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消失不见,梦境也跟着烟消云散。
    “温掌柜……”刚给她披了一件外衣的江无暇猛地一惊,而后,轻声道:“我只是给你披了件外衣,五更天了,外头下了雨,有些冷。”
    温酒松了一口气,随即有想起来,方才的梦里下了好大的雨,谢珩和她说好冷。
    梦有起码有一半是真的,此刻,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却不知谢珩此时是什么样子。
    梦不是什么好梦,温酒心里越发的忧虑。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却发现额间满是冷汗。
    江无暇递了一方锦帕给她,难得主动开口问她,“温掌柜,梦见什么了?”
    温酒接过锦帕擦拭额间,闻言,手上动作微顿,却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梦见什么?”
    江无暇想了想,说:“将军。”
    温酒眼角微挑,这姑娘真的同三公子是一路人,不说话的时候一直闷着,一开口就戳心。
    江无暇显然不知道温酒在想什么,语气淡淡的又补了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温酒:“……”
    不管这话有道理还是没道理。
    反正江无暇这次猜中了。
    “去收拾东西。”温酒披着外衣起身,看着窗外朦胧天色,说:“咱们天亮就启程。”
    江无暇也不奇怪,只是确认一般问道:“去帝京?”
    “对。”温酒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抬头,眉眼忽然变得坚毅而认真,“去帝京。”
    江无暇应声,去收拾行李。
    温酒走出屋子,让青二去把楚轩叫起来。
    她自己去天下知二楼,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用早膳。
    天色刚亮,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连天下知这样热闹的地方,这会儿也还是安安静静的。
    楚轩换好衣衫来的时候,温酒已经吃的差不多,正靠在窗边,看小船经过小桥旁。
    小船上有个生的不错的小姑娘,冒着雨探出头朝桥的另一边挥了挥手,桥边有个抱着书籍路过的书生,没打伞,傻乎乎的站在树下等了个把时辰。
    两人看到彼此时,相视一笑,然后小船逐流而去,书生小跑着过了桥。
    明明两人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却好似都是满心欢喜,这天底下再没有这样值得开心的事。
    真当是是年少多情,一眼绘相思。
    “温掌柜,你看什么呢?”楚轩刚睡醒,眼神还有些涣散,在桌边坐下,开口道:“昨夜下了雨,一下子就冷下来了,等这场雨过去,差不多就是冬天,这冬天啊……”
    “我要去帝京。”温酒开口打断他。
    楚轩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了起来,“这么快?这粮食都还没收完,而且还下了雨,水路不好走,你不是说用十天期限做这事吗?怎么忽然改变主意,这么快就去帝京?”
    楚老板怎么也想不明白,因为太过震惊,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索性闭了嘴,满是疑惑的看着温酒,用眼神询问“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要抛下我抛下这么多银子,忽然跑去帝京?”
    温酒只是淡淡一笑,“南州这粮商十之有九已经与我签下十年契,剩下那些,楚老板可以应付。”
    楚轩想了想,点头道:“也行,只是……温掌柜一定要这么急着去帝京吗?至少等雨停了再走吧。”
    温酒摇了摇头,嗓音微哑,“我在南州彻夜难安,片刻也不能耽搁。”
    楚轩笑道:“那我还能说什么……我送温掌柜登船。”
    他心下忍不住道想:那姓谢的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能把这样重情重义的小财神抱回家啊?!
    帝京城,如今可是乱的很。
    第332章 去帝京
    帝京城,北街。
    入冬之后,瑟瑟寒风带着雨,水一落地几乎就结成了冰。
    暮色沉沉之时,一辆青布马车在街上绕了一圈,而后在永乐坊后门停下。
    侍女掀开车帘,身着黄衣外面披着白底绣红梅斗篷的姑娘下了马车,抬了抬手,示意车夫自行离去。
    她走上前,轻扣门扉。
    不多时,就有小厮来开门,一见来人便愣住了,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只隐约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小厮道:“姑娘,后面不进生人,请您走前门。”
    温酒随手抛给他一锭银子,笑道:“我找苏若水,向来只走这道门。”
    “您、您是……”小厮猛地反应过来,转身朝假山那边喊,“坊主!坊主!您心心念念的……”
    这人话还没说完,身着水红色绫罗裙的苏若水走到了廊下,“整天咋咋呼呼的喊什么?我又没聋。”
    小厮悻悻然道:“这不是因为您时常念着的那人回来了嘛。”
    “哪个是我心心念念的?若你瞎吵吵,这个月的月钱就别拿了!”苏若水瞥了小厮一眼,而后,目光落在披着白底绣红梅斗篷的年轻姑娘身上。
    温酒掀开斗篷帽子,抬头,含笑对上了苏若水的目光,“许久不见,苏老板别来无恙否?”
    苏若水愣了一下,随即冒雨走过来,一把将她拉到了廊下,“好你个温酒,你还敢回来!当初一声不吭都走了,说好那酒只供我永乐坊的,你家那四公子不认账,我就等你回来和你算总账呢!”
    屋檐挡去了满天风雨。
    温酒看着苏若水,忍不住笑,“若水这样的美人,果然连生气的时候也是极好看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
    温酒这厮,总有办法让人没法生气。
    苏若水瞪了她一眼,“用不着你夸!”而后又道:“别以为同我说两句好话,这事就能糊弄过去了!这事你得给我说清楚,此间有酒以后到底是谢四做主,还是你做主?”
    “这事先缓缓,再过两日,我定然帮你办妥。”温酒哑然失笑。
    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多日再见到苏若水,竟然是被她劈头盖脸的“逼问”。
    她拉着苏若水的手,缓缓道:“眼下,我得在你这借住几日。”
    “什么?”苏若水觉得自己幻听了,看着温酒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回了帝京城,不去谢家,也不去从前买的那些宅子院子,你要住我这永乐坊?”
    前两个月,帝京城把谢家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的。
    原本是谢家那位失踪多日的五公子忽然回来了,没几天,就说温掌柜要同他成亲。
    喜宴什么人都没请,就自家人把事给办了,不管这喜事怎么办,终归算是个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结果当天夜里,身着嫁衣的少夫人独自离开了帝京城,那位小阎王穿着染血的喜服领兵出京。
    临了临了,连那位五公子也是假的。
    旁人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凡是这些高门新贵里的人有一丁点的不对劲,他们就能编出百八十中情爱纠缠的戏本子,口口相传,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苏若水也不知道温酒到底怎么个路子,走了那么久,又忽然跑回来了,而且她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往她这永乐坊跑。
    这究竟是几个意思?
    温酒微微笑道:“打搅你几天,不会很久。”
    苏若水迎风站着,火红的披帛被风吹得翩翩欲飞,她忽然凑过来,笑的风情万种“温掌柜,你莫不是忘了我这永乐坊是做什么的吧?你要在这住,就不怕我把你明码标价,直接卖了?”
    温酒看着她,眸里含笑,“我好怕,怕的睡不着呢。所以这两天,我就和你同房睡吧。”
    苏若水:“……”
    温酒熟门熟路的往里走,还不忘加了一句,“对了,有劳你给我弄些吃的,嗯……上次那个牡丹糕就不错。”
    苏若水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快步追上去,腰间脚腕上的铃铛响的欢快。
    苏老板却是美眸含怒,叉腰娇喝:“姓温的!”
    温酒慢悠悠的转身,笑道:“记账,我又不是不给银子。”
    苏若水道:“你还说呢?你哪次不是想法设法的不给银子?”
    “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温酒站在长廊的另一头,满脸茫然的问道。
    苏若险些被她气的背过气去,“……”
    “还是听不见啊……”温酒转身穿过假山小桥,“咱们还是到屋里坐下慢慢说吧。”
    苏若水的屋子方位极好,坐在窗边就可以看见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后面是歌姬小倌们练舞习艺的地方。
    温酒扫了一眼窗外,夜色降临,雨声未歇,行人少的有些可怜。目光微移,边上就是此间有酒。
    金儿在里头忙忙碌碌的,几个小厮手脚也挺利落,虽没有客满盈门的盛况,同北街其他的铺子比起来,已然算是很好的。
    不多时,永乐坊的小美人们端着吃食送进屋里来,第一样就是温酒方才说的牡丹糕。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若水特意交代过,这些个人进门都不敢抬头,躬身进躬身去,竟没一个敢看她的脸。
    温酒拿了一块糕点慢慢的吃着,看着此间有酒门口的那副对联,竟有了几分恍然隔世之感。
    春去冬来又一年,她走过了大半个大晏,又坐在了帝京的锦绣高阁里。
    街上打马而过的,不知是谁家王侯贵胄,轿夫们抬着软轿穿雨急行,不知抬得是哪个重臣。
    “别看了,也不想想自从谢家三公子升任刑部侍郎,有多少官员入狱?”苏若水莲步轻移,进了屋,“这北街除了此间有酒,谁家还有生意可做?”
    温酒抬眸,“这话怎么说?”
    她方才也有些奇怪,都天黑了,永乐坊门前好像也没几个人,从前这时候,底下应该已经是笙歌漫漫,莺声燕语不断了。
    苏若水在她对面落座,“谢侍郎如今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这些日子不知道把多少官员拉下马,听说那天牢都不够用……对了,谢将军也是他亲手送进牢房的。”她看着温酒,眼中满是探究之意,“传言说谢家兄弟反目是因为你,这事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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