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叫疯子跟你去?”陈简坐在白龙身上问白夭,“他接近人身,路上应该能帮到更多忙吧?”

    “疯子?”白夭嗤笑一声,摇头道,“他疯疯癫癫的,一路上难免惹出事端,你倒像个聪明人。况且我向来独行,不需要别人帮忙。”

    “这样啊……”听到白夭的夸奖,陈简却并没感到高兴,心想既然如此你叫我过来干什么。不过他没这么问,而是询问接下来的旅途:“我们要去哪?”

    “中心山。”白夭取出光阴盘,“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到。”

    “三个月?!”陈简差点翻下龙背。从这到中心山要半年?那他从防风国到黄帝山又用了多久时间?

    “怎么了?三个月能到还不满足?”白夭打了个哈欠。

    她已经连着四五天没睡觉,早在猝死的边缘徘徊,不过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死与生是一样的。她仰望热浪翻滚的火红天空,郁郁寡欢地叹息:“一眨眼就过去了。”

    陈简注视白夭的背影,不禁心想:她究竟在炼狱活了多久?进入炼狱后,身体便会停止生长,所以陈简一直是少年模样,而白夭看上去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女生。她那么年轻,究竟犯下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才被判炼狱刑?

    炼狱虽然不乏“冤假错案”,但大多数人都是有罪可循。

    疯子、叶连城、还有疯子在路途中说过的一些伙伴,他们在人间都能找到恰当的罪名而被打入炼狱,像陈简这样因皇室斗争而含冤入狱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他却在白夭身上感受到与自己相似的哀怨和愤懑。

    她想逃离炼狱,人间似乎有极其重要的事在等着她,那是她的生存动力。

    “白夭,你为何要恢复人身?”

    白夭扭头,吃惊地看向陈简:“不恢复人身,怎么探索炼狱?难道想你这样,跑不快、跳不远、四肢笨拙?那样早就被血海吞噬了,忍受痛苦是探索炼狱的代价,也是所有旅人的决心。”

    陈简微微点头:“忍受痛苦啊……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了?”

    “没错。”

    “那……”他迟疑片刻,觉得问这事有失尊重。

    “你想问我要经受多少刑罚?”白夭看透了陈简的意图。

    “对。”

    “数不清了,”白夭掰着手指在心中默数,“肉体恢复得越完整,刑罚便会复数附加,组合起来或许有上百种。我已经习惯了,也从来不计较这些。”

    听着白夭冷静地说出残酷的现实,陈简的嘴唇有些颤抖。

    他们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态抗下这一切的?加在陈简身上的刑罚只有两个,他已经难以人忍受,甚至想让野兽吃掉,以回归肉泥的状态。

    可无论是白夭还是疯子,他们都默不作声地接受这一切,习以为常。

    “为什么……”陈简感觉心头一酸,低声呢喃道,“为什么你们能忍受这些……”

    白夭温柔地笑了笑,抚着陈简尚且稀疏的头发说道:“你才刚刚来到炼狱,还是人,而我们早就变成怪物了,对我们而言,疼痛是正常不过的身体活动——你要做的不是忍受,而是接受,炼狱就是这样,”她苦笑一声,“欺骗自己。疼痛便不再疼痛。”

    欺骗自己?深入骨髓的疼痛,贯穿大脑的哀嚎……该如何欺骗这些东西?

    “你得慢慢体会。”白夭悠悠地叹息一声,“我刚来炼狱时也是如此,每天都在嚎啕大哭。哭着昏倒,醒来后有继续哭,那些莲花就像在嘲弄我一样,不断在身边绽放,漫山遍野都是瑰丽的莲花;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我就像突然醒悟一般,习惯了疼痛。我先是吃植物,再是猎杀动物,喝它们的血,吃它们的肉,把它们的皮毛制成遮羞的衣物。”

    白夭抿起嘴,自嘲地说道:“你知道随遇而安吗?我们就是这样的怪物,就算在这样的世道,一样能过得有滋有味。”

    陈简的眼眶开始湿润,这段时间的遭遇让他多愁善感,疯子每天带着他痴狂地游离炼狱,让他暂时抛下了许多忧愁,但白夭抚慰心灵的声音将那些思绪全都引了出来,他为自己的遭遇感到同情和悲哀,情不自禁地倒进白夭的怀中。

    白夭轻轻拍抚他的背:“哭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身上没有一点女人味,充斥着血腥和野兽的臊味。

    所有人都是这样。

    “白夭……”陈简哽咽地抬起头,“你为何会到炼狱?你……犯了什么事?”

    “跟你说了你也不清楚。”她摇头。

    “说说吧,反正路还很长,我也会告诉你我的故事。”陈简恳求。

    血红的波浪拍打着两人的身体,血块在身上结痂成壳,白夭僵直地坐在白龙身上,沉默了许久。

    “上岸再说吧。”

    回到岸边,白夭用脏得不能再脏的布擦拭黏在腿上的血迹,随后履行方才的承诺,开口说道:“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把我打入了炼狱。”

    “果然,你也是被冤枉的!”陈简刚开口,发现自己有疯子说话一惊一乍的感觉了。

    “‘也是’?”白夭打量陈简,“你又是为何被打入炼狱?”

    “我在公主——你知道公主吗?倾莲公主?”

    “倾莲公主……”白夭回味了一下这个称呼,“我知道,她在宫廷备受宠爱,是个很可爱的丫头,我似乎于她有过一面之缘。”

    “丫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简问道:“你在人间时,谁是皇帝?”

    “言绝帝啊。”

    “那已经过去很久了。大言绝帝已驾崩,如今他的儿子继位,倾莲公主垂帘听政。”

    “谁?”白夭愕然,“公主垂帘听政?你在说笑?她,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不是说她没能力,可她天真烂漫……莫非是被人控制了?”

    听白夭这么一说,陈简也纳闷了。

    他对公主的印象是阴冷、果敢,可从白夭口中却听到一个截然相反的公主。难不成是双重人格?不过白夭只认识年幼的公主,她经历皇室斗争的“熏陶”,变得心狠手辣也并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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