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面色发青:“谢珩暂押大理寺,等查明案情,证实这状词的虚实,再做定夺!”
    一众大臣们闻言,顿时慌乱道:“大金那边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如今期限将至,若是再耽搁,恐怕……”
    “皇上!留下这逆贼,必然会招来更大的祸事啊!”
    “这逆贼眼中毫无王法,不能留啊!”
    一贯争锋相对的朝臣们,在需要保命的时候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
    “众卿家不必多言!”
    赵毅在头疼的扶额,决定却十分坚定,“就按朕方才说的办!”
    内侍喊完“退朝”之后,只有王首辅和几个心腹大臣留下继续商议。
    这事确实已经迫在眉睫,再拖也拖不了几天,皇帝没有当场做决断,便说明其中还有诸多事宜需要考量。
    这便是他们做臣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一众皇羽军亦步亦趋的押着谢珩出议政殿,退朝的大臣们纷纷绕着这少年走,场面一时间十分可笑。
    温酒披着谢珩的大袖衫站在廊下,抬眸看着少年越来越近,中间隔着许多人,她凝视着谢珩,风雪无声,少年眼中无畏无惧。
    她却有些心疼。
    还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王良便从另一边小跑过来,低声说:“温姑娘请随咱家来,皇上要亲自见你。”
    第37章 长得可真像啊
    温酒跟着王良去御书房,刚到了殿前,刚好碰到礼部尚书王志成和几个老大臣出来。
    几人正眉头紧促的说道:“谢珩必须死!若是他这次杀了长宁太守还能活在这个世上,以后我等岂不是要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出门?”
    这世道本就不太平,各处都有所谓的义掀杆而起,占了山头就称王称霸,朝中的武将本来没几个顶用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的任由他们作妖。
    可谢珩这个先例一开,那些人还不得更加猖狂,到时帝京这些整天被他们骂狗官的,肯定是第一个遭殃。
    众人心里都清楚的很,对谢珩越发的怨念,嘴上却谁也不提,只说:“你我的性命都还是小事!这才半月的功夫,大金那边已经催了三次,没有谢珩的头颅,那些蛮人岂肯善罢甘休?”
    “王首辅。”
    有人低声说:“皇上一向主张合谈,这次不会因为那谢家小子三言两语就……”
    王志成清咳了一声,众人抬头看见王良带着温酒过来,顿时个个闭口不言,只有王尚书面上不改的打了声招呼,“王公公。”
    “今个儿大雪,路滑难行,诸位大人出宫的时候可要小心脚下。”
    王良笑着提醒了一句。
    众人寒暄了两句,两边人擦肩而过。
    温酒抬眸看着前方的宫殿,这帝京城里的路,又何止是下雪天的时候难走?
    御书房燃着龙涎香,浓郁的掩盖了所有的味道。
    温酒行礼,道了声:“参见皇上。”
    赵毅坐在御案后,大约是刚刚几个大臣提议的都不和他的意,一身的帝王威仪正盛,“你觉得谢珩不该死,那谁该死?议政殿上的文武百官,都说谢珩必须死,温氏,你给朕一个不杀谢珩的理由。”
    温酒道:“我长兄杀完颜峪为的是保境安民,大金的铁骑屠杀大晏十三万百姓,这样的血债,难道不该让他们用同等的鲜血来偿还?”
    赵毅拍案而起,:“妇人之见!若他没有二心,为何要杀了长宁太守自己领兵?”
    “卖国求荣的狗贼,不杀难道留着过年吗?”
    温酒猛地,眸中满是坚定执着,“我长兄只是做了每一个有骨气的大晏子民都会做的事,他是英雄!谁都能死,可他必须活着!”
    赵毅怒火攻心,猛地咳嗽起来,整张脸都变得煞白。
    旁边王良连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皇上,皇上息怒!要保重龙体啊!皇上……”
    温酒有些诧异,她记得前世这时候赵毅已经是重病缠身,几个皇子争权夺位斗的不可开交,大金正是趁着大晏这次内乱才发兵攻打……
    可这一世赵帆都已经带着玉玺跑到长平郡去了,血洗再次发生,赵毅却还能坐在议政殿里商议国事。
    温酒方才刚见到他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现在发现,赵毅的病可能只是用药强行压制着。
    皇帝这会儿已经咳得说不出话,目光却已经落在温酒身上,神色越发的晦暗不明。
    王良一边给赵毅顺气,一边道:“来人,把温姑娘请出去!”
    两个小内侍刚进门,赵毅强撑着轻喝了一声,“滚出去!”
    此刻便连王良都是面色如土,连忙让人退出去。
    赵毅咳嗦着朝温酒走了过来,脚步有些不稳,眸色也十分浑浊,他看了她许久,忽的问道:“你姓温?”
    这话问的突然,而且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温酒强压下心中的诧异,淡淡道:“回皇上,民女姓温名酒。”
    “你家里……可还有些什么人?”
    赵毅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必须要在她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答案。
    温酒闻言眼眶微红,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家中父母幼弟和夫君全部死于大金铁骑之手,尸骨无存。”
    赵毅微愣。
    温酒却拜倒在地,“陛下,民女不懂什么家国天下,我只知道杀了自己人去取悦敌人的结果必然是自取灭亡。我愿替谢珩一死,只求他能活着,护我大晏一方平安。”
    御书房里悄然无声。
    赵毅就站在温酒面前,久久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酒的双腿跪的几乎失去知觉,眼前一双苍老的手忽然把她扶了起来,吩咐外面的小内侍,“送温姑娘出宫。”
    温酒抬头看着她,“陛下!”
    赵毅摆了摆手。
    饶是温酒早就知道赵毅这个皇帝生性多疑且善变,此刻也反应不过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内侍过来把她领出了御书房。
    赵毅扶着御案又连着咳了许久,好不容易在缓过一口气来,却轻声呢喃道:“长得可真像啊。”
    一旁的王良面色微变。
    赵毅忽的转头看着王良,“你还记得,她走了多久吗?”
    王良神色有些僵硬,硬挤出一抹笑,“奴才老了,记性也有些不太好,不知道皇上说的是……”
    面前的帝王已经有十几年没提起过那个人,这些年后宫的娘娘从来没少,皇子公主也不少,王良几乎以为皇上早就忘了那个人。
    “你这老滑头。”
    赵毅望着温酒远去的背影,像是陷入了某个回忆里,“她去西楚和亲的时候,也不过温酒这般年纪……
    王良没有接话,脑海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位帝王心口的朱砂痣。
    温姑娘,的确和那人很像。
    ……
    温酒出宫的路上一直想不明白。
    都说君心难测,可赵毅这次对她也太宽容了一些。
    如果赵毅勃然大怒要处置她,这事还好办一些。
    击登闻鼓之人若是被下狱了,谢珩这事只会闹得更大,到时满城风雨,即便是朝堂上这些人跳的再厉害,也压不住众怒。
    可温酒怎么也没有想到赵毅就这么轻易的放了她。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这是那些大臣们给赵毅出的新主意?
    眼看就要出了宫门,温酒的思绪还凌乱着,前面却忽然有内侍拦住了她的去路。
    温酒抬眸,内侍低头往一旁退去,身着明黄色四爪蟒袍的青年男子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姑娘想救谢珩?”
    第38章这块青玉是谢珩的
    对问她这话的,是当朝的太子爷赵丰。
    赵毅元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年幼的时候便受封太子位,又生了一副儒雅亲和的好皮相,在人前一贯是做好人的那个。
    前世赵毅驾崩之后,是谢珩帮着赵丰力压众皇子登上了帝位,虽说后来闹得不甚太平,最起码一开始的时候走的是同一条路。
    只是温酒不清楚谢珩是不是这个时候就已经站到了赵丰这边,如今是非常时期,她一个行差走错,都会让谢珩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帝王天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都是让人防不胜防,避也无处可避。
    温酒行了一礼,嗓音喑哑的反问道:“若是太子殿下的兄弟蒙冤受屈,殿下救是不救?”
    赵丰微愣,随机笑道:“自然是要救的。本宫听闻长宁之战后,对谢公子的风采甚为敬仰,所以这次……”
    这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不远处那边出声打断了,“皇兄敬仰谢公子?本王怎么记得数日前,皇兄在父皇面前说的是:谢珩擅夺兵权,激化两国邦交,当诛九族呢?”
    声落,瑞王赵智便到了眼前。
    内侍们问了声安便齐齐低头不语,在这种时候,把自己当成聋子哑巴才能活的长久些。
    赵丰面色有一瞬间的僵化,不过很久恢复成了儒雅亲和的模样,“四皇弟这话从何说起?当初在父皇面前说要处置谢公子的提议,可是你先提的。本宫不过一时受人蒙蔽。”
    赵智皮笑肉不笑。
    这兄弟两暗里不和已久,朝中大臣们也已经心照不宣的分派站队,如今老皇帝身体越发的不好,赵丰和赵智的争斗也渐渐的摆到了明面上。
    温酒沉声不语,她在雪地里跪的太久,风又这样大,吹得纤瘦的身子几乎站立不稳,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赵家兄弟正明枪暗箭你来我往的功夫,不远处头发花白的老人刚好经过,温酒眸色微动,忽然往前倒去,袖中的青玉掉入积雪里。
    赵丰和赵智齐齐伸手来扶,前者快了一步,扶着她关切道:“温姑娘,风雪催人,先到本宫的别院歇脚如何?”
    赵智收回伸到一半的手,拂了拂袖间的雪花,“本王正好出宫,顺带捎温姑娘一程即可,何必皇兄再让人跑一趟。温姑娘,你说是不是?”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温酒身上。
    她自认没有令人神魂颠倒的好容色,这些久居上位的人不过就是想着借着她,拉拢如今还关押在大理寺的谢珩。
    大晏文臣满朝堂,却无可以安境保民的良将,不知道在这方面吃了邻国多少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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