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吗?”蒋昆仑露出淡淡的笑容,“这是蜻蜓的粪便。”】

    听蒋昆仑讲完他的经历,独孤麟奇喘不过气。

    他没加任何修饰,只是白描般诉说看到的一切,但独孤曼被杀的场景却活生生展现在独孤麟奇眼前,在这个烛光摇曳的昏暗屋内,他透过黑暗看到了那天晚上——鲜血涌出的水泊在月光下泛着红光,杀手留下失魂落魄的蒋昆仑,慢慢离开了。

    蒋昆仑许久没有说话,他留了充足的时间让独孤麟奇缓神。这个少年虽然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但亲耳听到自己姐姐被如何杀死,肯定难以接受。他甚至做好准备,等待独孤麟奇将独孤曼之死怪罪到他头上。

    他愿意承受。

    这些年,连他本人都始终这般认为。

    但独孤麟奇没有说什么,他的呼吸逐渐平静,目光重新闪烁出智慧的光芒。

    片刻过后,蒋昆仑开口道:“关于那个杀手,我最近有个猜想。”这本是陈简的猜想,但他和独孤麟奇似乎产生了一种默契,在此时都不愿提到陈简。他接着说道:“我一直觉得杀手是个男人,不过她也可能是女子。”

    “女子?为何这么想?”谈到女子杀手,独孤麟奇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个身影。

    “只是有这个可能。我刚才也说过,杀手穿着严实。”

    “那是夏天,穿着严实有可能是为了遮掩身型。”

    “没错。不过还没有定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说不定能从中找到线索。”

    面对他的提问,独孤麟奇头一次展现出犹豫:如果把当时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教主的事情就会被泄漏出去,这么一来其实并不会对教主不利,危险的反倒是他……可若是不告诉,他会认为我有所隐瞒,说不定便不信任我了。

    独孤麟奇故作痛苦地捂住脑袋,低声说道:“我只是运气好,事发之前遇上了一队行商,为找寻乐子便同他们一起出了独孤远山,当我回山寨的时候,知道山寨发生变故的好心人就带我离开,之后我被中土众收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

    蒋昆仑对此没有怀疑,他失望地点头:“似乎听不出什么线索。”

    “嗯……”

    独孤麟奇在脑中回忆真正的过去,也没从中发现有关凶手的点滴,那个神秘的灭门者仿佛是凭空出现,没有任何征兆的将血海抹遍独孤远山。

    和古镜门好像。

    “古镜门,”独孤麟奇说道,“难道古镜门也是被那人灭门?!”

    “我也想过。古镜门被灭门是因为古道翡心,而独孤远山,你也清楚,根本值得掠夺的东西,就连最出众的敛气心法也早就公之于众了。”

    独孤麟奇点头。他其实对故乡知之甚少,儿时贪玩少听长辈教导,既然入赘独孤家的蒋昆仑能确定这点,那就暂且认同这个说法。

    “总之,”蒋昆仑说道,“古镜门被灭门,如果这两件事出自同一人之手,我们一定有机会揪出那人的狐狸尾巴。现在不能操之过急,若灭门人发现你——独孤家的后裔还活着,肯定会找机会对你下手。”

    “我明白。”独孤麟奇内心说道:我已经不同往昔了。

    “我们已经隐忍了十一年,再多等一段时间又有何不可。”蒋昆仑说道,“我明天去拜访踪迹堂,看看他们在古镜门都找了些什么东西。”

    “能带我一起去吗?多双眼睛好办事。”

    蒋昆仑迟疑道:“你最好做些伪装。”

    “好。”

    “明早你有空便来找我,我随时能去。”

    “多谢蒋大哥。”独孤麟奇抱拳告别。

    *

    翌日清晨,独孤麟奇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竹林,蒋昆仑也不顾饥饿,两人没有多一句寒暄,快马加鞭朝踪迹堂所在的半山腰走去。

    蒋昆仑向踪迹堂的同门师兄说明来意后,对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嘟囔着为什么薛护法的弟子要来看古镜门的遗物,他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放两人进去了,并站在一旁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边都是从古镜门带回来的,只能看不能碰。”带路人叮嘱。

    “多谢师兄。”

    蒋昆仑道谢过后,和独孤麟奇站在一旁,凑近了仔细观察。

    带回来的遗物大多是侠牌、武袍、草药记载以及古籍,只有极少数的零散物件。

    独孤麟奇默默注视这些东西,因为不让触摸,很多东西的背面需要靠想象来填补。

    “怎么样?可是有什么发现?”蒋昆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古怪,他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踪迹堂要带这些东西回来,而不是其他东西。这些对寻找真凶有什么帮助吗?

    “你看这些武袍,”独孤麟奇指着其中一件被利刃划破的武袍,“这些割口非同寻常,若是用利刃斩断,割口应当更为平滑,可是这些……”

    听他这么一说,蒋昆仑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锯齿状的,难道是用锯为武器?”他想不出有什么门派以这种玩意为主要武器。

    锯子易进难出,在搏斗中虽有强悍杀伤力,但讲究一击必杀,若锯子嵌入肉中,将变得相当被动,而灭门者杀死了三十余名武者,应该不会用笨重武器。

    这点独孤麟奇也想到了,他摇摇头:“不是锯子,可能是其他的武器,这是重要线索。”

    见少年不到片刻就观察到衣服割口,带路人钦佩他的细致,说道:“如今只有两个门派还在使用锯刃,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武当已经调查过了,一个是北面的银链;另一个是东南的舒骨堂。”

    独孤麟奇知道舒骨堂,这个小帮派连一个荣护法都没有,以他们的能力是不可能灭掉古镜门;至于北方的银链,既然武当已经调查过,肯定也不值得怀疑。

    带路人观察他们片刻,觉得这两人应该没有其他心思,于是接着道:“这些东西你们都能碰,别弄坏了就行——虽然都破破烂烂了。”

    “多谢。”独孤麟奇简短地回应。就算带路人不说,他也打算这样要求。

    古镜门的武袍都覆盖了一层泥泞,各种角落都站着鲜血,从这能一窥那晚的恐怖,这让独孤麟奇不由又想起独孤远山。他抿了抿嘴唇,将武袍托在手上反复观察。

    “这是……”他在很多衣袍上都发现了黄色的条状物。

    “你不知道吗?”蒋昆仑露出淡淡的笑容,“这是蜻蜓的粪便。”

    “啧。”

    独孤麟奇连忙用武袍擦干手指。

    “不过有点奇怪,解灵渊对蜻蜓而言算得上是寒冷,那里应该没有多少蜻蜓。”

    踪迹堂在考察时并没关注这些东西,带路人懒散地说道:“可能是回来的路上带上的。”

    “嗯……”独孤麟奇注视衣服上的黄色粪便。这是一个线索吗?

    “这些遗物使用马车拖回来的?”

    “是啊。”

    马车颠簸,蜻蜓不太可能落在上面,更别说是排泄了。但独孤麟奇并非昆虫专家,他拿不准。姑且把这件事记下吧,挺奇怪的。

    把所有武袍看完后,他开始翻开留下的侠牌。从这些侠牌中,足以看出江湖损失有多么惨重,荣侠客、尊侠客相继死亡,问鼎中原的古镜门竟然落得这般下场,他不禁感叹武林的脆弱。

    过了半个时辰,带路人见两人不再东摸西摸,便问道:“看完了?”

    “嗯,多谢师兄。”

    “你小子观察力不错,要不考虑进我们踪迹堂?”带路人看独孤麟奇要走,连忙问道。

    “不必了。”独孤麟奇笑道,“薛护法已经收我为徒了。”

    “哦——”一声失望的长叹,“真便宜了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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