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方向是地牢。
    浩气楼七层,茶室。
    许七安道:“属下有平远伯案子的情况汇报。”
    魏渊沉声道:“天地会”
    这很好推理,如果许七安单纯只是有平远伯案子的线索,他可以禀告所属的银锣,甚至金锣,而不是直接向他汇报。
    关于天地会,两人是有默契的。
    许七安道:“杀死平远伯的是天地会的六号。”
    魏渊默然片刻,问道:“理由呢”
    “六号的一位师弟被牙子组织拐走,生死未知,他循着线索,顺藤摸瓜,锁定了平远伯”许七安将自己如何帮助六号逃脱,躲避司天监探知,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只隐去大儒赠送册子的内幕,改成堂弟许新年的馈赠。
    砰
    魏渊挥袖扫落茶杯,碎瓷飞溅一地,他神色不再温和,瞳孔锐利宛如刀子。
    “许七安,私放人犯,同罪并处。”魏渊喝道。
    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许七安竟然升起了面临暴风雨的错觉。
    “卑职知罪”许七安当场认罪,大声道:“卑职自知罪孽深重,惶恐了一日一夜,终究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才选择与魏公坦白,是杀还是流放,任凭魏公做主。只是卑职的良心,并不是针对那该死的平远伯,而是自觉愧对魏公的信任和栽培啊”
    魏渊面无表情,如染冰霜。
    “卑职今日与同僚闲聊,得知魏公被陛下责难,被朝堂诸公抓住把柄,趁机攻讦”许七安情真意切:“卑职再想到魏公待我恩重如山”
    魏渊脸色稍霁,轻飘飘的打断:“恩重如山就过分了,直接说原因吧。”
    不是,大佬你说话怎么不按套路来,你还是混官场的吗许七安脸色一僵。
    他顿了顿,重新组织语言:“平远伯暗中培养牙子组织,在京城贩卖人口,牟取暴利。牙子们拐骗孩子和女人,卖去青楼、卖去黑作坊、培养成窃贼,甚至斩断手脚掌,裹上黑狗皮”
    他把六号的解释,复述了一遍,言语间,并不掩饰自己对平远伯的憎恶。
    魏渊目光微垂,耐心听着,做沉思状。
    等许七安说完,他语气平淡道:“倒茶。”
    这个细节,说明魏渊已经“原谅”他。
    许七安立刻给倒茶,就像上辈子在派出所伺候领导那样。
    魏渊喝了口茶,沉默几秒后,摇头道:“你对天地会了解多少对地宗金莲了解多少
    “根据衙门调查,平远伯确实养着牙子组织,但那个六号真的是为了所谓的师弟,没有别的目的
    “也许平远伯还涉及到了其他事,也许牙子组织做过什么,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这些你有想过
    “京察期间,群魔乱舞,再过四日就是陛下祭祖的日子。一切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在教我做事,在给我分析,他是真的想栽培我许七安微微动容,对这个大宦官有了几分好感。
    他把我当手下,我却想叫他爸爸,我真是太卑劣了
    “魏公教训的是。”许七安低头。
    魏渊“嗯”了一声,赞许道:“不管怎样,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这件事我会派人调查。你继续潜伏在天地会,短期内的目标是揪出一号。”
    “卑职一定全力以赴。”许七安大声说。
    离开浩气楼,许七安吐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赢得了魏渊的信任。
    想要地位稳固,想要往上爬,必须要学会站队,学会抱大腿。
    不管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包括许七安的前世。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得不停的刷魏渊的好感度,赢得他的信任。
    这次与魏渊来一个坦诚相见,许七安是打过腹稿的,不是鲁莽行事。
    首先,打更人衙门对平远伯这种人间之屑很是不耻,查案不太积极,没有太迫切的“报仇”想法。
    其次,他在天地会内部取得了一定的影响力,二号和四号比较认同他。
    魏渊不大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对天地会的关注,放弃他这个机灵的小可爱。
    最后,魏渊说的话,也是许七安的想法。
    他对六号,对天地会,还没有百分百信任,能对付老银币的,还是老银币。
    所以遇到困惑的时候,找魏渊的没错了。
    当然,一个成熟的二五仔,必须要有其他骚操作。
    许七安到了一处无人的隐蔽角落,掏出玉石小镜,输入信息:
    “六号,我得到消息,打更人已经掌握了来历不明的线索,很可能对你不利,你要做好准备,及时撤离。”
    地书传讯没有延迟,它与主人存在莫名的联系,但信息传入,持有者会有所察觉。
    地书是一个整体,无法私聊是它最大的弊端。许七安不止一次惋惜。
    养生堂后院,为“黑狗”治愈了创伤的六号,盘膝打坐,忽然心有悸动,摸出了地书碎片。
    三号的信息显现在镜面,让六号方正的国字脸微微变色。
    打更人的动作这么快
    仅隔一天,就追查到线索,并可能威胁到自己,让三号不得不出面提醒
    等等,三号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心里疑惑刚起,就看见总是窥屏的一号,竟然破天荒的主动发言:
    一:三号,你是怎么知道打更人内部消息的。
    一号很在意这个,果然,只要涉及到京城高层的事儿,他她就格外在乎。
    许七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措词、思考了一会儿,以指代笔,输入信息:
    三:你觉得呢
    他知道其他地书碎片持有者都在窥屏,默默汲取信息。许七安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又足够劲爆的解释,来丰满自己的人设。
    拔高自己的形象。
    三:儒家正统之争延续了两百多年,我们书院不可能坐以待毙。
    这句话什么意思云鹿书院在打更人衙门安插了碟子三号是这个意思吧,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暗示了。
    一时间,地书碎片的持有者们兴奋了起来。
    好大一个瓜。
    一号没有说话,诡异的沉默了,让人琢磨不到他她的真实想法。
    许七安打算试探一下:一号,你可以试着找出来。
    这既是挑衅,也是试探。
    如果一号回应,或者暗地里真的这么干,那么许七安就可以由此反向锁定他她的身份。
    打更人是直属于皇室的衙门,也是魏渊的一言堂。
    等闲势力根本插不进来,即使存在安插碟子的情况,也绝对不会是中高层。
    而底层的家伙,根本没资源和能力排查碟子。
    一号是个聪明人,没有理睬许七安的挑衅。
    见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六号输入信息:六:我这几天会格外注意,三号,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三:阁下行侠仗义,风光霁月,是我辈之人效仿的对象。
    六:施主大善。
    六号以一个僧人的身份回答这句话,说明他对许七安的认同感爆棚了。
    许七安满意的收好镜子,心说,你也别感激的太早,人情迟早要让你还的。
    “既加深了魏渊对我的信任,又送了六号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及在天地会众人心里留下一个乐于助人的形象,这波血赚。”
    “嗯,一号对我似乎越来越有兴趣了,如果真是朝廷高层,绝对会在云鹿书院里查他她查不到的,嘿嘿,退一步说,就算真的锁定了“三号可能是许七安”这个真相,我还可以把二郎推出来顶锅。”
    “二郎和我是不同的,我到底是朝廷体质里的人,被一号发现真身,我会很被动。二郎是云鹿书院的亲儿子,比我底气更足。而且,目前和一号也没仇没怨,问题不大。”
    “辞旧啊,大哥这么爱你,你回馈大哥一点也是应该的。”
    回到春风堂的偏厅,眯眯眼的宋廷风笑着调侃许七安是个白嫖的混球。
    朱广孝一脸认同的点头。
    许七安想了想,严肃道:“今日我去案牍库,发现一个巨大的秘密,以致于我到现在还胆战心惊。”
    宋廷风和朱广孝大吃一惊:“什么秘密”
    许七安道:“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告诉你。”
    宋廷风犹豫了一下,道:“爸爸。”
    许七安盯着他,神色严肃:“这个秘密就是,你不是我亲生的。”
    “奶奶的,揍他”
    三人打闹间,门口进来一位银锣,两位铜锣,面生,不认识。
    “许七安,跟我们出来一趟。”那位银锣笑着招了招手。
    许七安和两位同僚相视一眼,茫然跟了出去。
    那位面生的银锣带着他,进去春风堂,朝着案前看卷宗的李玉春咳嗽一声:
    “李大人,你手底下这位铜锣,我带走了,今后他在我手底下办事,咱们做个交割。”
    李玉春一听,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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