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汉的到来,叫沈玲龙的训子戛然而止。

    沈玲龙看了殷拾一眼,只说:“饭后,我希望你已经做出决定了,或或留,随你选择。走,我不管你;留,就给我闭嘴听教。”

    杨汉瞧着这些娃儿们,怔怔不语。

    片刻,打圆场道:“要不先吃饭?吃饭了再说?”

    沈玲龙点头,当然是吃完饭了说。

    但错就是错了。

    错了就是要受罚。

    沈玲龙将自己的画本子放回去的时候,陈池叫他们几个全都蹲那儿扎马步,他看了殷拾一眼,“饭后,你才有可能不是这个家里的人,饭前,你既然是,那就按照家里规矩来。”

    惹事生非,不听管教,一人错,众人受罚。

    杨汉看着自家老大这么多年过去了,部队里那套完全没丢,把家里的孩子们训得跟小兵似的,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他也没劝,毕竟是当过被陈池训过的小兵,杨汉很清楚陈池的惩罚不容置疑的。

    也就做好了喊吃饭,喊两个大人的准备。就是想着请来的阿姨可能要唧唧歪歪了,毕竟说十一个人,结果只来了两个。

    ——

    杨汉和温月的家,虽然是医院分配的房子,但作为医院外科主任,分配的房子还是不小的。

    三室一厅,很宽敞。

    沈玲龙和陈池两个才到门口,就听见小孩哇哇的叫声。

    “哎哟,夕夕又欺负年年了。”杨汉边开门,边叹气,心塞得不行。

    一进门,果不其然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在一块儿,温月在旁边皱着眉头说:“夕夕,把东西还给妹妹,你做姐姐的,怎么能抢妹妹的东西?!”

    昨天见过的小可怜夕夕,比昨天见到的看起来要霸道得多,她嚷嚷道:“我是妹妹!我是妹妹!”

    虽然就这么一句,但都听得出来她想表达的意思。

    做姐姐,不能抢妹妹的东西,好嘛,那我做妹妹好了,做妹妹就能抢东西了。

    杨汉头疼捂额:“见笑了,见笑了。”

    温月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见沈玲龙和陈池两口子,也是起身走了过来。

    她嘴角隐隐带着笑意,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干巴巴,冷冰冰的,“来了啊?”

    沈玲龙对此见怪不怪,她上前一步,握住了温月的手,笑道:“嗯,好几年不见了呢,你怎么样儿?”

    何止是好几年不见哦,甚至可以说好几年没联系了。

    温月当初去了平城,后来没多久,沈玲龙就去了颠省,这一南一北的,隔老远了,再加上通讯不发达,地址也不清楚,两家人就断了联系。

    也是缘分,没想到竟然在海城碰上了。

    温月估计也是想着缘分,她嘴角的笑意明显了不少,点头道:“前两年来的海城,过得蛮好的……嗯?你家孩子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昨晚温月听自个男人说了的,沈玲龙他们一家子都到海城来了,还买了隔着两条街弄堂里的两进房子。

    约今晚吃饭,也是说好了一家人全来。

    没瞧见大福他们,温月拧起了眉头,难不成沈玲龙以为他们家请顿饭,人多了,还请不起,故意没让孩子们过来的?

    想到这儿温月不怎么高兴了,不管怎么说,她也被大福他们几个喊一声姨,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有点想念的,结果人竟然没来!

    沈玲龙一瞧就晓得了温月的不高兴,她连忙解释道:“他们刚来就跟外头的混混打架,去搞什么收保护费,收拾了一通,这会儿在院子里受罚呢!”

    温月是晓得他们家一罚,连罚的家法,再加上神灵龙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她半信半疑道:“收保护费,左三巷那边?”

    沈玲龙惊诧的看着温月:“这种事儿你还知道地儿?我都不晓得呢!”

    还没开饭,两个人就到房里去讲话了,至于两个打打闹闹的闺女,自然是让她们的爹去管。

    进了屋,温月皱着脸说:“你都不晓得地儿,还扯他们收保护费,你该不是瞎掰,不让他们过来吃饭的吧?”

    沈玲龙瞪大了眼睛:“我又不是有毛病,故意不让他们来吃饭,等会儿我回去还给他们做饭啊?”

    温月没有就此作罢,追问:“那你说他们去给人收保护费,跟人打架,结果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干的那种蠢事儿,你这不是糊弄人吗?”

    “我是真不知道,”沈玲龙给她解释道,“当时的情况,我气都气死了,哪儿还分出精力去问那些啊!”

    说着就把刚才闹的事儿,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讲完,温月拧着眉头问:“我是搞不明白的,你没事儿非收养那么一个白眼狼做什么?什么玩意儿?你还是赶紧把人送走算了,什么东西,我瞧着你再不给人送走,大福得耳濡目染,变成那不成器的样子。”

    温月是知识分子,打小受的是高端教育,虽然之前为人也是古怪了些,但总归还是个护士,是个白衣天使。

    对殷拾的所作所为,实在是看不上,尤其是那小子顶嘴的话。

    什么叫做答应过我爹,必须得养我啊?

    这是什么狗屁话哦!

    沈玲龙想了想,没把其中跟陈池身世的联系讲出来,只说:“养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感情了的,再教一教,看能不能改过来……养孩子嘛,既然养了,就不能因为一丁点儿不如意,就把人甩出去吧?子不教,父母过。”

    温月瞥了她一眼,没作声。

    “趁着目前还没有独立自主的能力,打也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打没了。”沈玲龙是确定殷拾不会跑的,他一个人出去,养不活自个,尤其是这些年,娇养的厉害,吃不饱穿不暖的苦头他受不了。

    至于做混混,殷拾读书不成是一回事儿,脑子还是不蠢的,甚至于歪门邪道多的很,他自个清楚,一个人去那乱七八糟的地方做混混,不被人打死才怪。

    温月听着,嗤笑了一声:“我以前就说了,养孩子,不能像你那么给足了自由权,如今养得上天,养得理所当然了,如今才起了打的心思,也不怕打也没用?”

    沈玲龙叹了口气:“其实也不后悔,小时还挨打多了,我就想过了的,绝对不轻易动手打,不分青红皂白打人的苦,自个小时候受过了,怎么能让自个孩子也受呢?年轻的时候我就想过了的,男人无能才会打女人,女人无能才会打小孩。”

    温月一想,是这个道理。

    她虽然投胎投的好,但小时候也是莫名其妙挨过打,也见过隔壁三家的人打老婆,可不就是因为无能吗?

    但让想归想,让她忍住不去抽家里那两个不听话的闺女,温月觉得忍不住。

    “也不知道你怎么忍得住的,”说起小孩,温月也是不快极了,自个生下的孩子,她亲身体会过以后,她还是喜欢的,但不听话起来,她也是真的烦,“我们家两个闺女,从能爬开始,就打架,争吵,我感觉每天都在忍耐,告诉自己这不能打,一巴掌下去,两孩子可能要受伤。”

    听着温月拧着眉头,满脸不快,但眼底却是欢喜的。

    沈玲龙笑了起来:“大概是想要动手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打的事儿呗。再则就是自己不动手,真火起来了,让男人处理,我们家经常一个人错了事儿,一群孩子在院子里扎马步,你也是知道的啊!”

    温月:“……那是因为你家儿子多,你瞧瞧我家,两个闺女,他能打孩子?碰一下,我瞧着他自个都得哭出来。”

    这话里行间,沈玲龙听出了温月对杨汉不成器的吐槽。

    想来,如今温月也不像曾经那么患得患失了。

    究竟是因为有了孩子,还是因为杨汉给足了安全感,沈玲龙不知道,但目前这个样子,沈玲龙觉得很不错。

    两人又说了一些闺房话,没一会儿外头就喊吃饭了。

    煮饭的阿姨做完饭以后,也没有立马走,在他们大人吃饭的时候,在旁边哄两个小孩吃饭。

    沈玲龙瞧了一眼,想来温月如今家境还是不错的。

    就是不知道这阿姨是不是温月很熟的人,她想了一下,在男人凑一块儿喝酒的时候,她旁敲侧击的问温月,“你还在上班没?”

    温月摇头:“没,两孩子阿姨照顾不过来,我得跟着。”

    沈玲龙也放心了一些,这年头不比以前,家里按监控器,可以全方位的看着孩子不被保姆欺负,谁知道温月两口子去上班了,这个阿姨照顾两孩子的时候,被惹烦了动手。

    他们做母亲,做父亲的,都有忍不住的时候,别说请来的阿姨了。

    这种是人性,沈玲龙从不考验人性,这经不起考验的。

    温月不晓得沈玲龙的心思,她问:“那你呢?打算干些什么吗?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我说,我这边也认识一些叔叔伯伯。”

    这言外之意是有人脉,沈玲龙秒懂。

    她想了一下说:“目前还没有,到时候有什么事儿,肯定找你……倒是你,反正没事儿,要不然带着孩子经常到我那儿去玩,我家孩子多,一块儿玩,培养感情。”

    温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一口应了下来。

    一顿饭,吃的宾客尽欢。

    待到夜深,温月还让沈玲龙打包了饭菜,带回去给受罚的孩子们吃。

    沈玲龙没拒绝,这大晚上的,她也不怎么愿意开火。

    接了温月递过来的手电筒后,被这两口子送到楼下,沈玲龙就不让他们送了,“进去吧,赶明儿我来接你母女三个去认个屋。”

    温月摆了摆手,点头应了,但想到沈玲龙夜里眼睛不好使,又说了句:“知道了,你们看着点路。”

    以前可不是没有过沈玲龙从温月家院子,到自个家院子,几步路的距离,打着手电筒还绊倒的。

    现在隔着两条街呢,更要小心了些。

    送走沈玲龙两口子,温月和杨汉也上去了。

    一进门,杨汉就嘟囔着:“要不明天我送你们过去?”

    温月看了他一眼:“你不上班?小心叔父叫你进他办公室挨骂。”

    他们当初到海城来,是家里人送过来的,自家叔叔又在医院里做事儿,对杨汉的外科实力很是看好,但对杨汉的懒散恨铁不成钢,每回杨汉偷懒,都会被叫办公室去挨骂。

    听见温月说叔父,杨汉就脑壳疼。

    还没大吐苦水呢,阿姨冷不丁问了句:“姑娘,你们明天是要带着夕丫头和年丫头出门去啊?去隔壁两条街的左三巷?那边人乱七八糟的,还是别带着孩子过去了吧?那里头的人,一堆儿毛病,说不定有什么要命的病儿呢,带两丫头过去,要是染了病就不好了。”

    温月听着皱起了眉头:“是另外一边,隔了两条街那个弄堂里的……苏阿姨,你不喜欢我那两个朋友?”

    苏阿姨欲言又止的看向温月,好一会儿没听见温月追问,她有些尴尬,继续说:“也不是不喜欢,主要是两位都是知识分子,他们也太不讲究了,来两个人,竟然带回去了九个人的饭菜,这……这实在是不好看啊,都说了请他们一家子吃饭,全都来就是了,就来两个,还带那么多人的饭菜回去,忒不坦荡了些。”

    “而且,我刚听见说他们家孩子也不是什么好的,竟然去左三巷那边欺负人,收人保护费,”苏阿姨完全没看到杨汉发黑的脸色,她一脸嫌恶,斥责道,“怎么养的小孩啊?不会养孩子,别生那么多啊?真是越穷生的越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杨汉脸垮了下来:“够了。”

    苏阿姨闭了嘴,见杨汉脸色不好,但劝道:“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要不是搭了些亲戚关系,这事儿我也不好跟你们俩年轻小夫妻说,但做长辈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话没讲完,温月的脸色也不好看。苏阿姨是她这边的长辈请来帮忙的,比起杨汉,她要退人要骂人,都有资格些。

    “苏阿姨,您回去吧,以后用不着来了,您这规矩,我们受不住。”

    苏阿姨一愣,完全没想到温月会这么说。

    不管怎么地,她都是以长辈姿态,好心劝诫,说着实话,

    温月不多谢她提醒也就算了,竟然让她别来了,完全不顾她长辈的脸面。

    苏阿姨脸面也不好看了,“阿月啊,你这使的什么小姐脾气,我那是——”为你好。

    “不需要,”温月知道她未尽的话是什么,直接赶人了,“看着这两年,您帮忙照顾家里的份上,我会跟婶婶说,多给您一些报酬,您走吧,我们庙小,留不住您这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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