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凤却根本没看出来惜玉是一位风尘女子,她只感觉这位姐姐好生漂亮,顿时生出了嫉妒之心,她常年处在深闺之中,难得遇见一位让她心动的人,却因为惜玉的出现,在她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既然你们有意把我这位朋友牵扯进来,想必她的事你们已经都知道了吧?”灵峰站在惜玉身后,双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让她能够安心一些。

    农不丰点头,看向了南宫飞花,南宫飞花打量了一番惜玉,面色郑重,道:“这位惜玉姑娘,想必没少接待端家那位畸形少爷端正玉吧?可对他身边的那个人有印象?”

    南宫飞花有意贬低惜玉身份的一番话,立即在宴席上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非常鄙夷的看着惜玉,惜玉自觉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低下了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现在非常胆怯,却为何有一团怒火在心中燃烧?

    段玉凤此时正瞪大了眼睛,直盯着不敢抬头的惜玉,美丽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浓重的异样色彩,旋即,她又看向了灵峰,他正阴沉着脸,眉头紧皱,直盯着南宫飞花,脸上有怒容。

    “南宫家主,为难一个弱女子,想必有失风度吧?”灵峰冷冷的道。

    段玉凤不可思议的捂住了樱桃小口,当她发现灵峰锋利如刀的目光慢慢的扫视过她时,心头一惊,立即低下了头,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现在灵峰给她的印象,已经完全不是先前那种温和,不苟言笑的青年人了。

    南宫飞花再度扫了一眼惜玉,却忽然点头一笑,“灵峰兄弟,我只是在想,惜玉姑娘身上发生的事,还是由她自己说出来比较好,我毕竟不是当事人,有些细节,自然不太好整理出来。”

    武金豪,段清远,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点头,靠向了椅背,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惜玉身上,眼神深处有浓浓的异样光彩在闪烁。

    风尘女子,无论到了何时何地,都是这个世界中最低等,下贱的一类人,她们或许身世可怜,被逼无奈,才走上这一条路,然而路,是自己走的,走上去,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们,最终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泄yu的对象,唾骂与嘲讽,将伴随她们一生。

    尤其是在武府,这种高贵,奢华的地方,宴席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风尘女子,更是给这场华丽的宴席抹上了一层黑灰。

    这些富人,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之事,到了明面上,却又容不得有人往他们脸上抹黑。

    武金豪此时已然面带怒色,注视南宫飞花,“南宫兄,不知今日你唱的是哪一出?我们这宴席才刚开始,你便想让我们早些散了?”

    南宫飞花瞧了武金豪一眼,“武兄想必是误会了,我今天请惜玉姑娘来,是有要事相商。”南宫飞花慢慢转头,看向了惜玉,加重了语气,“你身上的蛊虫,并非是没有解药。”

    惜玉立即抬起了头,眼中有莹莹光芒颤动,“大人,您说我身上的蛊虫,有真正的解药?”

    南宫飞花沉默不作声,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见到武金豪和他的夫人,还有段清远一脸的震惊,最后一双深邃目光落到了灵峰身上,慢慢端起了酒杯,小口品了一口美酒“来人,给灵峰兄弟看座。”

    以南宫飞花为中心,其余人挪动座位,让出了空位,华丽的湘木椅轻声落到了灵峰身后,他目不斜视,直盯着南宫飞花,背过右掌,吸力暴涌,椅子向前移动三分,慢慢的座了下去,“南宫家主,有何需求,你还是直接说吧。”

    南宫飞花轻抿嘴唇,一拍手掌,嘴边露出微笑,非常和善的看着灵峰,道:“灵峰兄弟,果然是爽快人,我们三大家族今天请你来,一是为了你接风洗尘,二来便是商讨对付端家的大计。”

    灵峰端座湘木椅,陷入了沉默,南宫飞花饶有兴致的看着灵峰,武金豪也是目不转睛,盯着灵峰,伸手想要去拿桌子上的筷子,却压在了筷子一边上,险些把筷子打翻到地上,倒是那段清远,和女儿附耳低语,似乎完全不在意灵峰做出何种决定。

    很久,灵峰端起了酒杯,辛辣甘醇自喉咙滋润至胃脾,抬掌,椅子被轻柔的力量向后推了三尺,一只手拉住惜玉的手,“各位,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在此久留了。”

    ……

    柳阳城中,一条无名街道。

    到了这里,褪去了整座城市的所有浮华,衣衫褴褛孩童在这里嬉戏,驼背佝偻的老人在这里生活,破碎的青石板路上满是青苔,坑坑洼洼,崎岖不平,恶臭的积水反射着远处的点点灯火。

    灵峰抬起头,望向了星空,天上的星星特别的亮,只有到了这里,天空才会退去所有烟尘,展露出它最原始的一面,可惜的是,天上没有月亮。

    灵峰从天上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了街边一角,几个孩子正蜷缩破旧的土墙边上,相互依偎,彼此依靠,渡过漫漫长夜。

    惜玉跟在灵峰身边,缩起了肩膀,看了一眼黑暗的街角,止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似乎是看到了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就像是她体内的虫子一样,她很害怕,抓住了灵峰的胳膊,用力非常大,“恩公,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惜玉的声音非常轻,就像是胆怯的孩子一样,在寻求大人的庇护,如果不是因为在身边,她甚至已经害怕到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只有到了这里,才能真正看清楚这座城市的真面目。”灵峰轻声道,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他走的方向,正是惜玉看见的那处黑暗的街角。

    “不!”惜玉把头埋在了灵峰胳膊上,不敢去看前方,双腿去不由自主的跟着灵峰在向前走。

    “不用害怕,这只是几个孩子。”灵峰拍了拍惜玉。

    惜玉还是很害怕,却慢慢的转过头,她看见有三个孩子隐藏在了黑暗里,天太黑,她看不清楚那三个孩子的容貌,他们像是宝石一样清澈的眼睛,却在她眼中闪烁着熠熠光芒,“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惜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么一句话,她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她面前的这一堵墙,就是这三个孩子的家?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中最下贱,最低等的人,当她见到了那三个孩子时,却突然意识到,她自己至少还有个温暖的床榻供她休息,而这三个孩子,却只能相互依靠,蜷缩在冰冷的土墙前,披着夜色,沾染晨露,艰难的活着。

    惜玉的眼睛湿润了,轻拭眼角,柔声道:“你们的家人呢?”

    她只看见了三双迷茫的眼睛在黑暗里转动,孩子们没有回答她。

    “小伙子们,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们。”灵峰伸出了左手,缓缓舒展开拳头,三颗硕大的灵石在黑暗里闪闪发亮,温润的白光照亮了三个孩子满是污垢的小脸。

    三个孩子的眼睛变的雪亮,几乎是在同时冲了过去,伸手抓向了灵石,灵峰却猛然收手,重新把灵峰攥在了手里,三个孩子的动作僵硬住,警惕的看着灵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灵峰重新舒展开手掌,右手一抖,一张画像出现在了手上,“小伙子们,你们只要把这个人给我引到这里来,这三颗灵石,就是你们的了,如果你们做的好,我还会再给你们一人三颗,怎么样?”

    借着灵峰散发出的温和白光,三个孩子的目光齐齐盯着灵峰手上的画像。

    “我认得这个人,他是端家的大少爷。”中间个子较高的孩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指着画像上的人,脆声声的道。

    灵峰点头,微笑道:“就是他,你们能把他引来么?”

    左边最为矮小的孩子嘟起了小嘴,皱着眉头,伸手挠了挠头,“什么时候?”

    灵峰展颜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温和道:“明天,日落西山,灯笼初升。”

    右边的孩子走到灵峰面前,一把抢过了画像,小手上的污垢立刻在雪白的纸边印下了几个黑手指印,孩子冲灵峰咧嘴一笑,迅速卷起了画像,藏在了袖子里,双手抓起了灵峰手掌上的三颗灵石,和其它两个孩子一起,小跑着离开,消失在了黑暗里。

    惜玉望向远处的黑暗里,想要寻找孩子们的身影,她看到的却只有黑乎乎一片,抽了抽鼻子,转头怔怔的看着那面冰冷的土墙,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

    惜玉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素纱衣,内里以粉色薄丝衣相衬,半挽着的秀发有一半披在了肩上,素手撑着一把印有细柳的油纸伞,迈着细碎的莲步,走在了大街上。

    夕阳下,粉色的沙衣在她身后托着长长的尾巴,披上了一层浓重的金色,油纸伞上反射着闪亮的光泽,随着她每走一步,不停闪烁。

    宛若大家闺秀出庭,一路上,惜玉如此行妆,引来了不少人驻足观看,不禁暗叹,谁家有女如仙子,窈窕轻屐夕阳行。

    惜玉却是柳眉轻皱,心中忐忑不安,下午时分,灵峰便让她换上了这一身行头,故意走在大街上吸引眼球,惜玉此刻最害怕的,便是遇到端正玉。

    轻俯油纸伞,遮挡住半边脸,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惜玉低头前行,不知不觉,便到了柳阳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上。

    端正玉刚从一名女子身上收回目光,又有一名一身粉纱衣,身材窈窕的女子映入了他的眼帘,立即眼睛雪亮,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一边追,嘴里还哼着小曲。

    那让他心烦的丧事终于他妈的快结束了,在那又宽又大的棺材前跪了一天,端正玉的双腿都快要断了,吃过晚饭,不顾母亲劝说,独自一人出来寻欢作乐,欣赏大街上的美女,品尝街边美味,好不惬意。

    然而他所有的食欲,似乎都已经被眼前的粉纱女子所消磨,现在他一双三角眼里,只有那名他只想要见到真容的女子。

    只不过让端正玉非常郁闷的是,他加快脚步,那女子似有感应一般,走的比他还快,始终跟他保持一段距离,让他非常恼火。

    端正玉终于按捺不住,小跑着追了上去,挡在了女子面前,低下头,想要一睹姑娘芳容,那姑娘非常害羞,立刻用油低伞挡住了脸,端正玉只看见了反射着阳光的伞架,那刺眼的阳光,晃的他心烦意乱,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了那破东西,轻托起姑娘的下巴,狠狠的亲上她一口。

    他却没有忘记,此刻,是在大街上,堂堂端家少爷,自然要留一些风度。

    “大人,您挡到我了。”如同银铃般的声音透过油纸伞,传进了端正玉的耳朵,他马上便神经紧绷,直勾勾的盯着姑娘娇小的莲足。

    “姑娘,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夫君了?”端正玉一皱眉头,给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这张乌鸦嘴,我端正玉看上的姑娘,如何能有夫君?”

    “嘻嘻!”轻笑声回荡在了端正玉耳边,“大人,您莫要乱说,我年方十八,常年身处深闺,如何能有夫君?”

    端正玉的眼睛越来越亮,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姑娘莫要介意,我只是随便一问,并非有辱没姑娘清白之意。”

    姑娘似是在油纸伞中腼腆一笑,“还请大人让开,天色已晚,怕是回去晚了,爹爹要怪罪。”

    “姑娘,既然天色已晚,不如我们……”端正玉立即打住,咳嗽了一声,“府上有佳肴美酒,姑娘何不随我去府上一叙?”

    夕阳已西下,天边几道红色晚霞,街上行人行色匆匆,却有三个衣衫褴褛,小脸上满是污垢的孩子追着人群打闹嬉戏,三个孩子在端正玉身边停住,其中个人较高的孩子冲端玉笑了笑,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手。

    端正玉盯着那个一看便是穷苦家里的孩子,皱起了眉头,面色迅速阴沉,“去去去,滚一边儿去,爷没有钱给你们。”

    那孩子却也不生气,冲端正玉做了个鬼脸,贴着他的衣衫,与另外两个孩子一起,朝远处跑去。

    “他妈的,真是晦气。”端正玉骂着,一低头,却看见他雪白的衣服上,印上了五个清晰的脏手指印,转头看向了远处,那三个孩子已经停在了人群中央,冲他不停的做鬼脸。

    端正玉大怒,“美人儿,你且先在这里等我,我收拾了那三个小崽子后便来找你。”

    “大人请便。”姑娘动听悦耳的声音直听的端正玉骨头都麻了,已然不想离开,却见那三个孩子不停在的远处挑衅,冷哼了一声,冲撞开人群,追了上去。

    惜玉慢慢收起了油纸伞,粉面如霜,盯着端正玉远去的身影,眼中寒光闪烁。

    却说那三个顽皮的孩子,仗着身材娇小,非常灵活的在人群中穿梭,端正玉过于心急,想要抓住那三个孩子,时而冲撞人群,时而又会撞翻路边的摊位,直引来一片喝骂声,到头来,却没能抓住三个孩子中的任何一个,被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前。

    端正玉在小巷前驻足,已然累的气喘吁吁,小巷里飘出的恶臭味儿充满了他的肺泡,他忍不住一阵恶心,蹲到地上一阵干呕,“妈的,这三个小崽子,坏了老子的好事,等老子抓到你们,非把你们的皮给扒了。”

    “来抓我呀!”

    “小白脸,来抓爷爷呀!”

    三个孩子从破败的墙头跳了下来,在一处臭水坑前驻足,不停对端正玉做鬼脸。

    “小杂种!看老子不宰了你们!”端正玉怒火一直烧到眉毛,不顾恶臭扑鼻,追进了小巷,三个孩子非常机灵,见端正玉追了过去,立即分头跑开,两个爬过墙头,消失不见,剩下的一个一直往小巷深处跑去。

    “给老子站住!”端正正玉左顾右盼,最终选择了去追好追的那个孩子,愤怒驱使着他,踏过臭水坑,穿过了一片残垣断壁,追到了一面土墙前。

    他双手压住腿,大口喘气,前面已经没有路了,那孩子却不见了,“小,小杂种,等……老子……”

    “端家大少爷,竟然追着几个小孩子不肯放松,还一口一个扒了人家的皮,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土墙后传出了一阵脚步声,灵峰牵着孩子的小手,从后面走了出来,淡淡的看着端正玉。

    端正玉看着灵峰,夕阳仅存的余晖洒在了灵峰身上,从他肩膀上漫过,金光晃的端正玉眯起了双眼,直盯着那神色平淡如水,面颊棱角分明的白衣青年。

    面前的这个人,给他一种非常强烈的压迫感,他有一种错觉,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千万斤的巨山,只要那个人轻轻一挥手,重逾万斤的石块会立即将他压成肉饼。

    端正玉喉结微动,重重咽了一口唾沫,向后退了几步,“你……你是何人?”

    “端家少爷,既然来了,那不如我们……”声音动听若银铃,脚步轻若鸿毛,俏影乘着余晖,撑油纸伞,缓缓出现在了端正玉眼前,“宅中有过街老鼠,剧毒阴蛇,少爷何不随我到宅中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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