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县长要向省里提议,让赖长生当县长。赖长生说:“你不当县长,我也干脆辞去议长算了。”范县长感激赖长生同荣辱,共进退,想想当这个父母官又着实憋气,前途暗淡。赖长生建议范县长主持重修元江县史,为元江办点实事好事,是非功过,自有历史评说。

    范县长一听,点头叫好,立刻张罗起来,请来几个文人搜集史料,自己要亲自当县史总编。范县长要赖长生当副手,赖长生说:“子文的文墨比我好,让他给你做助手吧。”近日子文吃过书春制作的秘方药丸,病情似乎好了许多。咳嗽虽然还时带血丝,脸色没以前腊黄了。家人都以为是药物的灵验,其实这是心情所致。书春为制药丸,时不时过府与子文相见,解了子文思念渴望。子文求父亲将书春娶过门,赖长生问师爷,师爷说:“这病一旦夫妇同房,医治将前功尽弃,还是待子文身体完全康复再说吧。”

    子文让书春帮忙搜集史料,二人正好有机会在一块。子寿见子文和书春时常进进出出,形影不离,十分羡慕,说他也要和萧湘参加编纂,学他俩的比翼双fei。子文说:“刚巧还有个跑腿的差事,你们就来当个采访吧。”

    萧湘已回到河口村校当教师。子寿兴冲冲来到村校,天已黑,见萧湘宿舍正亮着灯,一头闯了进去。萧湘正和一个陌生年青人坐在灯下谈话,见子寿突然走进来,年青立刻站起来,从腰间拔出了手枪。萧湘连忙对年青人说:“他是我的朋友,不用害怕。”告诉子寿,说年青人是滨江来的,他们有些事要谈,叫子寿先出去一下。

    子寿默默离开了村校,看那个年青人带着手枪,显然是滨江游击队。他们谈什么事情呢?看来,萧湘并不把自己当成贴心人,未婚妻和他人商量事情回避自己!猛然间,一种难以言状的思绪涌上心头,他恨不得大吼一声,踢断路旁的小树,拔光脑袋上的头发。

    初春之夜,四周一片黑蒙蒙的。子寿凭着记忆,慢慢沿着乡间那条小路走到河边。河上也是黑蒙蒙的,几盏渔火在夜雾下映出淡淡的光亮,耳畔是一片哗哗作响的流水声。

    子寿坐在岸边,心情似春夜般的漆黑。他想起那个耍歌堂的晚上,和萧湘坐在这儿,几个时辰好像一闪而过,而现在每分每秒都那么难熬。

    春雨淅淅沥沥下起来了,子寿没带雨具,任由雨水淋在头上。萧湘在远处把着手电筒走过来了,边走边喊着子寿。子寿心里想不答理她,口中却大声说:“我在这!”萧湘走过来,连忙将雨伞遮在子寿头上,说:“下雨了,出门也不带把伞,看雨水都把头淋湿了。”掏出手帕拭去子寿头发上的雨水。子寿眯着怪怪的双眼说:“回去?你们的秘密谈完了?不怕我告密吗?”萧湘说:“你,你胡说什么呀!他是我的同志啊。”子寿说:“他是你的同志,我是你的未婚夫!妻子信不过自己的丈夫,我这个大丈夫要来做什么?”萧湘愣愣望着子寿,“呜呜”哭起来。子寿连忙抱住萧湘说:“我说错了,湘,其实我是爱你才这样说啊。”萧湘抽抽咽咽着说:“你说过支持我干革命的,一开始就这个样……”

    回到村校,年青人已离开。萧湘不理睬子寿,子寿千求饶万求饶,又千保证万保证,今后不再得罪萧湘,萧湘脸面才渐渐好转,说:“你今晚来做什么?”子寿把请萧湘编县志的意图说了。萧湘想也没想就说:“村校春季刚开课,学校人手少,不能走开,再说游击队要我筹点钱粮……”说到这里又不说了。望了望子寿,说:“你怎么不问,刚才那个是什么人?”子寿装模作样说:“孔子曰:非礼莫视,非礼莫听,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别打听为妙,免得惹怒西关小姐,得罪不起哇!”说完做出副可怜的样子来。惹得萧湘“嗤”一声笑起来。子寿连忙拉住了萧湘的手,说:“今后我只能妻唱夫和了。”

    萧湘帮子寿扫了扫潮湿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说:“有些事不能告诉你,也不能瞒着你了。”萧湘告诉子寿,刚才年轻人是滨江游击队马队长,找萧湘筹钱粮来了。自从阵督军到滨江“清共剿匪”,游击队猫在金鸡岩附近的山洞,几个月不敢下山了。滨江各个墟场都有陈督军派出的军队,江河沿途也设立岗哨。乡村各处贴出告示,凡接济游击队的,一律按“通匪”论处,轻则封屋拉人,重则就地正法,决不手软。游击队怕连累百姓,也不敢轻易到百姓家中。五六十个游击队员,在山上靠吃野菜竹笋度日,现在已经断粮一个星期了。

    萧湘说:“马队长让我筹钱买点粮食运给游击队。买粮食容易,可怎么运进滨江呀。看来这事不得不和你商量了。”子寿望着萧湘,眨眨眼睛说:“湘,你是个共产党吧?”萧湘点点头,用一种坚定的,不容改变的语气说:“你未婚妻是个共产党,如果你后悔还来得及。”子寿一把抱住了萧湘说:“我也要加入共产党。”

    萧湘脸上红扑扑的,她将头伏在子寿脸前,好一会才抬起头说:“子寿,如果你不是个富家公子,该多好!”子寿以为萧湘怀疑他,就说:“难道有钱人就不能参加革命?海丰澎湃家是大财主,他成了农民革命领袖。”萧湘说:“我不是说这个,参党要经得住考验,这事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最着急是把粮食运给游击队。”

    子寿和萧湘商讨,用船运载粮食到滨江去。滨江河道狭窄,湾多水浅,不适合家里的大火船航行,子寿花钱雇了艘小艇,装了大米三十担,还有油盐酱醋及衣物一批。三天后,马队人来打听消息,约好两日后,船儿将粮食运到金鸡岭山,游击队派人来取。

    子寿头戴着礼帽,穿起了丝绸马褂。萧湘是一副贵妇人的打扮。二人刚上船,见船舱中坐着个尼姑,子寿以为是船家的客人,也没介意。雇了三个纤夫拉纤,纤夫在山岭间艰难行走,山陡水急,船儿走得很慢。

    初五的弯月,出现在难得的春夜晴空,山峰高耸,江河狭窄,子寿和萧湘并肩坐在船舱中,欣赏着美妙的春日夜景。萧湘紧握着子寿的手,真想喊他一声“同志!”从前,他俩在广州农民讲习所一齐听过革命演讲,一齐演过戏,一齐到街头派过革命传单,那时他们只是一个热血青年,只觉得革命好玩。而现在,他们终于手拉手为革命做事了。

    子寿见萧湘愣愣望着窗外,说:“湘,你在想什么?”萧湘说:“我在想,将来革命成功了,我们做些什么好?”子寿说:“你喜欢教师,就做个教师吧,只是我不知做什么好。我想办个大农庄,又想开个轮船公司。湘,你说我将来做什么好……”

    萧湘也不知道子寿将来干什么好,将来革命成功后,穷人翻身得解放,等大众都过上好日子后,她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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