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深圳湾公园,灯光通明,凉风习习。

    倾听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哗哗作响,很容易让人的精神短暂的轻松下来。

    坐在一张乳白色的长椅上,望着时不时掠过的夜骑男女,我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一般感慨傻笑。

    人嘛,总是会在自己难以企及的环境里条件反射的感到卑微,譬如海边、山顶和那个爱到发狂的人面前。

    我不确定自己坐的这张椅子,是不是两个多小时前江静雅曾经坐过的那张,但可以肯定这边的风景,就是刚刚我在酒吧门前大屏幕中看到的。

    人总在不断的拥有,又不断的失去。

    既没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又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唯一,很多时候我们总归规劝自己,一定要牢牢握住当下,可如果能看清楚的当下,还叫当下吗?

    一阵夹杂着海腥味的微风掠过,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董咚咚忙不迭脱下来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肩头,嘴皮子不利索的出声:“降..降温了大哥。”

    听着他如同破旧风箱一般干涩的嗓音,我递给他一支烟,又看看站在旁边满脸心疼的大壮,浅声道:“我让朋友打听过了,声带可以做手术,忙完这两天,你去趟上上京,韩飞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你岁数还小,以后不能总这样。”

    “不做手术。”董咚咚态度坚决的摇摇脑袋,费劲巴巴的挤出几个字:“言多必失,少说少错。”

    “老板,我刚刚上那边问了一下,你夫人确实曾经在这边小坐过一阵子。”老凳子疾步走到我面前,指了指不远处一台餐车性质的流动饮品店朝我道:“她是一个人离开的。”

    “嗯。”我点点脑袋。

    五分钟前,江静雅刚刚发过几张拍风景的照片。

    这段时间里,我不止一次的联系过她,她从来不会我信息,也不接我电话,但是却会每隔几天就更新一组朋友圈,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隐晦的向我报平安,我也会第一时间点下赞,我们都在心照不宣的用这种小孩子都不玩的把戏维持着彼此间的浅薄关系。

    坐在椅子上抽了一支烟后,我又像往常一样,给江静雅编辑一条“我想你了老婆”的短信发送过去,随即起身,朝着哥几个摆摆手:“累了,回家吧。”

    午夜十二点多,拖着好像灌了铁铅的双腿回到租住的公寓,我直接一屁股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继续发呆遐想。

    算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既因为这段时间确实太忙,整天脚后跟不沾地,也因为我惧怕寂寞,我害怕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害怕会想起来房间内曾经的热闹和温煦。

    想着想着,我突然意识到,此刻我经受的孤独,江静雅早已经受过,可能比我还要长、还要久。

    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她除了包容,更多的就是等待。

    我就像一条没有准确时间抵挡港湾的小船,而她像极了张开怀抱等待我归来的港湾,她唯恐我驶错航道,还得忍受我没有规律启航,或许每个我在家的夜晚,她总是像我此刻一样,一边渴望一边担心,一边期盼又一边煎熬。

    一千句心灵鸡汤比不上一次的感同身受。

    如果说,之前我给江静雅道歉,只是因为想要挽留,而就在此刻,我是真的体会到她爱的有多辛苦。

    “唉..”倚靠着沙发,我续上一支烟,重重发出叹息。

    可能是心里存着事儿的缘故,明明已经困得眼皮子开始不停打架的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夜的时间,我就那么直勾勾躺在沙发上捱了过去。

    清晨五点多的时候,我刚要给李俊峰打电话,韦豪的号码先一步打到我手机上。

    我连忙撅灭烟蒂,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这么早韦叔叔。”

    “市政府旁边有一家早餐店,白粥煮的很香。”韦豪中气十足的开腔。

    我怔了一怔,马上回过来神儿:“成,我这就过去。”

    “嗯,七点半我有一场会议要参加。”韦豪风牛马不相及的又丢下一句话。

    挂断电话后,我拿出竞走的速度冲进卫生间,边洗漱边好笑的骂咧:“这帮高于庙堂之上的人活得真尼玛累挺,要见面就直说,还尼玛白粥煮的不错,让我抓紧时间就得了,非扯什么七点半会议。”

    吐槽归吐槽,但我对韦豪是真心崇拜,至少我没他那份忍劲。

    自打我们和贺家开战以来,韦豪除了明着去过几趟桃园和富华两村以外,对我做过最大的帮助,就是从未出站队哪头,我俩基本没有正面的联系,他从来不会盘问战况如何,似乎就是在等待胜利的天枰朝哪头倾斜。

    半小时后,政府大楼附近一家名为“阿芳”的早餐店门口,我见到先我一步赶来的韦豪。

    他正低头喝着面前的白粥,偶尔夹两筷子店里免费赠送的咸菜。

    身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灰色衬衫,下身套条中规中矩的西裤,低调到像个路人。

    临桌几个身穿制服,有说有笑吃早点的“部门人员”完全不知道,一尺之内的那个中年可能张张嘴就能改变他们一生的命运。

    我想机遇这玩意儿,可能就是这样吧,来的悄然无声,走的猝不及防。

    随便点了一碗豆花,我坐到韦豪的对面,笑呵呵的打了声招呼:“韦叔,精神依然呐。”

    韦豪摆摆手,笑容非常自然:“不行啦,毕竟岁数在这儿摆着呢,昨晚开了一通宵的会,待会七点半还有一场专项会议,身心俱疲呀。”

    我顺话捧了一句臭脚:“公仆不好干,真是太辛苦了。”

    “待会的专题会议主要是辟谣,最近一段时间西乡镇两个村子的地皮被炒到天价,整个鹏城的房市都在跟着不停震荡,搞得人心惶惶,届时会有权威媒体直播报道。”韦豪轻轻点头,又抿了口白粥,声音很低沉道:“你有什么感想要说吗?”

    我的心思当即开始活跃,本来我还在犯愁,如何让贺来确定自己掉进坑里,听到韦豪的话,马上感激的表态:“坚决支持,韦叔叔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言语,不管是花钱还是办别的,我一定倾尽全力。”

    “哈哈,看来你已经及时抽身出来。”韦豪若有深意的扫视我一眼,端起碗大口扒拉两口,接着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方手绢,轻轻擦拭自己的嘴角,满意的点点脑袋道:“市商务局已经敲定方案搬迁,新地方马上确定下来,需要一个有实力、有责任感的地产公司承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太有了。”我惊诧的张大嘴巴,忙不迭缩了缩脖颈道:“您看我具体需要做点什么?”

    韦豪慢条斯理的将手绢叠成四方块,抬手看了眼腕表出声:“我一个亲戚是搞土建的,工人素质和建筑设备都很优质。”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顺茬接应:“简直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我们公司就缺正儿八经的建设单位合作。”

    “好好干,任何行业都讲究资历和名气,站稳脚只是开始,想要达到顶峰还需要千锤百炼。”韦豪请拍两下桌面,起身道:“晚点我会让人联系你。”

    “韦叔,您稍微等一下。”见他表现出要走的意思,我赶紧站起来,抬手从他衬衫的肩膀头上捏起一根淡黄色的长发,笑道:“估计是刮风刮到您身上的。”

    韦豪瞟了眼我捏在指间的发丝,面不改色的笑道:“我最喜欢你孩子的就是心灵手巧。”

    “那我努力保持。”我小鸡啄米一般狂点脑袋。

    韦豪的妻子我见过,是个短发的中年妇女,好像在市里某个单位任职,那么很显然,昨天“通宵”开会的韦豪是留宿在另外一个“家”,至于是哪家,以我们目前的关系,我再多嘴就属于晒脸。

    送走韦豪,我禁不住用只要自己能听到的声调笑骂:“丫是属面口袋的吧,真特么能装,我还以为你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合着跟我们一样全是六根不净的人。”

    又要了几分早点,拨通李俊峰的号码:“在什么位置,我过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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