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入红尘,自然不知道这些俗物。”他传音道:“……还记得我师父的名号么?”
    叶红拂一怔。
    提到宁奕的师父,她总是下意识想到徐藏,但徐藏和宁奕都是小霜山的弟子,代师收徒,两人的师父是东岩子赵蕤。
    等一等……东岩子。
    宁奕刚刚进入酒楼的化名就是东岩子。
    “我师父以前游历妖族天下,留下了许多有趣的东西。”宁奕微笑道:“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花牌的规则,也没有比丫头更强的对手。来到这里,算是故地重游,所以选择玩这个有故事的游戏。”
    宁奕不是第一次来到虺蛇域了。
    这的确算是故地重游,只不过上一次,他没有安稳坐在赌坊内进行赌局的资格,上一次被虺蛇族的统领追杀,一路逃窜,极其狼狈。
    小霜山有一本《东岩子游记》,里面记载了赵蕤先生游历天下的诸多趣事,以及一些有趣发明。
    年轻时候的东岩子,性情极其洒脱不羁,钟情天地山水,上可驭剑入北荒云霄逗弄鲲鹏,下可易容混勾栏赌坊与人间烟火耳鬓厮磨。
    在小霜楼修行的那一段时间。
    宁奕与丫头玩了无数局花牌,赵蕤先生留下来的博弈游戏,比不上国棋,但要想对弈取胜,需要极好的记忆力……这一点,宁奕被丫头完虐。
    从未取过一胜。
    但如今,不一样了。
    宁奕手指轻轻叩了叩眉心,揉捏一二。
    幽暗神海之内,燃起一抹青灿火焰,命字卷光芒辐射整片神海,万千命运长线开始流淌,推演之力开始运转,齿轮一般绞合,缓缓转动。
    有命字卷加持,宁奕倒是很想再和丫头重新赌一场。
    赌局开始。
    赌坊内一片死寂。
    这场豪赌,并没有诸多围观者想象中的双方厮杀,兵荒马乱,整场赌局呈现一面倒的碾压局势。
    “闲家得分。”
    少女计分官的声音并无感情。
    “闲家得分。”
    “闲家得分……”她望向宁奕,那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笑着推出筹码,示意赌局继续,他并不想结束这一轮赌局,这意味着筹码翻倍,接下来也要面临被翻盘的可能。
    阿曼莎神情始终优雅,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个男人不断压满,取满,翻番,再翻番……她的额头逐渐渗出冷汗。
    作为酒楼的主人,赌坊的负责人之一,她本身就是一位赌术高手。
    这座赌坊内设置了封禁阵纹,利用修为神通来窥牌换牌的行径一旦发现,将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至于那些修为境界通天的大人物,谁会来这座小赌坊里玩乐?
    而花牌本身是个没什么捷径的游戏。
    短短半个时辰。
    宁奕已经赢走了阿曼莎桌面上九成的筹码……换算过来,他已经赢走了庄家接近五百万银蛇币的财富。
    事实上他根本无需兑换六百万的筹码,只需要一个上桌的添头,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输过。
    从赌局开始的第二局后,宁奕就默默关上了命字卷。
    眼前的对手,比起丫头要逊色太多太多。
    根本不需要命字卷的辅佐……他自己便可以轻松取胜。
    这半个时辰,宁奕一边与对手博弈,一边传音告诉叶红拂规则。
    叶红拂逐渐看懂了这场赌局。
    本以为修行大道,唯剑作伴,但现在发现,人间还有很多其他有趣的东西……譬如这个叫“花牌”的小游戏,就挺有意思。
    宁奕告诉自己,徐藏也喜欢玩这个游戏。
    不图什么。
    就图个乐子。
    听到这里,叶红拂拧眉注视着宁奕,陷入沉思。
    谁也无法把这个坐在赌桌上伸手揽钱,乐呵傻笑的身影,与大隋敬仰高高捧起的蜀山小师叔联系在一起……凡俗之间的金银,对他们已经没了意义,而与一头小蛇妖,争夺一场赌局的胜负,也没有意义。
    那么意义是什么呢?
    或许意义的本身……就是无意义的。
    随心而动,随刃而行。
    阿曼莎擦拭面颊汗水,她努力保持优雅与微笑,但玉背凝结的汗水出卖了她,赌桌仍然被筹码压满,只不过她面前空空如也,东岩子的面前筹码如山。
    真如一座大山。
    “失陪一下。”阿曼莎取出一条绸巾,轻轻擦拭面颊,直至此刻她还竭力保持着从容气度,大妖赌客们纷纷为这位“赌坊主人”让路,今夜这场豪赌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如果接下来虺蛇不能翻盘,或者宁奕不玩下去,那么赌坊就要兑现接近一千两百万的筹码出来。
    阿曼莎离开了小半盏茶的功夫。
    小半盏茶后,围观人潮一阵骚动,惊讶声和赞叹声响起。
    人潮自发为来者退散。
    来者只披了一件简单薄纱,曼妙酮体在纱巾下若隐若现,阿曼莎在一旁恭敬侍奉,两人对比之下主仆关系一目了然。
    比之阿曼莎,她更美,更柔,更媚。但却不邪。
    不妖不媚不蔓不枝。
    眉目之间,流淌异域灵气,从头到脚都完美无瑕,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她像是中州大漠风沙里孕育而生,而且天生丽质的女子,眼中既有着饱尝世间疾苦长大的悲悯,又有清澈如湖泊的明晰和童真。
    生了这样一副容貌的女人,让人明知道是蛇蝎,还是会忍不住相信她童真无邪。
    阿曼莎遣退了人族少女,亲自来当计分官,看得出来,她的神情十分紧张,她已经输光了自己权限内的所有筹码……无论今夜接下来的战局如何,自己都要受到惩罚。
    狮子端着巨大筹码银盘而来,那枚巨大托盘上,并没有筹码,只有一枚小小的玉石钥匙。
    蛇山大统领摘下玉石钥匙,放在桌面,轻轻推了过去。
    “敢不敢赌一把?”她笑道:“这把输了,虺蛇赌坊是你的。”
    坐在如山筹码背后的男人神色不悲不喜,似乎在沉思,但更像是在发呆。
    在赌客看来。
    他随时可以把筹码拿走……后果可能是他走不出这座虺蛇城。
    他也可以答应蛇后的“豪赌”。
    输了,今夜战果,全部吐出。
    赢了……
    了解蛇后性格的大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这厮若敢接虺蛇赌坊的钥匙,恐怕比取走一千二百万筹码的结果还要更惨。
    “赌。”
    那男人忽而起身,把所有筹码都推倒在桌前,哗啦啦如潮水一般,极其壮观。
    但他微微一笑,道:“但我不要这把钥匙。”
    “我要……你。”
    第1075章 献礼
    花牌是一个简单的游戏。
    但想要一直取胜,却并不简单。
    阿曼莎不明白眼前男人是怎么做到的……单单是算力强大?
    对于虺蛇赌庄,平时的花牌赌局,只是茶余饭后的一个小小“消遣”。
    但赌桌上押了一千两百万筹码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那个男人,如愿以偿见到了大统领。
    而让阿曼莎目瞪口呆的,是那个推倒筹码,双手按在桌案,先前一副气吞山河模样的东岩子,说出虎狼之词后,又真挚殷勤地问了一句极其欠揍的话。
    “敢问尊驾大名?”
    赌庄一片死寂。
    在虺蛇城内,还有人不认识城主清鳞?
    薄纱女人将玉石钥匙推至赌桌中间,与桌面入山的银蛇币筹码形成鲜明对比。
    她轻声道:“你既是来找我,又怎会不知道我名字?”
    “有时候找一个人,并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
    宁奕笑道:“蛇山大统领,虺蛇城城主……你的身份比名字要重要太多了。”
    清鳞沉默了一小会,她仔细凝视着宁奕的面容。
    这是一张制作并不算多么精良的面皮,用来遮掩容貌,伪装气息。
    但并不重要。
    一张真实面容并不能意味着什么,在妖域行走,人人都戴着好几层面具。
    重要的是他的名字……东岩子,一个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关键的名字。
    清鳞抬手,狮子兑筹官躬身俯耳。
    “我要和东岩子对赌一局……让其他人都散了吧。改日再来。”清鳞看似在吩咐狮子,但声音毫不避讳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她最后以指尖轻轻叩击钥匙,对宁奕微笑示意,大声道:“或许明天这赌庄就是他的了。”
    “金银于我如粪土……赌庄亦然。”宁奕哂然一笑。
    无需狮子亲自礼请,这些赌客都听出了大统领的逐客之意,纷纷离开,一步三回头……昏暗灯光下只剩下对弈的一男一女。
    不多时,整座地下赌庄就恢复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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