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得有文化的人才听得出来,”项西一看到这人不是自己想像中的老头儿,顿时就放松了,“要我这样的听着,就能想到胡吃海喝胡天海地……”

    胡海愣了愣,接着就笑了起来:“也挺好的,一听就活得自在。”

    “吃点心,”陆老头儿把桌上放着的几碟点心拿过来放到项西面前,“吃不饱让胡海再炒俩菜去,他手艺可比我强多了。”

    “啊?”项西有些吃惊地看着胡海,这人长得挺端正,弹琴的时候还有挺有几分架式,有点儿没法把他跟炒菜联系到一块儿。

    “是要改喝酒么?”胡海笑了起来。

    “喝茶,喝酒,喝什么都一样,”陆老头儿开始慢慢地摆弄着茶具准备泡茶,“项西,我们喝的其实不是具体什么东西,是心境,是感觉。”

    项西点点头,看着陆老头儿,平平常常的泡茶,平平常常地摆弄着茶具,老头儿的动作里却总透着学也学不来的范儿,这大概就是心境吧。

    陆老头儿正准备拿水壶的时候,隔壁屋里叮地响了一声,站了起来:“酥饼烤好了,我去拿,项西你泡一下茶。”

    “我?”项西有点儿犹豫地拿过茶叶和茶铲。

    虽说已经知道大致的流程,但猛地就让他上手,他心里还有些没底儿。

    要就他一个人也就算了,让陆老头儿看看也没什么,关键是旁边坐的是并不熟悉的胡海,还是陆老头儿已经出师了的徒弟,他就有点儿不那么自在了。

    瞄了一眼胡海,他正一边吃着一块小脆饼一边挺有兴趣地看着。

    项西吸了一口气,把茶叶放进茶壶里,然后一手去拿水壶,另一只手想把面前的点心盘子推开点儿。

    “我来。”胡海伸了手过来帮他。

    项西的手刚把水壶拿起来的时候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等把水壶拿到跟前了才发现这个不对劲是因为……壶把跟抹了油似的滑!

    而且因为拿不稳壶把,壶身以他难以控制的速度开始倾斜,就在他想把壶直接扔地上的时候,壶嘴里的水流了出来,直接浇在了胡海正在挪盘子的手上。

    “哎操!”项西喊了一声,把壶往地上一扔,跳了起来。

    胡海猛地缩回手甩了甩,皱着眉抽了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项西吓得一连串地喊,“烫着没有?”

    今天陆老头儿拿的茶叶是红茶,水温怎么都得有90度,浇着一下估计得起泡了,他一把抓过胡海的手看了看,已经红了一片。

    完蛋了!

    刚进师门就把师兄的手给烫了,这以后还怎么混啊!

    第67章

    陆老头儿从隔壁屋跑过来的时候,胡海的手背已经全红了,项西抓着他的手也不敢碰,回头冲老头儿喊了一声:“有没有药啊?”

    “没事儿,”胡海说,“凉水冲冲就行了,水温也不算高。”

    项西赶紧撒了手,跟着胡海走到了旁边的水池边:“疼不疼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拿他手泡茶了?”陆老头儿凑了过来。

    “那个壶,”项西到现在也没想通那壶是怎么回事儿,“壶把……滑的。”

    “滑的?”陆老头儿愣了愣,“哦是我……”

    “你又没洗手就摸壶了吧?”胡海转过头看着陆老头儿,“做酥饼摸一手油就拿壶了吧?”

    “我忘了说,”陆老头儿走回茶桌边摸了摸被项西扔在桌上的壶,“还真是挺滑的……”

    项西有点儿无语,胡海冲完手坐回茶桌边,他拿了抹布把桌上洒出来的水擦了,又仔细地把壶擦了一遍,还拿去用洗手液洗了。

    老头儿也太不靠谱了!

    项西坐回桌子旁边的时候一肚子郁闷,又不好说什么,在心里念念叨叨地把陆老头数落了能有八十回。

    倒是胡海,大概跟陆老头儿熟,毕竟是师徒,还一起表演了那么久,他皱着眉看着陆老头:“你以后做了饼好歹洗洗手吧?”

    “我忘了,跟你聊着就没洗,”陆老头儿笑笑,“烫得厉害吗?”

    “我弹琴呢也没跟你聊,”胡海看了看手,“不知道你跟谁聊呢……手没事儿,就让你注意点儿,要这不是项西拿的,你自己拿了浇身上了怎么办,很舒服啊?”

    “我跟项西聊呢。”陆老头儿指了指项西。

    “我刚进门儿!”项西忍不住喊了一声。

    胡海在一边儿乐了:“这人就这样,没多大岁数就老小了。”

    虽说这事儿不全怪他,但水还是他亲自浇到胡海手上的,现在看着胡海手背上一片红,人还是个弹琴的,他怎么都有点儿过意不去。

    “我怎么看着越来越红了?”项西凑过去盯着他手看了看,“不行,我得问问怎么办。”

    “问谁?”胡海笑了笑。

    “问大夫,”项西拿出手机拨了程博衍的电话,“虽然是个骨科大夫……”

    电视只响了一声,那边程博衍就接了起来:“怎么了?”

    “你到家了啊?”项西站起来走到一边,程博衍那边听着很安静,估计是在家里了。

    “嗯,你吃了没?”程博衍问。

    “吃了,我就是吧,想问问你啊,”项西说,“被热水烫伤该怎么处理啊?没有药。”

    “你烫伤了?”程博衍本来有些懒的声音瞬间绷了起来,“烫哪儿了?”

    “不不,不是我,是我倒水的时候……”项西赶紧解释。

    “你把你师父烫了?”程博衍紧张了。

    “没,是我倒水的时候一滑就烫到我师兄了,”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手背红了一片,应该怎……”

    “师兄?”程博衍愣了愣,“你怎么还冒出来个师兄了?”

    项西小声说:“我师父的另一个徒弟啊,他手背都烫……”

    “师兄多大年纪啊?”程博衍问。

    “二十多三十吧,不是,这跟烫伤有关系么?”项西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问你他烫伤了怎么处理?你怎么找不着重点啊?”

    “哦,”程博衍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着急和紧张,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去医院看看呗。”

    “程博衍!”项西趴到窗口,把脑袋探出去,压着声音喊,“你是个大夫啊,怎么这么没有救死扶伤的精神?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人是我烫伤的啊!”

    程博衍啧了一声,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让你师兄,找点儿白糖,蘸点儿水撒手上就行了,没起泡没烫破皮的话,明天就看不出什么了。”

    “真的?这不会是什么骗人的小土方吧?”项西有些怀疑,程博衍懒洋洋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在应付他。

    “我没试过,不过别人用了是管用的,试试呗,”程博衍说,“要不就去医院。”

    “那试试吧,”项西点点头,“你接着看书吧。”

    “我还看什么书……”程博衍想了想,“一会儿我在路口等你。”

    挂了电话之后,项西按程博衍说的,弄了点儿白糖给胡海敷在了手背上。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项西说。

    “谢谢,”胡海看了看手背,“应该没什么问题,别紧张了。”

    “我去把饼拿过来,”陆老头儿站了起来,拍拍项西的肩,“接着泡茶。”

    “哦。”项西把洗过的壶放到壶座上烧水。

    “洗手。”胡海对着陆老头儿的背影补了一句。

    项西笑了笑,这句话不知怎么让他想到了程博衍,突然就觉得胡海像个熟人,水烧好了开始泡茶的时候,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

    “就像在家给自己泡茶那样就行,”陆老头儿把酥饼端了出来放到桌上,“随意一些,不用刻意去想该干什么了。”

    “嗯,”项西正在洗茶,“那也得等我把这套步骤弄熟了才行,现在我要是不刻意去想,我下步就该直接拿起来就喝了。”

    “那就喝,”陆老头儿笑着说,“泡出花儿来也就是为了喝。”

    项西笑笑,继续着泡茶的程序,陆老头儿在一边跟胡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的,聊的都是茶,他认真听着。

    这些知识,如果让他正经跟上课似的去学,他估计学不了多少就会烦了,但这么聊着天儿,却意外地觉得很有意思。

    “水温高了,”陆老头儿拿过他泡好的茶喝了一口,“不过也还不错。”

    “下回我注意。”项西也喝了一口,说实话他对水温并不敏感,高低之间茶汤的变化他感觉不出来。

    “茶这东西,就是多喝就明白了,”陆老头儿说,“咱们喝个茶做这么多准备,是为了品到最合适的那个味儿,就跟你听音乐要有个好耳机才听得出效果一样,但戴耳的目的也不都一样,也有人戴个耳机是为了时尚,区别还是有的,我们还是要记得喝茶最原本的原因,是因为想喝。”

    项西点点头,第一泡茶喝完之后,他继续开始第二泡。

    胡海吃了几口饼,就站了起来,边跟老头儿聊着,边在屋里慢慢地转悠,最后坐在了琴凳上。

    琴弦在他看上去很随意的动作之下发出了一串声响,那天在云水凡心因为人多,注意力也没在琴上,并没听出有多好来。

    这会儿在安静的茶室里,这琴声在茶香和窗外的月光里才显出了本来面貌,把茶倒进茶杯里时,隐约的水声和琴声配合着,听起来让人很舒缓。

    陆老头儿今天给他讲的是各种茶的历史,边喝茶边聊着,项西倒是一点儿也没觉得脑子累,虽然最后他似乎也没记下什么内容来……

    快十点的时候,陆老头儿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到这儿吧,公车到十点半,你这会儿出去正好还有车。”

    “嗯,”项西站起来弯了弯腰,“师父辛苦了。”

    “不辛苦,说的东西听的人能听懂,就不会辛苦,”陆老头儿笑笑,“回去吧。”

    “我先上个厕所,”项西转身往屋外跑,“茶喝多了。”

    上完厕所他觉得全身舒畅,回到屋里拿包时,胡海还在拨弄着琴弦。

    “你走吗?”陆老头儿问,又拿了一小罐茶叶递给项西,“带回去喝吧。”

    “我今儿不回。”胡海说,低头继续弹着琴。

    “那你待着吧,走的时候帮我锁门,”陆老头儿站了起来,“我去山上转转。”

    大半夜地还往茶山上跑,陆老头儿说是吃多了散散步,项西还挺羡慕的,他吃多了只能跟程博衍绕着小区来回转圈儿,三步一个孩子,五步一个大妈……

    出了门,陆老头儿直接从屋后往山上去了,项西顺着小路往外走,远远地就看到了三个人影,还挺敬业的。

    路上离挺远才有一盏灯,树影投在两盏灯之间的路上,点缀着斑斑点点的月光,项西拿出相机,边走边停地拍了几张照片。

    一拐出路口,他就看到了程博衍停在路边的车,顿时来了精神,连跑带蹦地窜了过去。

    “来多久了?也没发个短信告诉我。”项西拉开车门跳上车。

    “怕吵着你们讲茶,”程博衍笑笑,扯了张纸巾擦了擦他鼻尖上的汗,“今天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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