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传自如今楚狂的夫人,沈姑娘。
    天香左右思量,以晓莲清雅不妖娆为名,只给四百两。
    一线红冷笑道,“我们都是这条道上的,来这里的爷都是寻开心要新鲜。我们青楼女子,妖娆最是正常,端庄秀雅才是出彩出众。她可还是个雏儿,这半推半就欲拒还羞才是风情。她这一身白璧,出淤泥而不染,别当我不知道,这可是能卖个大价钱!既然天香楼主你吝啬那一百两银子,那这人我领走,我还就不卖了,我只是疼惜这姑娘放我那儿掉了身价,既然楼主也是个不识货的,那我们走,我那个小地方,也养得起这棵摇钱树!”
    说着领着晓莲就下楼,楼下到一半,天香满脸含笑地上去拉住,唤人来奉香茶,提银子。
    一线红临别很是怜惜地对晓莲道,“妹妹呀,姐姐这平白无故地拿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姐姐要走了,可还是要劝你,到了我们这步田地,龙在浅滩,虎落平阳,走一步算一步,我们没有回天之力,也只能与世沉浮。这死呀活的,没人在乎,你这青春正盛,没准碰到什么富商公子真的喜欢,就娶了去,干我们这行的,这种事虽然少,可也不是没有。姐姐劝你,以后在这里不管如意还是不如意,都得断了那服毒自尽的念头。这就先祝你,能碰到个知冷知热的有情人让你从了良,早日修成正果吧。”
    晓莲笑着应了。一线红叹气道,“以后日子,我们就各自珍重吧,怕是,不能再见了!”
    天香远远地看着,见一线红出去,遂对晓莲道,“看不出她对你还有几分情意。只是,那服毒自尽是怎么回事,我花了五百两,可不想,买来一具尸体。”
    晓莲笑道,“妈妈放心,那是没有的事,我要服毒,早就服了,还用得着被人卖来卖去。”
    天香倚着栏杆望着晓莲叹气道,“我这开青楼做买卖这么多年,如今看你才是真正的妖精。我楼里这百十来号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天香国色能歌善舞。可是你,初看上去不过是顺眼,仔细一看,真是能媚到人骨子里,能吸了人骨髓去。这女人的媚啊,有妖媚,有妩媚,有清媚。妖媚最为低下,一般人做到妩媚,就是很难得了。可是你呢,我说丫头,不是妈妈我夸你,你那可是我青楼里百年不一见的清媚。要说清高,烈性的女子到处都是,我这天香楼每年都出几具尸体。可你不同啊,轻轻淡淡的,温温润润的,端庄秀雅,不是不会使性子,你是不屑使性子。你这身上的温柔气,书卷气,灵透气,当真是不得了啊,不要说是男人,就是女人,好好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也忍不住交了心扒了肺好好疼惜。”天香说着,拉过晓莲的手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道,“要说我们这青楼里,有人以为长得好,会放荡就是极品!要我说错了,这青楼女子,她也是女子,要做极品,就得是所有女人中的极品。比那招蜂引蝶卖欢求笑的青楼女子要强,比那大家闺秀诰命夫人也得强!这呀,才叫极品。”
    晓莲的心微微一动,这天香的妈妈,果真见解与众不同。
    天香笑道,“这做女人,甭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小门小院,还是我们这秦楼楚馆,这首先就要勘破一个情字。落花有意终凋落,流水无情处处情。这男人,没有几个真正重情义,被拘禁在深门大院,庭院深深深几许,又能得几日怜惜?凭什么我们女人就得被关在屋子里等男人怜惜,等着男人三心二意啊!我跟你说,在我们天香楼,在夜染衣,我们从来不做不情愿的生意。男人花钱寻开心,我们也收钱找欢爱。这女人的极品啊,就是你无心,男人有意,被各种各样优秀的男人捧着爱着,到死都恋着,记着,想着,念着。不能把你娶到家,就以你所在的地方为家。我们处处欢爱,让他们吃醋去,幽怨去,撕心裂肺寻死觅活去!”
    晓莲展颜而笑,天香看了,说道,“姑娘你笑了,我就知道你孺子可教了。看你第一眼,妈妈我就知道了,你这丫头,把这世间事,看了个玲珑剔透。这男欢女爱,破罐子破摔,放荡恣肆的,都好说。能像你这样,这么淡定,这么沉静,举重若轻,就是难得了。你虽是一身白璧,可你这心啊,早不是小女孩的心了,怕是没有男人,能伤着你了。”
    晓莲暗暗叹息,是啊,少爷死了,还有哪个男人来伤自己。便是少爷还活着,他也是,不能伤了吧。
    晓莲笑道,“妈妈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自愿委身青楼,偏偏选你的天香夜染衣吗?”
    天香道,“哦?为何?”
    晓莲笑道,“一线红妈妈那里,都是些什么客人啊,不出两年,就被折磨殆尽了。良禽择木而栖,我不是男人,不能挥手之间经天纬地,但我是女人,一定要嫣然一笑,令众生颠倒啊。”
    天香拍手一笑,“姑娘好志向!”上楼拉晓莲坐下,问道,“却不知姑娘,何时能挂牌啊,我看姑娘你啊,不出三个月,怕就能挂头牌!”
    晓莲道,“我卖身于妈妈,但凭妈妈吩咐。”
    天香一笑道,“还不知姑娘你要唤何名字?”
    晓莲道,“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奴家就随妈妈姓叶,唤小怜吧。”
    天香重复了下诗句,大笑说好,当下命人收拾房屋,剪裁衣裳,买办胭脂水粉。晓莲一边感谢一边道,“妈妈,有件事和您商量。这最初几个月,我们卖艺不卖身吧。”
    天香闻听,颇有几分兴致望着她,晓莲道,“咱们开门做生意,不能不考虑利润。我一开始卖艺不卖身,等过了三两个月,聚积了些名气,吊足人的胃口,等到破瓜之夜,还怕赚不到钱吗?”
    天香哈哈大笑,说道,“真是老天爷给我派来这么个精致的人儿,正合我意,正合我意啊!”
    晓莲浅浅地笑。最多三两个月,再久怕是不能再拖了。凭一己之力,她根本逃不出林玉章的囹圄,现在她虽然身在青楼,但四哥楚狂最痴迷音律,对青楼也最为熟悉,夜染衣声名甚大,他应该能得到消息吧?
    一个半月后,市井中都在盛传,天香夜染衣新来了个小怜姑娘,柔情似水,极其善解人意,弹得一手好琴,听说还是得了楚狂的夫人,沈紫嫣的真传。
    那小怜开始红极一时,那些男人看惯了胭脂红粉,习惯了调笑戏谑,突然来了个白莲出碧水般的人,嫣然巧笑,言谈举止滴水不露,连拒绝也是温柔缱绻。那个小怜姑娘不是让人一眼惊艳,可是她耐看,越看越漂亮,一点一滴不知不觉就被她迷住了,三日不见,就是想念,十日不见,简直就受不了!
    晓莲望着衣冠楚楚的林玉章,只能站在那里抱着琴,低头浅笑。林玉章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半回头,声调悠长道,“我道是哪儿来的这么传奇的小怜姑娘,想不到,真的是你啊!”
    晓莲俯身行礼,“小怜见过林爷。”
    林玉章望着他笑,“过来吧,怕我啊!”
    晓莲一步步走过去,把琴放在桌上,林玉章追着她望着,戏笑道,“听说你很会弹曲子,原来,我还真是不知道。”
    晓莲放好琴,林玉章一伸手勾住了她的脸,捏住了晓莲的下巴。
    晓莲道,“林爷是要怪罪。”
    林玉章眼神直勾勾盯着晓莲道,“你现在是这夜染衣的名角,不是我的妾,你让我怎么怪罪。”
    晓莲笑了一下道,“那,那多谢林爷宽怀大度肯饶了我。”
    林玉章松开她,喝了口茶,回身道,“有句话你老实回答我。”
    晓莲道,“您说。”
    林玉章道,“你宁愿在这夜染衣,做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青楼女子,为何不愿做我林玉章的妾,我林家的权势,比不上菲虹山庄,可也称霸一方,并没有,委屈了你。”
    晓莲道,“做您的妾,是被您一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和在这里,有什么分别。”
    林玉章冷道,“是吗?没分别吗?”
    晓莲道,“分别在我,一个女人,红颜美貌,为一个人零落是零落,为许多人零落也是零落。我若在林家,您不怜惜了,没有任何人怜惜。我在这里,一个人不怜惜了,还会有下一个来怜惜。”
    林玉章勃然怒,扬手给晓莲一耳光。晓莲捂着脸,低头苦笑道,“您这还是要怪罪,要责罚。”
    林玉章怒,指着晓莲道,“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看不出来,我真心疼爱你吗!我林玉章是一个轻薄放浪的登徒浪子吗!我林家除了一个夫人,没有妾!你是唯一的妾!我林玉章要女人,真的找不到吗?犯得着用抢的,来强的!还不是因为我真的看上了你,不惜一切要得到你!我真真正正是想着,要疼爱你一辈子的!”
    晓莲落泪,讥诮道,“恕晓莲愚笨,不知道爷用那种方式,是想疼爱我一辈子。”
    林玉章收敛怒气,抓过晓莲的手问道,“我现在告诉你我要疼爱你一辈子,我给你赎了身,你这就跟我回去!”
    晓莲道,“林爷何必呢,我现在的身价可不是原来,不值一钱,只消林爷您叫人花上点力气。”
    林玉章笑,柔声道,“你生我把你抢来的气吗?”
    晓莲道,“没有。”
    林玉章一把搂住晓莲,亲了一口,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找妈妈谈。”
    晓莲看着他转身出门,轻轻地揉了揉脸,细细地看房间里的古玩摆置。不多时,天香妈妈和林玉章进了来,天香妈妈见了她的脸,殷勤地询问,晓莲笑盈盈地说没关系。
    天香妈妈问她,“咱们林相公,说是你的夫君,要把你赎出去,让我随便开价。妈妈我这就为难了,你刚刚来不久,我刚刚给你打出名去,这突然来个夫君拿出银子买人,我可是不知道怎么开价啊!”
    晓莲笑道,“我们开门做生意,妈妈这楼里的姑娘要都是被人开口买了去,不知道林爷,还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林玉章鹰隼一样的眼眸盯着她,“你这是,铁了心不和我回去了?”
    晓莲道,“既入风尘,焉有回头路。”
    林玉章反而笑了,对天香道,“看来她是不回心转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妈妈你,调教的好。”
    天香笑道,“林爷您过赞了。”
    林玉章搂过晓莲道,“让妈妈你见笑了,我还真就舍不下这丫头,让她好好陪陪我,叙叙旧。”
    天香道,“林爷说的是,小怜啊,好好陪陪林爷,别再惹林爷生气啊!”
    林玉章笑,对天香道,“我爱煞了这丫头,就想一亲芳泽,这夫妻做不成,总能做几晚露水鸳鸯,万望妈妈您成全,别再依着这丫头的性子。”
    天香为难道,“这,林爷,我们家小怜,可是冰清玉洁呢,……”
    林玉章笑道,“我买的就是她冰清玉洁啊!妈妈不是连这点薄面也不给我林某。咱们天香楼的姑娘好,茶也好吧?”
    天香道,“这,这好商量的。林爷啊,小怜姑娘这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说是下个月八月十九见红破瓜,好些个公子哥都等着竞价呢,你现在就要,我,我倒是没什么,可那些个小祖宗,我可是不敢惹啊!”
    林玉章道,“不用你惹,你放出话说,今晚小怜的身子给了我,我就在这儿等,看看谁敢造次!”
    天香一时无语,林玉章扔出一张银票,喝道,“还不都给我出去!”
    屋内顿时无人,林玉章盯着晓莲,笑。这丫头面不改色,还真是好定力。
    林玉章托起晓莲的脸,说道,“你愿意在青楼,我也成全你,你应该知道,怎么服侍你的客人吧?”
    晓莲半垂着头浅浅笑道,“是,林爷。”
    林玉章望着晓莲摇头笑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还等什么,脱了衣服。”
    晓莲逼回眼里的泪,抿起嘴角笑,横了心,任林玉章予取予求。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知道传出去的名声,没引来楚狂,反迎来了林玉章。
    今夜雨疏风骤。应是绿肥红瘦。
    他可以吻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吻她任何一寸肌肤。
    他可以占有,用任何他喜欢的方式占有。
    他可以打,随便他喜欢打哪儿,完全不用怜惜。
    总之只要不杀了她,他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不闹出人命,天香楼不会出面调停。因为,那个女人,是他花大价钱买的。
    林玉章整整呆了三天,没有下楼。
    没有人敢把他赶出去,他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每个人都得好好侍候。
    林玉章在漫天夕阳中抚着她的头,啃噬着她的肌肤,柔声问,“还不跟我走吗?我前天气极了,才打你,以后一定不伤害你,好好疼你。”
    晓莲望着他,笑,眸如古井水,黑而且亮。
    林玉章叹气道,“为了什么,你心里有人吗?”
    晓莲摇摇头。难道我心里没人,随随便便一个人,用强硬手段,就可以娶我?她在心里想,不在嘴上说。
    林玉章盯着她的脸,探头啄了啄她的唇,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轻轻地在她胸前揉弄。他柔声道,“晓莲,试着爱上我吧,跟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待你,从此以后我们的账一笔勾销,我半句也不再责怪你。听话好不好,跟我回去,你如果不愿意和她相处,我再给你一个宅子,你帮我生孩子打点生意,不用理她好不好?”
    晓莲几乎是慵懒地缩在他的怀里笑,叹气道,“林爷要对我那么好,我就在天香楼里等你。你别怕花银子,多来看看我。”
    林玉章有几分阴冷地托起她的脸,审视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比我的还硬。是谁让你连人都不嫁啊,真有清白的身子你还能替他守着,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还想干什么,干上这一行你以后再想从良,谁会娶你!”
    晓莲不说话。
    林玉章摇头笑道,“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拧。是李安然,对不对?”
    晓莲的肩一颤,抬头望着林玉章锋利的眼睛,嫣然笑道,“林爷你说什么啊,少爷和少奶奶夫妻恩爱,关我什么事?”
    林玉章道,“你在菲虹山庄那么多年,整天在李安然眼前晃,他信任你,家交给你管,那么大的生意让你帮着做,你们关系,当真会普通吗?”
    晓莲笑而不语。林玉章粗暴地端过她的脸,审视道,“我还是想不通,李安然让你死心塌地,你爱上他不为奇,可是他已经死了,不能再罩着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就是要为他守着,在这里做妓女,这算哪门子守着?”
    晓莲道,“林爷你,不用审问我,其实就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你爱我,可我就是不喜欢你,跟别人都没关系。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卖到这里做妓女,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吗。只是跟嫁给你相比,我愿意在这里罢了。一个女人不爱你,你接受不了,就找一个比你强的男人来做借口,我说爱上了我家少爷,你输给李安然,不算丢脸,是不是?”
    林玉章沉下脸,直盯着晓莲。晓莲叹气,仰面看向虚空,绮艳地笑着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爱着我家少爷,一生一世,不管身子多少人占了,玩了,我心里就只有他一个,这里送往迎来,我想爱谁就爱谁,他一辈子在我心里,没人管得着,我就是为他守着,不是身体,就是守着自己这颗心。在这里我人不自由,可我的心很自由。”
    斜阳在她的背后,像江南美奂美仑的锦绸。林玉章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女人不再真实,随时都可能飘然失去。他突然禁不住自己的欲望,为什么他爱的这个女人,心思这么坚硬,宛若妖异!
    他红了眼睛,她死活不肯爱自己,不肯爱自己,还这么温顺的,这么清高的,狠狠地嘲笑自己!
    他一把撕了她的上衣,粗暴地抱起,按在床上,撕毁她的衣。这女人!我让你犟,我看你能犟到几时!
    门被踢开了,来人很火大。林玉章和晓莲一起怔住。然后晓莲看到了楚狂!
    项君若第二次见晓莲,她正被男人剥了衣服摁在床上施暴。
    第108章 暗道
    李若萱很惊恐,前所未有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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