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猛地离地,心下一惊,伸手便抓紧了青衫男子的手臂。
    原以为他会飞身离去,谁知这人忽然拔剑出鞘,寒剑银光径直朝谢玹心口刺了下去。
    三公子站在原地,抬眸看来,一张俊脸竟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躲开啊!谢玹!”温酒心跳骤停,刚伸手去拦。
    不远处的火光里冲出来数名侍卫,领头那人手持一柄长枪急奔而至,大喝一声,以枪挑剑,同青衫男子缠斗了十余招,长枪银剑在招式变换之间,只余下道道残影。
    青衫男子又带着一个湿淋淋的温酒,半点不落下风之余,竟还能一跃而起,朝谢玹攻去。
    温酒用双手,死死的拽住了青衫男子的手腕,声音极低的问道:“你做什么?”
    然而,青衫男子并不理会她,剑花轻挽,于暗夜之中长剑舞流光,一剑劈向谢玹。
    几名侍卫护在谢玹身侧,见状,连忙伸手把人往后拉,青衫男子手掌长剑,堪堪斩落三公子的官帽,发髻散了,墨发散落垂肩,唯有那一双眼星眸朝他们看来时眸色如墨。
    “大胆贼人!竟敢在天子脚下仗剑行凶!”手握长枪之人怒喝一声,飞身而起,挡去青衫男子的剑招,接下来的攻势越发的凌厉。
    青衫男子揽着温酒连退数步,扔下一句,“来日再会啊,谢大人。”
    随即,转身跃上屋檐,青衫飞扬的没入暗处。
    只一眨眼,便没了踪迹。
    几人刚要去追,满身血迹的谢侍郎忽然闷哼了一声,直挺挺的往后挡去。
    “谢大人!”手握长枪的青年男子匆匆折回,扶了谢玹一把,“你可知道方才那贼人是什么来路……”
    “钟毅。”风里传来男人温润的嗓音,打断了着急问话的钟毅,一辆四驾并驱的马车在几步开外停下来。
    左右随从掀开车帘,身着便服的太子赵丰下了马车,快步走到谢玹面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满是担忧的问道:“谢爱卿伤到了哪里?可还撑得住?”
    少年身旁一地死尸体横陈,风雨落了满身,血水相溶四下蔓延,偏生他容颜清绝,站在这些尸体中间,犹如孑孑而立的冷面神一般。
    谢玹抬袖抹去嘴角的血迹,朝他行了最正式的君臣之礼,“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微臣没齿不忘。”
    “谢爱卿,同是为父皇分忧解难之人,你何必说这样的话。”赵丰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只一瞬,便掩饰下去,又成了那个敦厚温和老好人模样的太子爷。
    他说着话,接下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披在谢玹身上,温声道:“谢大人都伤成了这样了,先到本宫的别院医治伤口,至于刺客的事,本宫一定会追查到底。帝京城,绝不容宵小之辈如此张狂!”
    自谢玹连升数级掌管刑部大权以来,彻查与南宁王有关的官员,几乎把朝中各派得罪了个彻底,夜半三更刺杀他的人轮流着好几拨。
    谢玹性子又孤僻,在朝中无人庇护,也就是这人命大,还能留得命在。
    赵丰想着,今夜这次,他险些命丧刺客手中,被钟毅救了,正好有机会拉拢,当下便吩咐钟毅等人追查刺客,亲自扶了谢玹上马车,还不忘温声道:“谢爱卿当心。”
    谢玹敛眸,低声道:“多谢殿下。”
    四驾并驱的马车朝着赵丰别院飞奔去,钟毅带着一众侍卫,在城中搜寻刺客,浓浓夜色之下,众人四下追寻。
    而另一边。
    青衫男子揽着温酒飞檐走壁,耳边风声如狂,两人的大袖衣摆翻飞交叠,于夜色中浑然成一色。
    不多时。
    便到了永乐坊,琴瑟之色满楼阁,莺声燕语欢声阵阵。
    青衫男子落在小阁楼的迎风台上,边上水红色的轻纱飘飘飞扬,转角处便是楼梯,底下层层灯火通明,正是夜深酒香欢情浓的时候,越发显得满身雨水的两人,狼狈至极。
    他放开温酒,背着手退开两步,低声道:“到了。”
    温酒站在原地,丝毫未动,眸色如墨的看着他。
    “永乐坊,到了。”青衫男子以为她没听到,沙哑难听的嗓音提高了许多,目光却望着远方,始终不去看她。
    温酒看着他,眼睛越来越红,想同他说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青衫男子抬手轻抚剑鞘,不紧不慢的抢了她的话,“姑娘不必言谢,在下只是恰巧顺路而已。”
    声未落,他握紧了手中剑,转身快步离去,飞身一跃便上了屋檐。
    温酒站在轻纱飞扬间,低声唤道:“谢珩!”
    男子离去的脚步忽然顿住。
    他站在碧瓦朱颜之上,青衫缓带被风吹的翩翩飞扬,雨水顺着剑鞘落下来,混入断线珠帘之中。
    片刻后。
    青衫男子垂眸道:“姑娘认错人了。”
    他沙哑的嗓音几乎一出口,就被风吹散。
    温酒缓缓走至栏杆前,仰头看着他的背影,语气极淡道:“谢东风,你下来。”
    她不带半点怀疑,便认出了眼前人是她心中记挂的少年。
    此刻平静的有些出人意料。
    青衫男子眸色微变,转过身来,沙哑的嗓音里却丝毫未变,“在下不知道姑娘所唤何人,只想奉劝姑娘一句……”
    “你不下来是吧?那你就站在那里等着我。”温酒却不想同他再演戏,走到栏杆边上,一脚踩上了屋檐,绣花鞋上全都是水,猛地打滑,一下子便身体失衡,往前倒去。
    青衫男子眸色猛的一沉,刚要伸手来扶她。
    却见险些往下栽去的温酒硬生生稳住了身形,她解开了碍手碍脚的红斗篷,抛落高楼,只余下一身单薄的大袖轻衣。
    少女如墨的青丝被风吹得飞飞扬扬,明黄色的裙摆在狱中席卷生花。
    温酒畏高,站在这样高的地方,早已经是面白如纸,两腿发软。
    可她即跌跌撞撞的,仍旧咬着牙踩在瓦片上,一步一步走向他。
    少女一双水眸,看着带着鬼面具的男子,强压下咬牙切齿的冲动,硬生生挤出三分笑意来,“你继续编啊……长兄。”
    第340章我好想你啊
    温酒此刻的模样,绝对称不上好看二字,可那青衫男子低头看着她,竟移不开目光。
    那双琥珀眸里星光流转,惊愕之余,还掺杂着些许慌乱。
    他抿着薄唇,没说话。
    转眼之眼,温酒已经走到青衫男子面前,屋檐上青苔暗生,脚下打滑不知多少次,
    她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尽,却在屋檐最高处踮起脚尖,伸手去摘青衫男子脸上的鬼面具。
    青衫男子眸色微变,猛地的往后退去。
    然而,他刚刚推开半步,温酒就身子一倾,猛地往后倒去。
    夜半风雨催人,眼看她要跌落屋檐,青衫男子又飞身折回来,伸手揽住她,牢牢的拥在怀里,低声道:“你是忘了自己怕高还是……”
    这话尚未说完,温酒已经利落非常的摘下那张见鬼一般的面具,仰头看着他。
    少年飞眉入鬓,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风流绝艳,即便半隐在夜色之中,看的不甚真切,也难掩风华。
    她一双水眸潋滟清亮,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开口道:“不是说我认错人了吗?”
    谢珩低眉,薄唇微微上扬,颇为无奈。
    方才带着面具的时候,说什么都无所谓。
    现在反倒被噎的死死的。
    温酒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怕这人会忽然跑了一般,死死的扣住。
    她一字一句的问道:“还是谢公子贵人多忘事,不认得我了?”
    “你把先把手放开。”谢珩的嗓音不知是动过什么手脚,沙哑难听的要命。
    温酒皱了皱眉,手却怎么也不肯放开,眸色如墨的看着他,“急什么?”
    谢珩:“……”
    阿酒一生气,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连他都敢抓着不放。
    这才几日不见,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成了这样?
    温酒眼角余光瞥见别处,这屋檐高的她忍不住打寒颤,便死死的盯着谢珩的眼睛,清声道:“我姓温,单名一个酒,谢公子这下可认得了?”
    谢珩低头,看着少女握着他的手,不知不觉之中便把音量压低,小声道:“我方才……”
    “你朝三公子刺的那一剑好生利落。”温酒径直接了他的话,眼睛酸涩的厉害,眼泪险些止不住奔涌而出。
    于是她仰着头,任雨水落在脸颊上,好像这样眼前的少年便瞧不出她在哭一般。
    温酒分明有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偏偏要装作淡然以对的模样,抬眸问他:“你以为自己每次都能一箭双雕,很厉害么?”
    说什么同三公子反目,说什么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好冷!
    她飞似得赶回帝京城,路上连眼睛都不敢合上,片刻也不敢耽误。
    结果人家谢公子早就出来了,在那些个做梦都想死的人眼底子底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谁也没他潇洒快活。
    谢珩没说话,揽着她掠过屋檐,回到迎风台上,步入轻纱飞扬之间。
    他一手拂落桌上的酒盏碟盘,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了石桌上。
    温酒抬头,眼眸微红,气得身子轻颤。
    “你不是很能编吗?你接着骗我啊……”她还没说完,少年忽然低头吻了吻她的眉眼。
    温酒猛地睁大眼眸,不自觉往后退去,却只能跌倒在石桌上。谢珩倾身,张开双臂,将她困在这方寸之间。
    “谢、谢珩……”她挣扎着去推开他。
    少年的手却从她肩头划过手臂,白皙修长的手指穿过指缝,十指相扣的那一瞬间。
    谢珩俯首,温热的唇覆住她的。
    所有的思念都化作此刻的情思,难以抑制,飞扬的轻纱映着朦胧火光,交叠翻飞,两人相扣的十指在石桌抵死相缠。
    只片刻。
    谢珩的吻便攻城略地,将她所有的理智全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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