩!
    这是极其暴戾,极其蛮狠的打砸!
    一座高山,须臾平地。
    宁奕收鞘而立,两人身旁雷声轰鸣,飞沙走石,高山被剑气从山顶砸地粉碎,一道裂纹轰隆炸开,豆大如阁的飞石,如尘雨一般坠落,方圆百丈,四面八方尽是凹坑……
    宁奕出剑那一刻,也在感受着自己心境。
    北境大荒一战之后,伤势痊愈。
    在生字卷的豢养下,自己的身体恢复地极好,与埙妖君一战,便算是印证。
    自己猜想的果然不错。
    这一剑出鞘,全力而为,神海里果然有所牵动……那三股凝合后的特殊力量,似乎有一股宣泄而出的冲动,只不过被宁奕抑制下来。
    自己练习数十万次,上百万次的砸剑,已经融入血液里,成为了一种肌肉记忆,而神性星辉伴随砸剑一同宣泄的对敌手段,也早已成为习惯。
    这一次,崭新的不朽特质,取代了神海里的“神性”。
    “如果动用这股力量,我的砸剑会比先前更强,但也会更不稳定。”联想到北境大荒那朵神性纯阳气凝聚的莲花,宁奕隐约有种不祥预感,“我似乎更接近‘砸剑’的真相了……这门‘剑术’没有那么简单。”
    徐藏当年打杀小无量山的剑招,如今在宁奕手上,已经完全“变”了。
    这仍是同一种剑术。
    这早已不是同一种剑术。
    剑未变,势未变,但用剑之人变了,蕴藏其中的“意境”便变了。
    徐藏梦见神灵砸坠武器,因而悟出砸剑。
    而宁奕在后山得见猴子之时,便隐约猜到了徐藏梦见的“神灵”,大概便是大圣,而大圣所持的“武器”,也不是剑。
    与徐藏想的完全不一样……砸剑持砸的,从来就不是剑。
    如果全力施展,携带如此浓郁戾气的招式,对自身亦会造成巨大伤害。
    以猴子的霸道神躯,自然不会在意。
    可宁奕如今却是留了心眼,谨慎砸剑,不敢乱用。
    他将细雪重新安抚归静,将心绪总结捋清,这才侧首,笑着问道:“如何?”
    身旁红衣女子,一直无言,蹙着眉头,似乎沉浸在思考之中。
    宁奕开口,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一剑,叶红拂没有感受到“星辉”。
    也没有感受到其他的力量。
    “单纯的‘势’……还能如此运用么?”
    叶红拂喃喃自语,忽然笑道:“徐藏真是一个天才。”
    “……”宁奕颇有些无奈。
    大哥啊大哥,你就这么崇拜徐藏吗?
    不过。
    在“砸剑”法门的领悟上,徐藏的确是不世之材。梦境中猴子施展的根本不是剑术,却被年少徐藏悟出了其中精髓。
    这霸道法门,越是琢磨,越是琢磨不透。
    看似简单。
    却深藏大道。
    一中有万物,万物又归于一。
    “谢谢你,宁奕。”叶红拂轻轻握了握剑柄,道:“你说得对……这门剑术无法传授,只能感受。关于刚刚那一剑,我记下了,已足够了。”
    “我能感受到徐藏的‘桀骜’。”叶红拂低眉笑了笑,道:“创造这门剑术的时候,他一定是想打破什么吧?”
    “可是……”叶红拂顿了顿,带着困惑问道:“他想打破什么呢?”
    在某个瞬间,其实宁奕很想对叶红拂说……创造这门剑术的前辈,不是徐藏。
    但宁奕忽然怔住了。
    叶红拂说的没错。
    徐藏能够领悟砸剑,因为他与猴子一样,骨子里有一股野火般的不屈与桀骜。
    自己……其实也是一样。
    徐藏和自己,都想要打破条条框框的规则束缚。
    而大圣,此身已是不朽。
    大圣想要打破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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