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博衍向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和馒头就不一样了。

    同样是赵家窑出品,馒头却挣扎着滑向了另一条不一样的路,无奈而又像是无法改变,这条路跟赵家窑平行,也许交错,也许更向下。

    而他不是程博衍。

    他没有可以向馒头伸手的资本和实力。

    他就算是伸手,也没有拉住馒头的力量,如果他不自量力地想要伸手,也许还会让正拉着他的程博衍脚步踉跄。

    馒头也清楚这一点。

    你好好的。这句话他说了两遍。

    他们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这样的人,就走这样的路,这才是常态,才是他们这些人的轨迹,哪怕是平叔和二盘,也都是顺着这样的路,殊途同归。

    能走上“好”路的,少之又少。

    就像他舍不得让程博衍这样一个“正常人”为他受到影响,馒头也不愿意他再被拉回黑暗里。

    哪怕满世界的光,一不留神也还是会碰到阴影。

    项西一个下午都站在店里,看着进进出出的顾客,没有再看到馒头,或者和馒头相似的人。

    这个世界上,他和馒头的那些过去,馒头不可知的那些将来,还真是谁也看不见的,就像从来都不存在。

    他和馒头之间就这么从一个小小的开岔,也许就不再会有看见的那一天了。

    下班之后,项西洗了个澡,出去买了份快餐回来,坐在小屋里边看电视边吃着。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无奈是最大的体会。

    程博衍今天又没按时下班,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都过了八点了。

    “吃了没?”程博衍问他。

    “我可是按点儿下班的,”项西看了看桌上的餐盒,起来把盒子扔到了门外的垃圾桶里,“你今天累吧?”

    “嗯,真是累了,”程博衍声音里的疲惫很明显,“你晚上过来存照片么?”

    “不去了,你回去吃点儿东西睡觉吧,”项西叹了口气,“你会不会过劳死啊?”

    “不至于,我以前连着三天没睡也没死呢,”程博衍笑了起来,“给你说个事儿,我今天问老大了,那个陆老先生的地址,你……还想去找他吗?”

    “去,”项西想也没想,“我要去的。”

    是的,一定要去。

    你好好的。

    你好好的。

    馒头的声音在他耳边来回地响着。

    没错,好好的,这是他能做的也应该做的最重要的事,任何能够维持和帮助他继续在这条“好路”上走下去的机会,他都不能放过。

    “那你记一下吧。”程博衍说。

    “你给我发过来呗,我拿笔写个地址得写到明天早上了。”项西抓抓头。

    “哦,我忘了,那我一会儿发短信给你,”程博衍打了个呵欠,“我饭都不想吃了,回去直接睡觉算了。”

    说到睡觉,项西突然想起来程博衍的床单他还没换,立马有些过意不去:“我忘了帮你换床单了。”

    “又没让你真去换,”程博衍笑了笑,“我明天有时间再换了。”

    “那你受得了吗?”项西有些担心。

    “都说了我没洁癖。”程博衍叹了口气。

    “以后这种一听就特假的话咱能不说么?”项西啧了一声,“您说您没洁癖就跟我说我特有文化一样假。”

    程博衍没说话,电话里就听他笑了好半天才停。

    “做人真诚点儿不行么。”项西又补了一句。

    “不跟你贫了,”程博衍笑着说,“我先回去,晚上要是十点还没睡着就给你打电话。”

    “嗯。”项西应了一声。

    “亲一个吧。”程博衍突然放低了声音。

    “啊?”项西愣了愣,程博衍低声说话时本来就很好听,这声音再通过了听筒传进耳朵里时,让他右耳朵到右胳膊肘到右腰到右腿一路噼里啪啦地闪着电花,顿时他就往床上一倒,“哎哟我偏瘫了……”

    “偏瘫了?”程博衍让他说愣了,过了几秒钟才说,“偏瘫了没事,嘴又没瘫,来亲一个。”

    “有没有人性了,”项西乐了,“我都偏瘫了……你再说几句话吧,放低了声音那么说。”

    “为什么?”程博衍很配合地放低了声音。

    “好听,”项西躺在床上闭了闭眼睛,“再说几句吧。”

    “项西,你是不是快被我迷死了啊……人又帅,声音又好听……”程博衍低声说着,居然没笑场。

    “真不要脸。”项西边乐边说。

    “那说点儿要脸的,”程博衍笑了起来,又继续低声说,“不过我这人背地里就是挺不要脸的怎么办呢,要不我拿本书给你念几个骨科病例吧怎么样……”

    项西没说话,程博衍后面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就觉得这声音在耳边轻轻挠着,很好听,而且很……性感。

    “经治疗效果不佳,遂出院回家休息十余天后再次入院治疗,行臭氧治疗,臀上皮神经……”程博衍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听不懂啊,”项西很小声地说,就这么会儿功夫,听着程博衍的声音,他突然有种无法控制的感觉,“好了。”

    “嗯?”程博衍停下了,“听够了啊?”

    “听够了,你回家吧,”项西说,“拜拜!”

    没等程博衍那边说话,项西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然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翻了个身侧躺着弓了弓腰,又伸手扯了一把裤子。

    这他妈真是血气方刚啊……

    第55章

    项西早上提前了十分钟起床,洗了个澡,顺便把昨天的衣服给洗了。

    衣服都是晾在小屋后窗户外面,就是超市的后门,有条小通道,没什么人走,一般就是楼上的住户会把电动车什么的停过来。

    平时晾什么都没什么感觉,今天项西去晾内裤的时候突然有点心虚,晾好以后又迎着光瞅了瞅,然后才低头走开了。

    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就算看得出来,也没谁经过这儿的时候还仰个脑袋盯着别人晾的内裤仔细看的,还是条男式内裤……

    项西的早餐一般就在超市门口解决,门口路边有个早点摊,摊主是个大姐,每天都笑眯眯的,项西愿意在她那买早点,心情好。

    “还是要牛奶和包子吗?”大姐一看他过来就笑着问。

    “今天要玉米糊吧,”项西想了想,“再要俩包子……再来杯豆浆吧。”

    “好,今天比平时吃得多啊,”大姐麻利地拿个袋子给他装上包子,“夏天消耗大吧。”

    “……大概吧。”项西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消耗大?

    也没……多大吧……

    消耗是消耗了一点儿……

    不知道程博衍平时消耗不消耗?

    不消耗那是有病吧!

    项西拿了袋子转身回超市的时候啧了一声,这脑子里成天都想什么玩意儿呢!

    今天顾客还是不少,旁边体育馆的活动还有两天,项西在店里转悠着,贼还是有,昨天晚上那班的同事下班前清点东西就发现少了商品。

    项西觉得来这儿顺东西的未必都是专业贼,主要是同事不会看人,上这儿根本偷不着什么值钱的,真贼这会儿都在体育馆扎堆儿呢。

    以前他跟馒头……

    想到馒头,项西的思路突然就断了,断在馒头昨天消失在白色日光里的那个身影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靠着货架看着几个正挑东西的顾客。

    忙完一天,张昕又张罗着叫他们几个去吃饭,何小如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不去了,我晚上有事儿,”项西说,“挺重要的。”

    “哟,什么重要的事儿啊?”于保全在一边问了一句,“吃完了再去不行吗?你是跟人去吃饭?”

    “嗯,”项西点点头,转身往小屋走的时候又补了一句,“女朋友。”

    这句话本来可以不用说,但他还是说了,何小如的态度让他有点儿不忍心,小姑娘害羞,估计再等几个月也等不来她开口了拒绝的机会。

    这么无意提一句也挺好的,不太伤自尊。

    “我靠——”于保全笑着喊了一声。

    张昕和何小如都没有声音,项西也没回头看,这还是他头一回说这种话,也不好意思回头看,埋头直接回了小屋。

    今天很累,不过他还是打算随便吃点儿就按程博衍给的地址去找那个陆老头儿,休息日还有好几天,他等不了。

    你好好的。

    如果没有再次见到馒头,没有听到馒头的这句话,他也许不会这么着急。

    可现在,他有些害怕,他怕自己任何一点的“等待”都会让自己往回滑过去,他害怕像馒头那样,害怕馒头那种最后也不知道原因的平淡语气。

    这语气他很熟悉,自己曾经就那样,平淡像是看穿所有,其实无非是无奈和绝望。

    去找陆老头儿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本来想带点儿礼物,想想又觉得人家钱都不乐意收,买了东西人也不稀罕,而且也不知道带什么好。

    轻了没意思,重了舍不得。

    其实主要还是舍不得钱……

    项西背着包,也不打算去哪儿吃了,就从超市里带了两个小棕子,边走边吃。

    吃完了站在公车站等车的时候,程博衍的电话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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