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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四月三十日,在赵主父「十日期限」的最后一日,安阳君赵章领着田不禋与赵袑、许钧、牛翦、赵希诸将,请见了赵主父。

    “主父,诸军已做好强渡的准备。”

    “好!”赵主父闻言面色一正,口中喝道:“即可传令下去,诸军强渡大河!……赵袑、许钧!”

    “臣在!”赵袑、许钧二将出列道。

    “由你二人率下兵卒作为先锋。”

    “遵令!”

    在一番安排授命后,赵主父领着蒙仲、乐毅二人,亲临大河北岸,旁观这场强渡大河的战事。

    此时蒙仲仔细看向河面上,发现河上尚只有大半座桥梁,剩下的三分之一,其实尚未建成。

    稍微一想蒙仲就明白了:剩下的三分之一距离,想来就是赵卒此次之所以强渡大河的原因,毕竟河对岸的齐国军队,他们并不会眼睁睁看着赵卒搭建完整座桥梁,势必会采取反制措施。

    赵军诸军齐动,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河对岸的齐军,不多时,便有一队队齐军赶来增援,协助布防在河岸线上的齐军,一同抗击赵军。

    见此,蒙仲暗自打量着对岸的齐军,看着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齐”字旗帜。

    齐国的旗帜,与赵、宋两国皆有不同,它是以紫色作为旗帜的边框,辅以花纹,而边框内则是色泽稍浅的赤色,至于最中央,则是金色的“齐”字,大抵是五分赤色、三分紫色、两分金色、远远看去,就仿佛是金器熔炼于鼎火之中,蒙仲不知其中有什么寓意。【ps:真正的寓意是“王器恒久”。】

    “渡河!”

    远处,传来了赵将赵袑的喊声。

    霎时间,约有数千名赵卒扛着圆木,背负绳索,朝着凌驾于河面上的桥梁飞奔,试图尽快将桥梁平铺到河对岸。

    而在桥梁两侧,赵将许钧率下的士卒,则撑着小舟、木筏,于同时发动了渡河战,意在作为协从率先杀至河对岸,让河对岸的齐军无法骚扰赵袑军搭桥的任务。

    “放箭!”

    在人声嘈杂中,河对岸的齐军,朝着河面上的赵卒展开了第一波箭雨袭击。

    顿时,只见铺天盖地的箭矢朝着北岸而来,那景象,就连蒙仲亦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不得不说,蒙仲亦是参与过宋滕之战的士卒,但滕国根本没有那么多数量的弓弩手,以至于蒙仲直到此刻才切身体会到“万箭齐发”的恐怖——那景象,让他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曾经在蒙邑见过的蝗虫群。

    “啊——”

    “啊啊啊——”

    片刻之后,赵袑军的士卒们纷纷中箭倒地,但是士卒的士气却未降低,前面的士卒倒下,后面的士卒就扛起掉落在桥上的圆木与绳索,继续向前。

    这些勇敢的赵军士卒,在齐军堪称不间断的密集箭雨下,加快搭建桥梁。

    “快快快!”

    “杀过去!”

    赵将许钧率领的舟筏部队,亦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期间,不管是桥梁上还是在舟筏上,有不计其数的赵卒因为中箭而掉入水中,在水中不断地挣扎呼救,然而最终,却被汹涌的河水卷向远处——在这种激烈紧张的时刻,根本没有人有营救他们的余力。

    『真是……惨烈!』

    亲眼目睹河上的那一幕幕,蒙仲深吸一口气,平息着略有些躁动的心情。

    他再次切身感受到,人命在这样的战乱年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渡河战开启仅片刻工夫,赵军就损失了最起码千余名士卒,且这个损失数字还在迅速增多。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赵主父,却发现赵主父紧绷着脸,嘴唇紧抿,一双虎目中毫无波澜,仿佛是对战争中的牺牲早已司空见惯。

    『慈不掌兵……么?』

    回想起前一阵子赵主父教导过自己的道理,蒙仲徐徐吐了口气,再次将注意力投向战场。

    理智使他明白,若他想要成为一名能够保护亲人与家人的兵将,那么,就必须舍弃不必要的“仁慈”与“同情”——就好比眼下。

    就在蒙仲暗思之际,赵将许钧率领的舟筏部队,已率先在河对岸靠岸。

    一时间,仿佛是沸滚的油中滴入了几滴水,使得整个战场变得嘈杂、纷乱。

    蒙仲亲眼目睹,当许钧军靠岸的时候,对面的齐军整整齐齐地堵在河岸线上,用长戟、长戈,刺向那些试图登岸的赵卒,仿佛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壁。

    “杀!”

    “杀!”

    赵军士卒爆发出了惊人的呐喊声,而对面齐军士卒的气势,亦不遑多让,两军士卒就在河岸上,展开了对于河岸线的争夺。

    若赵卒能够抢占河岸线,迫使齐军后撤,那么,赵将赵袑麾下的士卒,就能毫无顾虑地搭建完剩下三分之一距离的桥梁,让十几万赵军得以渡河;反之,赵军今日强渡大河的意图,便将遭到失败。

    “叮叮——”

    “铛铛——”

    “杀!”

    伴随着络绎不绝的金属交击之声,赵军与齐军在河对岸展开了血战,那场面的激烈程度,纵使蒙仲在河的这边远远眺望,亦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右拳空攥,俨然是在为那些赵卒暗自紧张。

    不得不说,隔着一条大河的距离,蒙仲无法清晰地看到河对岸的厮杀,只能瞧个大概,但他仍然能够看到,一名名勇敢冲上河岸的赵卒,却被齐军士卒所杀,变成尸体倒在河岸上,甚至于滚落回河中,被河水冲往下游。

    那景象,实在是太过于惨烈。

    就这样约持续了一刻时,风向渐渐转向赵军,原因是越来越多的赵卒借助舟筏杀到对岸,这些勇敢而可敬的赵国士卒,硬生生用人命堆砌了优势,迫使齐军士卒一点一点地后退。

    此时,蒙仲忽然听到身边的赵主父长长吐了口气。

    他偷偷看了一眼赵主父,这才发现赵主父脸上的面色稍稍缓解了许久,至少已不再像方才那样紧绷。

    显然,这是是因为赵军已渐渐掌握了优势。

    不得不说,赵军逐渐掌握优势,这是必然的,毕竟赵军与河对岸的齐军,两军的兵力相差太远,一方有十几万兵卒,而另外一方,则只有约两三万人,更别说赵卒的单兵实力还要在齐卒之上,毫不夸张地说,只要让赵卒在河对岸站稳脚跟,组织起阵型,那么,对岸齐军的落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就在蒙仲等人在大河北岸眺望战况的同时,赵将许钧已亲自杀上了河对岸。

    赵国多猛士,许钧亦是,这位军将的勇武,相比较蒙虎的父亲蒙擎只强不弱,只见他在十几名赵卒的跟随下,手持利剑在乱军之中,砍杀了一名又一名手持长戟的齐军,率领麾下士卒硬生生击破了齐军士卒严密的防守。

    “军将,前边的士卒快挡不住了!”

    有齐军的传令兵火急火燎地将最前线的战况禀报了齐将田触。

    “砰!”

    只见立于战车之上的田触,右手重重敲击在面前的战车围栏上,神情焦虑地注视着远处河岸线上的厮杀。

    说实话,其实此刻田触心中并不惊慌,因为他前几日已收到了匡章的急信,匡章在信中教授了他一招拖延赵军的计策,并且田触在昨日就已经命人准备好了这条计策。

    他之所以感到焦虑,还是因为切身体会到了赵卒与他麾下齐卒的实力差距。

    『再这样下去,我率下军卒就要被赵军击溃了……只能用章子的那招计策了,但愿莫要被赵军瞧出破绽。』

    想到这里,田触对旁边一辆战车上的甲士说了几句,后者点点头,驾驭着战车离开了。

    大约又过了一刻时之后,田触眼见最前方士卒实在是挡不住赵军了,便下令全军徐徐后撤。

    瞧见齐军似乎有撤退的意图,赵将许钧精神大振,大声喊道:“齐军后撤了,齐军后撤了,诸君与我杀过去!”

    顿时间,攻上河岸的赵卒士气大振,死死咬住试图退兵的田触军。

    然而就在这时,西南方向隐约有一支军队疾奔而来。

    有赵卒注意到了此事,连忙禀告赵将许钧:“军将,西南方或有齐国援军至!”

    “齐国援军?”

    许钧面色微变,死死盯着西南方向,在足足注视了十几息后,他忽然面色大变。

    因为他看到,从西南方向急速赶来支援的齐国援军,旗号非常杂乱,除了齐字旗帜外,还有另外两种旗帜。

    其中一种旗帜,以翠绿色为底,中间用黑色书写一个偌大的「韩」字——这是韩国的旗帜。

    而另外一种旗帜,则是以赤色为底,中间用黑色书写一个偌大的「魏」字——这是魏国的旗帜。

    换而言之,远处那支援军,竟然是齐、魏、韩三国联军?!

    “匡……章?!”

    许钧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匡章,且不说气势为之一滞,就连面色亦变得有些难看。

    要知道,齐将匡章先破楚、后破秦,那可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名将,与这等名将沙场相见,总算是许钧,亦本能地感到几分心虚。

    就在赵将许钧心中慌乱之际,远处的齐、魏、韩三国联军已杀到跟前,这支军队十分大胆地截断了许钧的归路。

    而与此同时,齐将田触则率军返回,高声呐喊道:“赵军已中章子计策,诸君,我等且跟随章子,击破赵军!”

    人的名,树的影,一听说匡章之名,两万余原本已被赵军打地节节败退的韩卒,顿时间士气大振,返身进攻赵军,与高举齐、魏、韩三国旗帜的“联军”,对赵军展开了两面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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