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来壶好茶!”

    连着赶了好几天路的从宇风尘仆仆, 累得要命, 见着一家茶铺, 赶紧走了进去, 一屁股坐下, 嚷嚷道。

    店掌柜走了过来, 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姑娘, 容貌姣好,珠圆玉润, 唇畔带着笑意。她的手上拎着一壶刚泡好的茶,拿了个杯子放到他面前,为他满上。

    “这位爷,山野之地没什么好茶,只有陈年的乌龙茶,你若不嫌弃便喝吧。”

    从宇看着面前的姑娘有些呆, 眼神痴痴的,魂儿像被她勾了去。这姑娘虽不是顶美, 可胸大腰细屁股俏,偏偏那张脸还透着稚气,强烈的反差更是让他心痒难耐。

    唔,这阵子光顾着赶路, 许久没碰女人了。

    “小妹妹, 你叫什么名字?” 从宇一边喝茶一边问。

    “你可以叫我冬儿。”冬儿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他。

    “哦, 冬儿姑娘, 这间茶铺是你开的?”这里是临海的一个小村庄,没什么店,只这一家茶铺,茶铺里也没有其他客人,看着挺冷清的。

    “是我爹开的,小店茶水费不贵,主要是为了让过路的客人休息休息。”

    “你爹还真是个热心肠。”人家一副好心,他却还在这肖想人家的女儿,满脑子龌鹾思想,他都瞧不起他自己。他又喝了几口茶,让自己冷静下来。

    冬儿又为他倒满,说道:“小店还有一些烙饼,是我爹做的,口味一般,你若是不嫌弃,我给你拿两块,垫垫饥。”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能和她多处一会也是好的。他一路上走得很快,聂弘烜应该还在他的后面,也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他一肚子话想跟他说。他拿下身上的包袱放在一边,继续喝茶。

    冬儿去了后厨,用碟子装了两块圆圆的烙饼过来,这烙饼是用面粉和鸡蛋做成的,上面还撒了一些葱花,看着就很好吃。

    从宇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赞不绝口:“嗯嗯,好吃好吃,你爹的手艺真不错!”

    冬儿笑了:“真的好吃吗?我天天吃,都快吃腻了,也不知道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了。”

    “真的好吃,又香又脆,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呢!”可突然,他的神色变了,一把抓起桌上的包袱四下看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他听到了渐近的马蹄声,有许多人,走这条道的很有可能是聂弘烜,他决不能让他看到他!

    “你怎么了?”

    “我的仇人追来了,可有地方让我躲一躲?”从宇向她求助。

    冬儿愣了下,点了点头,想了想,指了指一边的柜台说道:“你藏那里去吧。”

    从宇赶紧拿起两块烙饼走到柜台后面,钻到了底下,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他没想到聂弘烜居然来得这么快,若是让他们先找到大哥,那就麻烦了。

    很快,一队人马走了进来,他们皆穿便装,为首的正是聂弘烜,他面色冷峻,脸上那道伤疤看着颇为狰狞。

    冬儿收拾好桌上的茶盏,迎了上去:“各位可要喝茶吗?”

    “嗯,小姑娘,准备些茶点,我们吃完就走。”聂弘烜说道。

    “好的,各位请坐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躲在柜台下的从宇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饼,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他们没怎么说话,他只听到刀剑放到桌上的声音,听得他心惊胆战的。

    自从他离开国师府,就拼了命地跑,他也不知道他的那个爹有没有来追他,这下可好,既要躲着爹,又要躲着聂弘烜,他可真累!

    “大叔们,喝茶啦。”

    他听到冬儿的声音,唇角忍不住弯了下,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偷偷拿起烙饼,小心地咬了一大口,慢慢地咀嚼。

    *

    玄斗大会结束后,从霄和秦樱樱没有在云仙宫多做停留,又住了一晚,隔日便启程离开。

    他们要走时,白弈自告奋勇送他们离开,说是要将功折罪,弥补在云梦崖多嘴多舌惹的祸。所以,他早早便划了一条木船到码头边等着,眼瞅着从霄和秦樱樱走过来,挥手大喊:“霄师兄,师嫂小师妹,我在这,快过来吧!”

    从霄挽着秦樱樱的手走过去,扶着她小心地上了船,正要进船舱,远处一个黑色的影子疾驰而来,竟然是玄元。

    到了码头,玄元纵身一跃,跃出大约有两丈远,稳稳地落到了船上,吓得白弈鬼哭狼嚎,手忙脚乱,差点掉到海里去。

    玄元既没走到从霄身边,也没看他,只是在船头趴下,状似随意地看着海上的风景,显然是赖着不走,想要跟从霄回去了。

    秦樱樱转头看了它一眼,对从霄说道:“要不……带它回家吧?”

    从霄颇为无奈地看着那只耍无赖的黑豹子,要把它赶下去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既然樱樱开了口,那便带它回去吧。

    “霄霄霄、霄师兄,这豹子你养的?”白弈躲到他的身旁,害怕地问道,心肝儿还不停乱颤。

    “是。”

    “它它它不会吃人吧?

    “难说,你别让它饿着。”从霄看他一眼,转头扶着秦樱樱进了船舱,“开船吧。”

    白弈欲哭无泪,让他和一只豹子待一起,在豹子!的眼里他就是香喷喷的食物吧?可怜他后面要把带的干粮分它一大半了,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偷摸着捕鱼晒成的小鱼干,本想借着这次出海大快朵颐的,这下看来保不住了。差点

    在海上飘荡了好几天,在秦樱樱吐得天昏地暗、快要脱相的时候,他们终于靠了岸。玄元一个箭步跃到了岸上,看上去精神抖擞。

    随后,从霄扶着脸色苍白的秦樱樱走了出来。

    秦樱樱感觉自己快要死过去了,在海上的这几天,她没有哪一天不吐的,吃多少吐多少,把胆汁都吐出来了,还好有从霄在身边照顾她,安慰她,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来。

    如今下了船,她总算觉得好受些了,吃了些东西喝了些水,觉得力气恢复了些许,脸色也好看了些。

    “我以后再也不要坐船了!”她与他坐在海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恼道,言语中带着撒娇的意味。

    “好。”从霄也不敢再让她坐船出海了,她难受,他也跟着难受,“可好些了?”

    秦樱樱点了点头,看向趴在一边的玄元,道:“一路上它倒是挺乖的。”没叫唤,没闹腾,没咬人,只是把白弈的小鱼干吃得精光,害得他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船一靠岸就匆匆回去了。

    玄元似乎知道她在夸它,抬头看了她一眼,圆溜溜的眼睛亮亮的。

    从霄看向它,哼了一声,它脑袋一缩,灰溜溜地转过头去,尾巴甩了两下。

    看着它可爱的模样,秦樱樱笑了笑,又问从霄:“我们是要回京城了吗?”

    “嗯,先休息一下,等会我背你走,马车会在路边等着。”

    秦樱樱看着他,伸手划过他的眉眼,一点一点描绘着他脸部的轮廓,眼中含着盈盈笑意。看到他朝她投来疑惑探寻的目光,她又红了脸,扑入他的怀中,抱住他的腰。

    “怎么了?”从霄揉了揉她的头顶,问。

    “没什么,只是想这样看着你、摸着你、抱着你。”她轻轻说着,更紧地抱住了他。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她记得以前明明很不喜欢他,可现在却一刻也不想和他分离,她不知道是自己变了还是慢慢地在恢复真实的自己。

    似乎是从那晚她把他砸伤开始,她就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对他的感情。

    想到这,她放开他,看向那个伤口,伸手摸了一下。伤口早已结痂脱落,只是那新长出来的皮肤和周围的颜色不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曾经受过伤。

    “你有没有怪我?”

    从霄没有回答,只是说:“以后若是想砸我用软一点的东西,要不然让别人看见了误会你是个悍妇,我于心不忍。”

    秦樱樱忍俊不禁,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回了个“好”字。

    又休息了一会,从霄背起她离开海边,一步一步前往和时晋约好的会面之处。

    京城的消息应该已经到了时晋那边,不知道现在局势如何,但只怕不会乐观,他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玄元慢吞吞地跟在两人的身后,踱着悠闲的步子,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很是威风。但突然它的眸子眯了起来,三两步跑到从霄的前面,环顾四周,一副警惕的模样。

    有人埋伏!从霄亦察觉到了,他停下脚步,脸色沉了下来。没有思索太久,他发出了求救的暗号,一道火光冲向天际,发出尖锐的声音,他的人马听到这个声音后很快便会赶来。

    “怎么了?”秦樱樱也感觉到了不对。

    “有麻烦。”从霄放她下来,看向前面高低起伏的礁石群。

    秦樱樱心头一紧,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礁石处一群黑衣人手持兵器奔跑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她看清了为首的人,是大将军聂弘烜。

    “从霄,好久不见。”聂弘烜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是全然的恨意,那恨意深入骨髓。

    “大将军别来无恙。”从霄将秦樱樱护到身后,面对他,小心防备。

    聂弘烜拔剑指向他:“今日,我要你为悦儿偿命。”

    “大将军此言差矣,王贵妃是自尽,大将军如何能怪到我的头上?”他尽量拖延时间,只要他的人赶到,危机自可解除。

    聂弘烜冷笑:“若不是你用我来威胁她,她又怎会自尽!是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拿走了我写给她的那些书信!”

    “这便是大将军的不对了,王贵妃是皇上的贵妃,大将军写那些诉衷肠的信,若是让皇上知道,那是大罪。我不过就是把大将军的心意告诉贵妃,让她自行选择罢了。贵妃顾全大局,愿以性命证清白,大将军应支持才是。”

    “一派胡言!不管你如何狡辩,今日把命给我留下!上!”

    从霄眸色一冷,拔剑迎战。对方有十数人,且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尤其聂弘烜更是武将中的翘楚,而他要护好樱樱,这种情况下,他深知自己绝非敌手,只能以防守为主,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幸好玄元随行,能助他一臂之力,此前在地宫时,他曾训练过它御敌,对付两三人绰绰有余。

    秦樱樱右手被从霄紧紧抓住,看着刀光剑影一片混乱,整个人随着从霄的脚步移动,完全没有脑子去思考。上一瞬大刀往她头顶砍来,下一瞬她被拖到一边,感觉发丝被削去少许。她的心头无限惊惧惶恐,发不出任何声音。

    玄元身手敏捷,下口又准又狠,一口咬中对方喉咙,用力撕扯,已放倒一人。其余人见状,不敢大意,三人齐攻向它。

    从霄单手难敌强攻,几个回合下来,身上已经挂彩,白色的长袍被鲜血浸染,骇人至极。聂弘烜盯着他不放,招招狠辣,一心想要夺他性命。

    看到他身上的血迹,秦樱樱的双眼瞬间一片血红,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聂弘烜知道秦樱樱便是从霄的弱点,故意频频攻向秦樱樱,从霄手中长剑与之交缠,无暇顾及自身安危,身后一剑刺来,他察觉到了,却无法避开,硬生生挨下那一剑,长剑从他后背刺入,从他胸口穿出,带出一片刺目的鲜红。

    “夫君!”一声凄厉的呼喊,秦樱樱眼睁睁地看着长剑被拔出,心都要碎了。她下意识地拿出了乾坤八卦镜,快速念动咒语,只见一阵刺眼的白光从镜面射出,迅速笼罩住二人,白光消失时,二人已消失不见。

    聂弘烜一剑刺空,茫然四顾,可哪里还找得到他们。

    此时,时晋带着人赶到,亲眼目睹大人受伤,大骇,拼命赶上前,却见大人和夫人凭空消失不见,登时目瞪口呆。回过神,他下令应敌,双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

    从宇几乎是和时晋同一时间赶到,看到大哥浑身浴血,差点泪奔,又见聂弘烜一剑刺向大哥,而大哥全无招架之力,他几欲发狂。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哥和大嫂居然……消失了?

    消失了,便是没事了吧?

    玄元也发现从霄不见了,它不再恋战,转身跑开,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

    秦樱樱什么都想起来了,从她嫁给从霄开始,直到被人催眠,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幕,她都想起来了,包括她被催眠后对他的冷淡疏离不近人情,全部像放电影似的在她脑海一一闪现。

    她泪如雨下,她怎么可以那样待他?

    她扶着从霄,可她根本就扶不住他,他的伤实在太重了,他浑身都是血,她的双手、她的脸上、她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他的血,血和泪交织在她的脸上,一片狼藉。

    他的伤这么重,可是他将她护得很好,她毫发无伤,她更是为他感到心痛。

    从霄跪了下去,整个人意识涣散,她也跪了下去,让他半身的重量靠在她的身上。

    此时此刻,她要怎么办?她不知道他们到了什么地方,这里是一片破败的竹林,竹林前是一间木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

    “樱樱,你没事吧?”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很虚弱,她更加崩溃,这个时候他还惦着她,若不是她拖了他的后腿,他又怎会伤重至此。

    “我没事,可你……你怎么办?”

    “我怀中、有药,你、拿出来,倒在我、伤口。”从霄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用尽了仅剩的力气。

    秦樱樱慌忙在他怀中摸索,终于摸出了一瓶药,拔掉塞子,里面是黄色的药粉。她将瓶子放在地上,小心地将他推开少许,为他脱下衣服,裸露出上半身。

    他根本就是个血人了!秦樱樱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还在冒血的伤口,哽咽着,不敢迟疑,将粉末撒到了他的伤口处,看着药粉和血液融为一体,很快消失不见,她好害怕,害怕这药根本就不顶用。

    她突然想起,她身上还有元灵丹,师父给她选了个服药的日子,日子还没到,所以她还没吃。从霄说过,元灵丹能治百病,那是不是也能治他的伤、救他的命?她不及细想,从身上拿出了元灵丹,倒出一颗,放到他的唇边,要他吃下。

    “你……干什么?”发现她手中拿的元灵丹,从霄一怔,身子往后仰去,别开了脸,不想吃。

    “这可以救你的命,是不是?”秦樱樱急切地问道。

    “不能,你收回去。”他们千辛万苦才为孩子得到的元灵丹,怎么可以就这么浪费,“我……死不了!”

    “我不管,你给我吃下去,你若不吃,我不管你是死是活,一定会打掉这个孩子!”此时此刻,他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你……”

    秦樱樱硬是把元灵丹塞到了他的嘴里,逼他吃下。

    咽下元灵丹,从霄的眼神一阵黯淡,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失落。他的眼前一片灰暗,身子摇晃着,就要倒下。

    “夫君,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吗?”秦樱樱抱着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在他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很长很长,你为了我,为了孩子,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从霄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她……终于想起他了么?

    他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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