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出于立场,还是出于爱财,本能的抵触、抵抗。
    别说永兴帝,元景帝当年上位时这么干,一样会遭遇阻力。
    刘洪看了一眼各自扎堆的,交头接耳的众官:
    “或许,这个时候,怀庆殿下正在冷眼旁观。哪些人是赞同捐款的;哪些人是心里赞同却不敢犯众怒的;哪些人是吝啬到不肯吐一文钱的。”
    张行英恍然道:“她知道此计不可行?”
    他皱了皱眉:“这样的话,岂不是害了许辞旧。”
    刘洪笑道:“不至于,他有王首辅撑腰,顶多是坐几年冷板凳。”
    张行英点点头,叹息一声:
    “本官还是希望能把此事做成,国库实在没银子了,现在流民到处作乱,已有了江山大乱的苗头。不及早掐灭,迟早大乱。”
    刘洪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时,远处一阵骚动吸引了两人。
    刘洪和张行英眯着眼眺望过去,只见一个穿青袍的年轻官员,气势汹汹的站在同样穿青袍的许新年面前,痛声怒骂,唾沫横飞。
    刘洪眼睛不太好使,瞧了半天,问道:
    “那是谁?”
    张行英笑道:“今科探花,钱穆。”
    刘洪也跟着笑起来:
    “就是那些写折子状告吏部侍郎贪污受贿,连带出吏部一众官员的愣头青?
    “看来是冷板凳坐久了,屁股受不住凉,来这里立投名状了。”
    张行英摇摇头:“给人当枪使。短时间内确实会有收益,长远来看,呵,惹怒了陛下,他还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刘洪笑道:“倒也无妨,立了投名状,进了青党,一样可以好好的当官。往后只要低调些,陛下还能盯着他不放?”
    这边谈笑风生,另一边则剑拔弩张。
    钱穆指着许新年,咄咄逼人道:
    “岁大寒,朝中清廉者,缺米缺炭,不是人人都像许探花一般,家有千金万两,锦衣玉食。
    “三个月的俸禄,你让那些两袖清风的同僚,如何度过这个冬天?”
    不等许新年说话,他冷笑一声,讥讽道:
    “你为了讨陛下欢心,竟想出此等荒唐之计,小人尔。本官与你同期,亦感颜面无光。”
    边上围观的官员纷纷附和。
    许新年面无表情,道:“本官是为黎民百姓,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钱穆大笑三声,高声道:“本官愿散尽家产,填充国库,赈济灾民。许探花,你既然问心无愧,既然为黎民百姓,那你敢不敢如本官一般,把家产尽数捐出?”
    这话说完,四周一片叫好声:
    “钱大人高风亮节。”
    “钱大人大义。”
    一道道促狭的目光看向许新年。
    许新年皱了皱眉,钱穆的话实属无赖,许家有一众铺子、良田,以及大哥留下来的鸡精分红,而对方有什么?
    虽不至于一贫如洗,但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家里恐怕只有几斗米,几两银子。
    可他偏无法理论,因为不管是钱穆,还是他背后的人,亦或者周围的官员,都不是和他讲道理。
    人家就是来找茬的。
    若是不理吧,说不准朝会之后,他许新年又会多一个“伪君子”的骂名。
    就在这时,王首辅走了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周围的官员。
    众官当即噤声。
    钱穆笑了笑,不管许新年应不应声,他要表达的东西,已经传达出去。
    之后再无动静,直到卯时来临,鼓声响起。
    文武百官保持沉默,穿过午门,过金水桥,从品级高低,依次列队。
    只有那一小撮人,能进金銮殿。
    许新年身为本次风波的核心人物之一,也被准许入殿,但得站在大殿门口位置。
    随着诸公入殿,几分钟后,永兴帝就到了。
    他高坐龙椅,俯瞰众臣,高声道:
    “各地灾情严重,朕身为一国之君,甚是痛心,诸位爱卿可有赈灾良策?”
    底下的诸公、勋贵们露出了“早知如此”的表情,不痛不痒的提了几个建议,比如减免赋税,号召乡绅捐款等等。
    永兴帝就说:
    “既要捐款,理当由朝廷做出表率,由众爱卿做出表率。如此,乡绅才能心甘情愿,也能警告办事官员,避免他们中饱私囊。”
    只号召乡绅捐款,不出意外,那些银子多半会被层层剥削。
    几名党派的党魁、勋贵,默契的先后出列,高呼“不可”。
    这时,大理寺卿出场了,沉声道:
    “陛下,朝中风气腐败,贪污之风盛行,以致于国库空虚,捐款治标却不治本。要想赈灾,必先清扫歪风邪气。”
    话音落下,好战分子,户部给事中出列,高声道:
    “陛下,臣要弹劾翰林院庶吉士许新年,收受贿赂。”
    殿内无人说话,也没人质疑翰林院的庶吉士能收受什么贿赂,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事。
    吏部给事中出列,高声道:
    “陛下,臣要弹劾翰林院庶吉士许新年,打着王首辅的旗帜,收受贿赂。”
    接着,六部给事中纷纷出列,弹劾许新年。
    能站在金銮殿里的,个个都是老油条,立刻明白这些人在玩什么把戏。
    这是他们的反击。
    以许二郎为切入点,反抗永兴帝,反抗王首辅。
    这么做既不会彻底激怒永兴帝和王首辅,又能给出自己的态度,告诉永兴帝,我们要干掉你的冲锋卒,来一个干掉一个。
    同时委婉的警告王首辅,王党固然势大,但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况且此事,王党里也有不赞同的声音。
    许新年有收礼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他作为王首辅未来的女婿,王党成员没少给他送礼,而在官场,收了礼物,才是自己人。
    他想以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融入王党,就不能太清高。
    虽说许新年推掉了许多贵重的礼物,但这不能改变事实。
    “身在官场,洁身是好一事无成,和光同尘又容易在风口浪尖时成为政敌攻歼的把柄。所以,核心问题还是势力不够大。
    “解决的问题是:拉拢更多的人。”
    许新年心里忽有明悟。
    殿内诸公,有的在观察永兴帝的神色,有的在审视王首辅。
    看他们如何接招。
    永兴帝若是庇护许新年,他们还有后招,王首辅若是出面,也有后招,比如把他拉下水,一起弹劾。
    如今他们才是占据大势的一方。
    谁都没有注意到,刘洪慢条斯理的出列,作揖道:
    “陛下,臣认为,大理寺卿言之有理,国库空虚,赋税难收,皆因有人贪污舞弊,收受贿赂。
    “因此,臣请陛下严查百官,整顿风气。”
    有意思……殿内众臣、勋贵,齐齐看向刘洪。
    这是要趁机浑水摸鱼啊,刘洪在朝中被视为魏渊的“继承人”,接手了魏渊的班底,在新君上位后,前魏党有不少人被贬被罢,势力削了近五成。
    空出来的位置,被王党和各党派瓜分。
    在官场,这是适当的退让。
    如今这刘洪站出来,很明显,执掌着御史台和打更人的前魏党,想趁机渔翁得利。
    永兴帝笑了:“刘爱卿言之有理,继续说。”
    刘洪朗声道:
    “自魏公故去,打更人式微,臣能力不及魏公万一,呕心沥血,精力不济。欲向陛下举荐一人,代替臣执掌打更人衙门。
    “以更好的监察百官。”
    诸公都是一愣,这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台词,刘洪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撂担子不干,把打更人的职位拱手让人?
    永兴帝故作诧异:“刘爱卿想举荐何人啊?”
    刘洪扫了一眼或疑惑,或警惕的诸公、勋贵,朗声道:
    “前打更人银锣,许七安!”
    ……
    第599章 威压百官
    许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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