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萱道,“什么凶险,又要有坏人来杀我们了?”
    洪伯欲言又止,继续埋头扫落叶。扫帚滑过粗糙的石地,惹起淡淡的尘灰。若萱越发好奇,追问道,“洪伯你倒是说呀!又要出什么事啦!”
    洪伯很奇怪地看了一眼若萱道,“有些话,老奴不敢多嘴,怕是话一说出来,我就永远也不能说话了。”
    李若萱道,“为什么?是有人要杀你吗?”
    洪伯的眼角瞟向李安然的房间,要李若萱噤声。若萱会意,压低声音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怕我哥哥会知道?”
    洪伯低声道,“我是怕少爷会杀了我。若不是我装成年老耳聋的样子,怕是早已死上几百次了。”
    李若萱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道,“我不相信,哥哥怎么会杀你呢!”
    洪伯道,“少爷会杀了老奴,小姐你以为你自己就会安全吗?”
    李若萱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洪伯道,“少爷和老爷失散了二十多年,突然一下子冒出来,就让老爷一下子庄毁人亡,小姐难道从来就没怀疑过吗?”
    “怀疑?”李若萱道,“我怀疑什么?是爹爹认下的哥哥呀,而且哥哥,对我也很好。”
    洪伯慢声道,“小姐你想想,他和老爷同事遇难,可是死的只有老爷一个人。”
    若萱道,“哥哥那天也受了很重的伤,你总不希望,我爹和我哥哥一起都死了吧?”
    洪伯挥手制止了她,“那天少爷遭遇了大小莫青雄兄弟的进攻,第二天打败了毒王冯恨海,没几天又杀了三爷陈敬,前几天又杀了二爷父子七人。试问,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能做得到吗?莫青雄兄弟已成名二十多年,冯恨海在这世上已难逢对手。三爷二爷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少爷若是受了重伤,凭他武功再高,能做得到吗?”
    李若萱默默地不再吱声。
    洪伯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少爷那天根本就没有受伤,他是装出来的,而且他的武功极高。他若是老爷的亲生儿子,老爷被人打死,他能平安无事丝毫无损吗?那种假装受伤的伎俩,只能骗骗小姐这样的小孩子,二爷三爷定是看出了破绽,才被他杀了灭口的。”
    李若萱突然觉得四周一片阴森冰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洪伯继续道,“二爷三爷跟了老爷十多年,是忠是奸,老爷难道一点不知道?少爷一接手,他们就全成了乱臣贼子,二爷三爷死得好冤啊!”
    李若萱怔怔地后退一步,突然尖声道,“你不要说!你是骗我的!”
    洪伯苍老的容颜闪过一丝悲戚,挥手叹气道,“罢罢罢!小姐你不听也罢!”
    李若萱慌张地转身欲走,洪伯在身后低声道,“小姐要多保重啊!等他清除了所有障碍,下一个人就是小姐你了!”
    李若萱惊恐地转身盯着洪伯,洪伯的脸苍老如松树枝,竟看不出一种分明的表情。李若萱盯着他,怔怔地后退,突然转身逃命般跑开了。
    她直奔回屋里,扑倒在床上,全身禁不住冷汗涔涔而下,不停地抖动。晓莲瞧见怪异,却见若萱秀气的瓜子脸白得像纸一样薄,冷得发抖却直冒冷汗,不禁吃了一惊,抱住若萱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若萱死死拥住晓莲,缩在她怀里道,“我,……我害怕!”
    晓莲用帕子给她擦着汗,她却不断抖着,唇无血色。
    晓莲吃惊非小,道,“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功夫就变成这样了!小姐,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了,还是病了?”
    若萱豆大的汗不停地冒,惊颤道,“晓莲,晓莲,哥哥他,……他……”
    晓莲奇怪道,“少爷怎么了?”
    正好这时李安然敲门而入,李若萱就像见了鬼一样一下子钻进晓莲怀里。
    第9章 江南白家
    李安然见若萱看到了自己就像见了鬼一样吓得钻进晓莲怀里,颇为奇怪,走过去探试她的额头,她下意识把整个人都往晓莲怀里缩。李安然狐疑道,“若萱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哥哥来了也怕成这个样子。”
    李若萱不说话。
    李安然将她从晓莲怀里拽出来道,“过来我看看,是不是病了?”
    李安然的手刚找到若萱的脉,若萱冷不丁抽出手去背在身后,叫道,“我没病!我不要吃药!”
    李安然以为她又在胡闹,皱眉道,“汗出成那样,脸白得像纸,还说没有病!过来,哥哥看看。”
    李若萱防备地缩到里面的床脚,瞪大眼睛望着李安然。李安然见她一动不动,柔声道,“若萱,到底怎么了?过来让哥哥看看,大白天就像见了鬼似的。”
    晓莲大为惊怖,忙对李安然道,“少爷,小姐刚才肯定是受了惊吓了。刚才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这几天她老是做噩梦,说老爷在她身边看着她,有一次我拿着灯进来,还吓了她一跳呢!”
    李安然道,“这大白天能看到什么会吓成这样子。若萱,你跟哥哥说,到底怎么了?”
    李若萱还是背着双手,苍白着脸摇头,嘴硬道,“我没事,我什么都没看见。”
    李安然看了她半晌,只得作罢,让晓莲扶她躺下休息,随后让晓莲给她熬了一碗安神汤。李若萱喝了安神汤,见哥哥有意留下来陪自己,就闭上眼睛假意睡着了。李安然静悄悄地离开,她尤不敢睁开眼睛,洪伯的话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脑海里,怎么抹也抹不去。
    傍晚时分,若萱正虚弱地喝晓莲给她熬好的白米粥。李安然披着霞光进来看她,粉红色的霞光中,李安然丰神俊逸,带着月光般柔和的笑容。
    李若萱不禁看得痴了,突然被一股暖流击中心坎,内心道,“这么英俊,这么好的哥哥,怎么会是假的呢?”
    她突然一阵悲从中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这世界上,爹爹死了,她孤身一人,除了眼前的哥哥,她还可以依靠谁呢?
    李安然坐在她身边,温柔关切地询问她。李若萱感到一阵委屈,卸下了所有武装,对哥哥流下泪来。
    李安然问她上午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敢说出真相,只说在院西的树丛下,树影斑驳,她好像看到了二叔。
    李安然叹息道,“傻丫头,以后不要胡思乱想。等哥哥伤好了,就多陪陪你,过一阵子,情况会好些,山庄里又会像从前那么热热闹闹的,到时候,你想怎么玩,哥哥都依你。”
    她木然地点点头,洪伯的话又像阴云一样布满了她的心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晚上她想问晓莲,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晓莲对哥哥是一副很信任很乖巧的样子,估计是不会怀疑的。如若华叔在,还可以和华叔商量,可是他已经死了。身边再没有说话的人。最为担心的是,她怕她一旦话说出口,就会被李安然知道,那么他会,杀了自己。
    她一个字也不敢说。整整一夜,她恐惧地瞪大眼,洪伯的话一遍遍回响:他不是爹爹的亲儿子,他害死了爹爹,害死了三叔和二叔,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哥哥有极高的武功,可是对爹爹见死不救!他会杀了自己,可为什么要对自己好?
    第二天一大早,李若萱的人更加憔悴。
    晓莲想尽办法为她做了好几样小菜,可她尝了几口,再也吃不下。
    她让晓莲出去了。一个上午她躺在床上,身体没有半点力气。
    挨过了中午,李安然费尽力气让她喝了碗参汤。下午四顾无人,只有阳光斜照在床上。她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她想去见洪伯。
    洪伯在几棵败落菊花满地的角落里,沉默地晒太阳。
    她走了过去,洪伯对她道,“小姐可是相信老奴说的话了?”
    若萱道,“他若不是我哥哥,他会是谁?”
    洪伯的喉结动了一下,很奇怪地笑了,“你问我他是谁?”
    “是的”,李若萱道,“他不是我哥哥,他会是谁?”
    洪伯镇定地望着她,对她道,“明天下午未时,他会在山庄东五里大柳树下现身,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他的身份和他的目的。”
    李若萱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洪伯道,“三十年前,老爷在河南商丘救过一个叫阿洪的刺客。这么多年来我在山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隐忍,就是为了报老爷三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小姐,信不信我,你去还是不去,全由您自己定夺,老奴不再多话。”
    李若萱道,“可是,……”
    洪伯不等她说话,已独自踽踽而去。
    李若萱站在下午的阳光里,看见一片梧桐叶翩然落下,落在她的脚下,没有声息。
    为什么,生命的凋落,竟会没有声息。李若萱拿着那片泛黄的梧桐叶,在阳光里静静地发呆。
    第二天下午很快就到了。若萱支走了晓莲,鼓足了勇气。
    她独自踏出了菲虹山庄的大门。向东,五里。
    那棵大柳树,在秋天的暖阳里依然绿柳依依。
    洪伯在树下等她。
    她也没有迟疑,奔过去拭着额角的汗珠,问道,“洪伯!你说我哥哥会在这里出现,他在哪儿?”
    洪伯笑了起来,那堆满皱纹的笑脸像极了一个干枯的核桃。
    若萱道,“你笑什么!我哥哥呢!”
    洪伯一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笑眉笑眼地对她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他是不是你哥哥!”
    若萱顿知自己上了当,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竟然骗我引我出来!”
    洪伯一挥手,两名黑衣人从树后出来,用绳子将若萱的双手捆绑得结结实实。若萱正大骂,被人从后面一击,昏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正处在一座大堂的中央。自己的正前方是一个拾阶而上的神坛。神坛上一位黑衣蒙面的女子冷然静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神坛两侧则燃满了火炬,照得大厅一片雪亮。
    洪伯正在不远处领头站着,周围聚集了二十多个人,皆黑衣,肃然伫立,如临大敌。
    洪伯见她醒了,对她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他是不是你亲哥哥,我已经通知他说你在我们手上,告诉他,亥时之前来这里赴约,时辰一过,就让他来给你收尸!”他说完,不禁高声而笑。
    那厅里很有回声,使他的笑声很可怖。他突然敛笑道,“李安然正身受重伤,他若来,说明他是你亲哥哥,若是他顾忌自身安危不来救你,那他就是假的,大小姐,我这个主意可好?”
    李若萱“呸”地一声,骂道,“我哥哥才不会上你的当!你这怪老头,到底是什么人,要来害我和哥哥!”
    洪伯冷笑,正色道,“亥时马上就到了。李安然若是没来,我就拿你先来祭奠白龙神观,黑鹰,准备剖心!”
    一名黑衣人拿出一柄亮晃晃的利刃抵住李若萱的胸脯,洪伯道,“大小姐,现在你也该死心了,就算他是你的亲哥哥,他也没来救你!”
    突听那位女子道,“洪叔,你错了。”
    洪伯一怔,失声道,“白大姑娘!这,……”
    白大姑娘冷声道,“李安然已经来了。”
    所有人都在四处搜寻。
    李若萱什么也没找见,哪里有哥哥的影子?
    李安然的声音在那白大姑娘身后响起来,他说,“放开若萱!”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没有商量。
    黑鹰一下子放下了手里的刀,忌惮地望着白大姑娘。
    白大姑娘的脸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俊秀的眼睛,双眸翦水,很美。
    众人都十分紧张地望着她,望着她身后那一身白衣的李安然。李安然神采奕奕,几乎是很愉快地微笑。他对白大姑娘道,“我可以问姑娘一个问题吗?”
    白大姑娘道,“请讲。”
    李安然道,“他们叫你白大姑娘,请问姑娘是不是江南白家白梦鹤的后人?”
    白大姑娘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也不用废话了!我们白家三十二口人死在你爹手上,这个仇,不共戴天!”
    李安然道,“这件事,我的确听说过,当年家父痛失爱妻,整整三个月未理世事,令尊之死,白家的灾难,表面上与菲虹山庄关系密切,但家父从未承认过,他也曾找高手调查,只是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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