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场战打的莫名其妙,粮草断的更莫名其妙,我到现在还不明白魏公的用意。但军令如山,即便魏公让我去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我们现在还剩三万兄弟,四天后,我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能活下来,更不知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但巫神教这些年他娘的欺人太甚。
    “勾结朝廷命官,侵吞我大奉的军备,在云州扶持山匪,民不聊生。现在,更是试图占领北方,包围我大奉东北两境边线。
    “这一战就算全军覆没,也要耗光炎国和康国的兵力。诸位,你们怕死吗”
    “怕个鸟,敢上战场,就没怕死的。”一个将领骂咧咧道。
    “不就四天么,四天后老子照样活蹦乱跳。”
    “魏公让我们拖,别说四天,四十天我也完成任务。”
    众人看向南宫倩柔,这位男生女相的金锣淡淡道:“我今晚会带一万重骑离开。”
    陈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魏公的任务”
    南宫倩柔“嗯”了一声。
    陈婴看着他,许久许久,这位俊朗的年轻人露出笑容:“好,你安心的做自己的事,这边交给我们。”
    南宫倩柔没有搭理,转身离去。
    当他即将走出军帐时,突然停了下来,南宫倩柔缓缓扫过众人的脸,看的仔细,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
    “诸位,保重”
    “保重”
    众将士沉声道。
    南宫倩柔摘下头盔,轻轻放在地上,弯着腰,有个几秒的停顿,而后大步离去。
    炎都。
    大殿内烛光高照,努尔赫加高居王座,旁听着臣子们的议事。
    相比起大奉军队的窘迫,这边的气氛明显轻松许多,甚至洋溢着喜气。
    守城六天,大奉军队只在头一天攻城,丢下数千条尸体后,灰溜溜的败走,再没有发动第二次攻城。
    反观己方,因为康国援兵的到来,实现了两面夹击,并切断大奉的补给线,断了他们的粮草。
    只要再拖几天,大奉只能撤军,而他们目前所剩的兵力,已经无法再攻城,也就是说,国都已经稳如泰山,不怕奉军示弱。
    一旦他们撤军,炎、康两国甚至可以追击。
    胜利的一方,将属于巫神教。
    这样一来,所谓的大奉军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局势的好转,给了炎国众人强烈的自信心,魏渊山海关战役时积压的威名,瞬间减轻了许多。
    “呵呵,看来大奉这位军神并不擅长攻城嘛。”
    “也可能是二十年的朝堂之争,消磨了他的锐气。也是,二十年不领兵,早已物是人非了。”
    “仅此一战,我们炎国将踩着魏渊之名,威震九州。”
    “只带了十万人马,就想打到总坛痴心妄想。”
    魏渊率军北伐,在炎国遭遇顽强抵抗,最终折戟沉沙,带着残部逃回大奉国境史书上必将记下这一笔。
    努尔赫加转头,看向手握黄金手杖,裹着袍子的国师伊尔布,笑道:
    “伊尔布国师,等打退魏渊,我们便可以分兵背上,助康国平定北境战事。经此一役,大奉很难在派出援兵。背上三万里之地,将入我巫神教版图。”
    伊尔布淡淡道:“北境战事不急,总坛的命令是,将大奉军队消灭在国境内,尤其魏渊,不能让他返回大奉。”
    伊尔布一愣,暗暗皱眉。
    他没明白总坛这个命令的意义何在,战争不是械斗,目光永远是放在长远和大局上的,而不是某个,或某几个人物。
    打退奉军,夺得北方疆土,远比杀一个魏渊重要。
    伊尔布继续道:“不过,能把魏渊阻截在炎国境内,委实是意外之喜,你的任务圆满完成,我会替你向总坛请功。”
    努尔赫加露出笑容:“多谢国师。”
    突然,伊尔布侧了侧头,摆出聆听姿态。
    耳边的呓语缥缈虚幻,层层叠叠,仿佛无数人的声音合在一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伊尔布的脸色从淡然到严峻,从严峻到铁青,转变之快,让努尔赫加一阵茫然。
    “巫神在召唤我魏渊”
    伊尔布化作乌光冲出大殿,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魏渊”
    努尔赫加眉头紧锁,面露茫然。
    殿内大臣、武将面面相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魏渊做了什么,竟让伊尔布国师如此震怒
    距离炎都万里之外,康国的国都中,同样有一道乌光破空,迅速朝着东北方向掠去。
    黎明来临之际,南宫倩柔率领一万重骑兵,终于抵达了魏渊指定的地点。
    这是一片山谷,三面环山,溪流潺潺。
    南宫倩柔让骑兵们原地休整,这一路行军,他严格遵守魏渊定制的规矩,十里一歇,刷马口鼻,三十里一饮饲。
    篝火熊熊,熬煮着锅里的蔬菜汤。
    粮食是沿途村庄里劫掠来的,蔬菜则是自己带来的,说起这个,南宫倩柔就想到那个和他争宠的贱人。
    大军出征前,许七安给魏渊献了一计,把蔬菜晒干,烘烤,彻底压榨出水分,然后用羊肠密封。
    每一位士卒随身携带一公斤脱水蔬菜,不算重,但用水泡开后,量却很足,撒上一把粗盐,滋味让人感动。
    南宫倩柔喝着蔬菜汤,用手抓着饭粒,一边进食,一边思考着义父让他脱离大军的目的。
    魏渊给的方向是南边,与大军行进路线背道而驰。
    南宫倩柔隐约间意识到,义父二十年来,费尽心力设计、打造这一万套重骑铠甲,或许,另有他用。
    所以他必须脱离大军,义父的想法是,尽量不让这支重骑兵出现重大损失。
    但意义在哪里呢
    南宫倩柔刚这么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你”
    他猛的转头,看见一个相貌平平的白衣术士,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这位白衣术士,有着典型中原人的柔和五官,既不棱角分明,也不眼睛深邃,嘴唇偏厚,给人一种朴实的印象。
    南宫倩柔条件反射般的跃起,如羚羊腾跃,迅速拉开距离,顺势抽出佩刀,喝道:“你是何人。”
    重骑兵们纷纷抛下碗,抽刀上马,动作迅捷,展现出极高的军人素养。
    白衣术士不紧不慢道:“们”
    南宫倩柔再次喝道:“你是谁。”
    这个白衣术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修为绝对在杨千幻之上。
    白衣术士道:“来晚”
    隔了一阵,他终于说完了整句话:“了。”
    你们来晚了南宫倩柔总算听明白对方的话,愕然道:“你在等我是义父让你来的”
    白衣术士点点头。
    南宫倩柔松了口气,连忙问道:“阁下是谁义父让我们来找你,有何安排”
    白衣术士平静的看着他,以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我是监正”
    南宫倩柔脸色狂变。
    监正
    他是监正不,他怎么可能是监正,我又不是没见过监正等等,未必是监正的本体,也可能是分身。对,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他出现在我身后,我却毫无察觉
    义父让我们来见监正,到底是在想做什么
    南宫倩柔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表达对监正的尊敬,然后,就听白衣术士说道:“的二弟子”
    的二弟子南宫倩柔先是一愣,猛的反应过来:“你是监正的二弟子”
    白衣术士面带微笑,沉稳点头。
    南宫倩柔面皮不停的抽搐。
    他强压住恼怒,问道:“义父到底有何安排”
    白衣术士沉声道:“我”
    然后陷入了沉默。
    有了刚才的经历,南宫倩柔不着急,耐着性子等待,顺便回忆了一下这位术士的身份,监正的二弟子常年在外,南宫倩柔只听说过他,但从未见过。
    没想到今日有缘一见,这位二弟子,嗯,只能说不愧是监正弟子。
    十分钟后,白衣术士终于憋出了后半句话:“不知道”
    我不知道南宫倩柔脸色已经有些狰狞了。
    白衣术士毫无自觉的朝南宫倩柔笑了一下,抬手,轻轻一抹,抹去了南宫倩柔的存在,抹去了一万重骑兵的存在。
    黎明破晓,金红色的晨曦洒在海面上,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散碎金光。
    靖山顶,高耸的哨台。
    穿着羊裘,戴着防寒帽的哨兵,打着哈欠,摘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一口羊奶酒。
    入秋后,靖山的气候急转而下,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像极细的刀子,一点点的刮擦皮肤,使它变的干燥,变的粗粝。
    哨兵看了一眼极远处,高高的祭坛,隐约看见两个模糊的雕像,它们屹立的时间,超过一千年。
    对于寿命不过一甲子的凡人而言,这两尊雕像仿佛是亘古长存的,是不变的。
    “喂喂,该醒了,马上到换岗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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