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只这一句,他等仿佛极有默契般,皆是一震,停下步子来。

    韦一平怒气冲冲绕到三人正面,低头望去,神色又惊又恼。

    “你们仨适才是自那地窖中出来的?”

    奚画与丁颜面面相觑,随即小声道:“……没有。”

    “胡说!老夫亲眼看见的,还敢抵赖!”

    奚画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道:你看见了还问什么?

    韦一平先是对着丁颜质问道:“这地窖长久未给修缮,随时可能坍塌,上回就明令禁止不许人进去,你把书院的规矩都当耳旁风是不是?”

    “……副院士,我知错了。”

    因怕他多疑,奚画只得胡诌道:“我们觉得好玩,所以才……”

    “好玩?玩出人命来怎么办?!”他把袖子一挽,明显是还没说够,不住唉声叹气,表情痛心疾首:“奚画你也是。从前如此听话乖巧一个姑娘,怎的现在竟学会说谎骗人了?好好儿的这会子不在家中读书温习,来书院里闹什么闹?!这一个破地窖有什么好看的?”

    说到这般,韦一平扼腕叹息,指着她不知该怎样训下去:“你可是要进京考取功名的人,这般胡来,如此任性,对得起你娘么?嗯?对得起你死去的爹么?”

    “……”听他提起娘亲,奚画心头骤然一疼,登时内疚无比,低着头,神色复杂。

    关何偏头看了她一眼,微一垂眸,而后认真地抬首对韦一平道:

    “副院士息怒,她们也不是有意而为之的。”

    他不开口还罢,刚一出声,韦一平那才消下去的气徒然犹如洪水猛兽,一触即发:

    “你还有脸说人家啊?!想都不必想,定是你小子带着头!成日里游手好闲,四处捣乱也就罢了,还把我书院的好学生也跟着带坏,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好的一锅汤,全被你这臭虫搅坏了!”

    关何:“……”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似乎一看到他就有气,韦一平把手一挥,“都给我扫茅厕去!扫到上学那日为止!”

    ☆、第19章 【墙之一角】

    头顶上乌云满天,奚画抬手擦了擦脖颈上的汗,一摇一晃地拎着水桶走到茅厕门边儿,那里头关何挽着裤腿和袖子,认认真真地刷洗。

    今天是最后一日打扫茅厕了,丁颜因上学要忙活厨房里的事,不便过来,只得他二人清扫。

    来书院这么久了,奚画还是头一回被罚,因想到那日副院士的话,思及近来自己的举动,顿然有些惶恐,难不成,当真是近墨者黑了?

    一想到关何那惨不忍睹的课试成绩,心中不觉一凛。

    看来她还得愈发努力学习才行!

    那边的关何正侧身,回头见她提了水过来,忙伸手去接。

    “行了,水够了。”

    他取了瓢舀着冲洗地面,又仔细地换了帕子擦门。奚画在外面巴巴儿地望着他后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可要我帮忙?”

    “不用。”关何未曾转身,“你站着休息就是。”

    “……可我好像什么也没干呐。”

    “没事,很快就好了。”他说着,抬头瞧了眼天色,忽然惆怅道,“饭点又过了……”

    “小颜会给我们留饭的。”奚画笑着宽慰他,“放心就好。”

    “……”关何手上微滞,停了半晌,语气放得一轻,“抱歉,这次连累了你。”

    闻言,她愣了一瞬,而后才笑起来:“又不关你的事,毕竟谁都不知道那时候副院士会来啊。”

    “不。”他直起身子,表情略有些尴尬,“我想若是没看到我,他不会想到要罚你们打扫茅厕的。”

    “……”难道是想说自己长得很像茅厕吗。

    奚画兀自端详了他一会儿。

    其实关何的相貌在书院中也算是十分出众的,只不过由于常年被罚,倒的确很让人一见他便联想到茅厕……

    不过幸而是把那张纸条给带了出来,因听说自上回他们去过地窖后,那地方便塌了,院士命人重新翻修了一遍,眼下再去想是也找不到有用的东西。

    不知有没有漏掉什么……

    思索间,一枚树叶摔恰在关何头上,不过多时脚边就积了不少落叶,奚画走到他身后,踮起脚抬手摘了下来。

    怎想,周遭的风却越吹越急,前面花台上的草木亦被刮得东倒西歪,这般的天气看着倒像是快将下雨。

    奚画举手在眉上,仰首举目去看天空,厚厚的云层里隐隐有几丝电闪光芒。

    “天色好像暗了许多。”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就劈了下来。

    “雷雨要来了!”她忙催道,“你快点儿!”

    关何匆匆收拾东西,背后的狂风却一阵高过一阵,待得他出门时,硕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

    因事先未曾考虑这许多,他二人皆未带伞,附近又没躲雨之处,关何随手把搁在旁边的外衫一拽,动作飞快地将奚画罩住:

    “走!”

    她脑中一懵,当即迟疑道:“可是……你的衣服……”

    “不妨事,会干的。”关何一把拉住她手腕,不欲再做解释,脚下生风,直往讲堂处疾奔而去。

    屋外电闪雷鸣,金枝站在门口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地探头望,不过多时,便见奚画二人*地跑了进来,靠着门就开始喘气儿。

    “可算是回来了。”她欣慰着松了口气,“怎么倒霉成这样,偏偏逢上下暴雨……”

    瞧着关何几乎是淋得满身是水,金枝不由往他身后去找奚画:

    “小四,你没事吧?”

    奚画摆摆手,把裹在身上的衣衫褪下来:“我倒是还好……”

    她略有些愧疚地转向关何,后者正把衣摆上的水拧了一把,余光扫过来。

    “怎么了?”

    奚画捧着他那湿透的外衫,感激道:“多谢你啊。”

    “没事。”

    “要不,我去借一身衣裳,先给你换下吧?”奚画说着便放下湿衣,回身就将出去,还没等迈步子,关何却已拦住她。

    “不用。”

    他轻轻颔首道:“它一会儿就会干了。”

    “一会儿?”奚画纳闷道,“哪有这么快的。”

    “你放心,保证不出一炷香时间。”关何答得甚是自信,奚画却狐疑不解,伸手在他衣角上摸了摸,怎想竟觉得有股暖意涌上指尖,她心头惊了惊。

    “别管干不干了。”金枝把食盒打开,招呼他二人,“横竖就将上课了,届时找他们谁来借件衫子不就行了么……先来把饭菜吃了吧,等你们这么久,都快凉了。”

    听她这么一说,奚画也觉得腹中饥饿,倒未再推辞,搬了凳子,于案几前坐下,捧起饭碗就开始扒饭。

    眼见他们吃得狼吞虎咽,想是累得很了,金枝禁不住摇头感慨道:“啧啧,叫你们招惹副院士,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哎。”奚画咽下嘴里的饭,垂头叹气道,“我是真不知副院士这般神出鬼没的,他那坏脾气,全书院皆知,我又怎敢招惹。”

    “也不能这么说。”金枝拿手指戳了戳她脸颊,忽而道,“其实从前,副院士的性子没那么坏,好像是因为当初翰林院对他那本《理学迷录》并不看好,没上呈给圣上,失了他平步青云的机会,所以才变得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了。”

    “《理学迷录》?”奚画嚼着嘴里的菜,好奇道,“是副院士自己写的?”

    “是啊,据说副院士可宝贝这本书了,写的时候还要屏退左右,不让人看呢。”

    “这么神秘?”

    金枝点点头。

    “别说是我们,连当时他最为欣赏的那个理学才子,都没给瞧一眼。”

    “江林坡?”一直在专心吃饭的关何蓦地从碗中抬起头,“你认识他?”

    金枝笑道:“他可是咱们书院第一聪明人,谁不认识啊?”

    “他不是失踪了么?你可知他去了哪儿?”

    “……不知道。”金枝想了想,摇头,“有人说是回乡了,也有人说是上京考试去了,不过都是道听途说,没个准话。”

    关何眉头一皱,放下筷子:“他是几时失踪的?”

    “……几时……好像是一年以前了吧。”

    奚画挟了一筷子菜在碗中,瞥了眼金枝,又低声去问他:“你问这个作甚么?”

    不料关何却未回答,只接着向金枝道:“我们书院现在这些人中,上年去参加秋试的人,有哪些?”

    金枝偏头思索:“上年啊……含风和勇谋都去过,上一科就他俩考得最不好,所以才回来接着读书的。”

    说完,又甚是困惑地看着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关何淡然地喝了口汤,“随便问问。”

    饭后,趁着金枝去换食盒的当儿,奚画凑到他跟前小声道:

    “作甚么关心起江林坡来了?”

    关何颦眉看她:“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木归婉是在半年前死的,地窖中传来鬼叫声也是半年前,而江林坡又是在一年前失踪的。会不会太过巧合了一点?”

    “你觉得江林坡也是被人杀害的?”奚画抿唇,斟酌了半晌,“不过这么一想的确是很巧合……”

    她伸手将去托腮,指尖不经意从他衣衫扫过,触感十分干燥,还带了几分暖意。奚画微微一怔,即刻摸上他衣摆。

    “你……你的衣服,怎么都干了?”

    关何笑了笑:“我说的不错罢?”

    她甚是不解地扯过他胳膊,左右翻开,只见得他的手背隐隐渗出一点红斑来。

    “诶?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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