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的表情,感概道:“难怪云州这苦差事落到了他头上。”
    谢珩横了周明昊一眼,“他是说从地下一桩桩的查太慢。”
    “原来如此。”周明昊点点头,无奈道:“三公子说话这样惜字如金,除了你这个当长兄的,还有谁能听懂?”
    谢珩不假思索道:“阿酒。”
    三公子刚好在桌上用茶水画下最后一笔,抬头,眸色如墨。
    周明昊被他看得心里发凉,连忙道:“你继续你继续,我就是有些好奇,没别的意思。”
    谢玹一起淡淡道:“人应该抓回来了。”
    “谁?”世子爷一头雾水,他和谢玹坐在一处,却好像一个在半空飘着,一个在土里埋着,完全说不到一处。
    谢珩慢斯条理的饮茶,徐徐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周明昊点点头,把玩着百折扇,没有再问。
    只片刻。
    青衣卫来敲门,进了屋,便开口道:“禀公子,陈远宁抓到了。”
    另一个年纪小些,呈上一个粗布包袱,兴奋的满脸通红,“三公子料事如神,那陈远宁果然是扮成了寻常百姓混出城,直奔帝京去,身上带着的这些东西全是南宁王这些年的罪证!”
    谢珩眼角微挑,示意谢玹去接。
    三公子拿着包袱放在桌上拆开了,将里头的东西翻了翻。
    大半都是赵立和帝京官员的往来信件,工部尚书杨建诚的最多,还有不少王亲贵族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陈远宁在云州潜伏了这么久,甚至不惜成为赵青鸾的裙下之臣,手里掌握的东西果然不少。
    三公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把包袱一笼,淡淡道:“人现下何处?”
    青衣卫道:“正押在院里候着。”
    谢玹起身道:“我过去问两句话。”
    “嗯。”谢珩轻笑,“悠着点问,别把人气死了,留他半条命当路引。”
    谢玹点了点头,迈步出门而去。
    青衣卫们把云州官吏的现况同禀报了一遍,谢珩挥了挥手,几人都退了下去。
    只余下周明昊和他相对而坐。
    世子爷风流浪荡惯了,看谢珩现在这样有些不太习惯,忍不住问道:“你同温掌柜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谢珩不咸不淡的说:“就这样。”
    “那就是不太好了。”周明昊给自个儿倒了杯水。
    他一边喝,一边道:“虽说好女怕缠郞,那说的都是普通姑娘,你家温掌柜,那是站在帝京城一众贵公子跟前都面不改色,一心记着要收酒钱的奇女子。对她,怎么能用普通的法子!”
    谢珩侧目,眸色微亮,“嗯?这话怎么说?”
    周明昊才不会把自己想要靠脸蹭酒喝,结果被温掌柜无视了的事告诉他,摇着扇子,故作高深道:“欲擒故纵,知道吗?”
    谢珩轻笑,抬手就要在他脑海上拍一记。
    “哎!”周明昊用扇子挡住他的手,挑了挑眉,“欲得芳心本就和两军对阵差的不多,兵不厌诈,美人心也是。”
    谢珩屈指弹了弹烛芯,漫不经心的听世子爷胡侃。
    要不是看在他千里迢迢从帝京奔来的份上,真想一脚踹出去。
    周明昊笑啊笑,“有时候吧,喜欢一个人,不能太明显。人得会藏事,你再喜欢那个人那样东西,也得装得不动声色,等她自己上钩,你再顺势收了绳子。姑娘家最喜欢口是心非,她说不喜欢你,烦你,等你真的不找她了,离得远远的,她反倒会想起你的好来。姑娘家的心思你别琢磨,反正怎么也琢磨不明白,听我的就是了。”
    谢珩勾了勾唇,“你过来。”
    “别别别,你别朝我这样笑!”世子爷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点点远离谢小阎王。
    这少年笑起来,真是该死的要人命。
    谢珩起身,把他拎起来就往门外扔,“再显摆你那套哄青楼女子的花招,你就别回帝京了。”
    门一关,隔断了朦胧月色。
    谢珩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眸色深深。
    欲擒故纵?
    在阿酒面前,他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可她,不想要他了。
    第291章 离间
    夜深人静,南宁王府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檐下灯火飘摇,谢玹缓步走到院中,如墨的眼眸看向穿着粗衣麻布的陈远宁。
    青衣卫见他出来,齐齐行礼问安,“见过三公子。”
    “你就是谢玹?”
    陈远宁抬头看向他。
    青衣卫下手没个轻重,把人弄得灰头土脸。
    同谢玹听过无数遍的那个前科状元,半点搭不上边。
    陈远宁今年二十出头,未加冠便登科及第,谢玹刚上朝的那些时日,时常听到旁人把他和陈远宁放到一起比较。
    大多数人都觉得陈远宁比他更适合在朝为官,王首辅底下那一帮人更是感慨过许多次:若是陈远宁还在,哪有谢玹什么事。
    好在三公子一贯面无表情,对上他的目光,眼中无波无澜,“带到暗牢。”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转身穿过了那片疏影斜横。
    南宁王府的地下暗牢极大,大抵从建成那一天起,就没有这么热闹过。
    今晚爆满,左边关着的那些云州官吏被青衣卫教训的哀嚎阵阵,右边全缩成了鹌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溜走。
    谢玹走到最角落里的牢房,负手而立,听那些鬼哭狼嚎里有几分是真话。
    两名青衣卫把陈远宁押了进来。
    谢玹挥了挥手,青衣卫便躬身退了出去。
    陈远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彬彬有礼的开口道:“鄙姓陈,陈远宁。”
    谢玹回神,面色如常的问他:“你想死还是想活?”
    陈远宁怎么也没想到,谢玹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同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问他想死还是想死,他眸色微变,面上表情还算镇定,“谢大人说笑了,你我同是来云州办差,如今南宁王赵立野心败露,正是回京向皇上禀明案情的最佳时机,你同我开这样的玩笑,似乎不太好。”
    眼前这少年面色如霜,天生一副不近人情的冷面,也让人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谁同你开玩笑?”谢玹面无表情,暗自从袖子取出一个白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在手里,不紧不慢道:“来云州查案的陈大人早已死于非命,而你,什么都不是。”
    陈远宁愣了一下,“谢大人……”
    开口说话的一瞬间,谢玹极其迅速的吧药丸塞到了他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陈远宁吐也吐不出来,嘴里满是苦涩蔓延。
    他感觉自己被无形的一只手掐住了喉咙,呼吸困难,跌坐坐在长凳上,“你给我吃了什么?”
    “断魂散。”
    谢玹依旧意简言骇。
    少年俊脸依旧清如霜雪,仿佛刚才给人喂了毒药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陈远宁腹中绞痛,额间冷汗遍布,趴在桌子上痛的死去活来,“谢大人,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做的这样绝?”
    他明明还是第一次见谢玹。
    这少年生了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却着实心思难测。
    谢玹看着他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负手而立,不急不慢道:“你选的太慢了。”
    陈远宁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从谢玹开口问他第一句话,到这人给他喂毒药,不过片刻之间。
    居然还嫌他太慢了。
    谢玹道:“中断魂散者,半年内服下解药,还能活。”
    “你到底想做什么?”陈远宁实在是受不了他这说一半留一半让你才的说话方式,简直痛不欲生,“不妨直说!”
    各种哀嚎声重叠在一起的暗牢里,嘈杂无比。
    烛火昏暗,唯有一身绯色官袍的谢玹白的晃眼,他居高临下道:“回到你主子身边,为我所用。”
    陈远宁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清冷如斯的少年。
    一时间竟忘记了疼痛,冷冷笑道:“我竟没看出,谢大人也是为了升官进爵不折手段之人!我在云州忍辱负重这么久,舍命查到的罪证,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拿走,如今竟还用我的性命要挟我为你做事?谢玹!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给你做垫脚石?”
    谢玹语气淡淡道:“你命不好。”
    陈远宁气得呕血,咬牙道:“你命好?就因为谢小阎王是你兄长?”
    谢玹看着他,缓缓点头。
    也不怪陈远宁如此意难平,若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这样嚣张,在云州地界杀南宁王,此事传到帝京,必然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在谢珩做此此举之前,根本就没人敢想这样的事。
    所以陈远宁只能忍辱负重的在这耗着,而谢玹来云州却能一石激起千层浪,第一次办差就有如此手段,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陈远宁一手撑在桌子上,艰难的起身,冷汗从鬓边滑落,“他今日是你的兄长你的倚仗,等回了帝京便是你的麻烦,你以为斩杀藩王不用偿命吗?即便是谢珩命大,能逃过这一劫,你忘了朝中那个不成文的规矩吗?一门不出两重臣,谢珩如今已是正三品,你会甘心日后屈居四品之下?”
    陈远宁嘲讽的笑道:“只不过是还没到利益相争的那一步而已,装什么兄弟情深?”
    谢玹没说话,眸色如墨的看着他,七分不屑,三分默然。
    真不愧是状元之才,口才了得,一番话从今时说到来日,离间兄弟不遗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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