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櫻木彷彿在一瞬間化身為九官鳥,只能呆楞地重複流川的話—還是完全搞不懂。
    流川已經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
    「是『股東』。」他發揮最大耐心地再重複了一次。
    金眸維持著瞪大的狀態,骨節分明的長指緩緩地舉起,比著自己。「……我?股東?」原本清亮的嗓音因震驚過度而帶了點縹緲,卻在黑髮男子一個肯定的點頭之後,又恢復原先的洪亮—
    「有沒有搞錯?!」他差點從沙發上跌下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他這個當事人完全不知情!
    「一個月前。」流川簡潔有力地回應,同時開始動手收拾桌上的酒杯—
    以他對白痴的認識,這種時候他最好就放任他自己炸來炸去就好,炸完後他就會乖乖地接受這既定的事實~現在多安撫或解釋些什麼,這隻野猴子都是聽不進去的。
    「什……」櫻木簡直目瞪口呆—這個莫名其妙的股東寶座他已經坐了一個月?!
    「是爸爸把他的股份分給你的。」流川再補上關鍵的一句—並不得不承認~『流川正純』的身份有時候還頂好用的……至少若白痴想要暴走或翻臉不認的話也會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忌憚三分。
    櫻木只覺一陣頭昏腦脹……怎麼聯手『陷害』他的人越來越多!
    「喂~死狐狸你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幫我想想辦法啊!我不要當什麼股東啦~!」他煩躁地抓亂了原本就不甚整齊的髮。
    他根本就對企業經營什麼的完全一竅不通,硬給他套上這個頭銜,萬一流川集團被他搞垮了(想太多~)怎麼辦!
    「你自己去跟爸爸講。」流川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氣定神閒的他三兩句就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噢唷……這死狐狸分明就是吃定他不敢違背爸爸的意思才這麼有恃無恐的……可惡!
    向來爽朗的蜜色臉孔此刻皺得有如包子一般。
    「那、那股東到底要幹嘛啊~?」算了,他放棄……如果是爸爸決定如此的話,他也不能再這樣一味抵死不從了~還是好好搞清楚他該盡的義務,不要讓爸爸失望才是。
    雖~然~他真的是……很~不想當什麼股東啊……唉~
    流川因他認命頹喪的語氣而失笑地微勾起唇角……這傢伙~他們流川集團最大股東的頭銜別人求都求不來,這白痴卻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呵。
    「沒幹嘛,就蓋蓋章,簽簽名而已。」不是他要安慰櫻木,實在是因為他也知道白痴對公司營運根本完全沒概念—所以~美其名白痴是股東,但舉凡重大決策以及重要的人事異動,基本上還是以他這總裁說了算,白痴只要負責形式上簽簽名就好……這是他與小林心中都有的共識。
    原本黯然低垂的紅色頭顱聞言又精神百倍地抬起—
    「真的啊!」嗓音再次回復到以往的熱力四射,櫻木豪氣萬千地仰頭大笑—方才垂頭喪氣的失神模樣全都褪得一乾二淨。
    「早說嘛~!那我這個天才絕對可以勝任的啊~!」害他剛剛還沮喪了好大一下。
    白痴。
    流川再度無聲地嘆了口氣,望著表情活靈活現的紅髮男子的黑眸卻透著不自覺的溫柔與笑意。
    他旋過腳跟,走至玻璃酒櫃,正準備擺回酒杯時,恢復精神卻又顯得吞吐的清亮嗓音自他身後傳來—
    「喂~狐狸……你……把安倍集團怎麼了?」
    執著酒杯的長指有那麼一秒鐘地停頓,然後~再次動作流暢地將酒杯擺放整齊。
    他輕輕闔上酒櫃的玻璃門,轉過身—對上那雙認真異常的金色眼睛。
    「你不用管。」這種爾虞我詐的骯髒事,白痴不會懂,也完全不需要懂。
    櫻木撇撇唇。
    他也不想管啊~!但、是,即使這一個月來他完全沒出席跟商業有關係的場合,類似的閒談與耳語卻還是時不時地會傳進他耳朵……更別說電視新聞幾乎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大肆報導了。
    聽說……安倍家所有的不動產都被查封,還被銀行列為拒絕往來戶,連想要貸款都求助無門……聽說……有些之前被安倍集團打壓的公司因此逮到機會報老鼠冤,找了黑道上門去騷擾安倍忠雄父女……聽說,安倍忠雄已經在日本待不下去,帶著女兒和僅剩的家當輾轉逃到了東南亞一帶,做著最基層的勞動工作……聽說,菲國首富有意娶安倍櫻雪當他的第九位妾室,當作金援安倍忠雄的交換條件……聽說…聽說……
    傳言~是真是假,難以查證,不過他這樣聽著聽著……總覺得膽戰心驚。
    他垂下眼,吶吶地說:「你……已經讓他們得到教訓了,夠了……」銀行拒絕借貸給安倍家是誰的施壓……他~心裡隱隱有數。
    下顎被強勢抬起—他怔楞地望著那陡然近在咫尺的冰晶黑瞳……裡頭盛得是純然的,讓他毛骨悚然的森寒與黑暗。
    薄唇輕啟—
    「完、全、不、夠。」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一字一句地說。
    基本上~他要報復絕對是一次作絕,絕對不會給對方有任何東山再起的機會……這點,仙道與他沒有經過太多的討論就立刻有了共識。
    所以—安倍集團,從此將在全球的企業界除名~是鐵一般的事實……不管之後有誰有意出手支援,他也絕對會從中阻撓。
    他渾身散發的冰冷與狠戾讓櫻木心驚—他反手握住那扣住他下顎的大掌,與之十指交扣著。
    「如、如果……呃~我是說如果……」他深吸一口氣,在男人瞇起眼的注視下視死如歸地閉上眼。「流川集團最大的股東說要投資安倍集團呢?」
    與他交握的白皙大掌在他此番問句出口的那一剎那猛然使勁—以著幾乎要捏碎他掌骨的力道。
    不過~除此之外—一片靜默……黑髮男子沒有回應。
    整個大廳只聞壁爐中火苗輕柔地劈啪作響,還有黑髮男子驀地變得粗重的喘息聲。
    自手掌傳來的劇痛令櫻木皺起眉……硬是吞回欲出口的一聲痛呼,他緩緩睜開眼—不意外地對上一雙燃著烈火的黑眸。
    「狐……」他欲出聲安撫,黑髮男子卻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
    「我、不、准~」自齒縫迸出的每個字彷彿都帶著烈焰—周身冰冷淡漠的氣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欲將一切焚燒殆盡的張狂氣勢……尤其是當他垂下眼,望見對方因微微上拉的襯衫袖口而露出的蜜色手腕,上頭那一道道醜陋交錯的傷疤時,他的怒氣簡直一發不可收拾~
    不敢相信……這白痴到底要單純天真到哪種程度?!!
    他包容著他的善良心軟,保護著他相信人信本善的執念—可~不代表他會縱容他幹下縱虎歸山的蠢事!
    他的憤怒、他的拒絕早在櫻木的預料之中……但是,他始終覺得~有些事,得饒人處且饒人……特別是,沒必要誅連九族……
    他收攏五指,反其道而行地與白皙手掌交握得更緊—即便黑髮男子抓握的力道帶給他幾欲斷骨錯覺的痛楚,他亦沒打算抽回手。
    「安倍小姐她……的確作了很過份的事……但是,毀了安倍集團,遭殃的不只是安倍家父女,那些仰賴安倍集團生存的員工們,他們要怎麼辦?!他們也有家人要養啊!」
    他不愚昧,不是濫好人……他只是……在報上、新聞上看到那些在一夕之間失業的眾多勞工們申請救濟金,還有上街哭訴的畫面時~覺得……很沈重而已……
    一定……可以作些什麼……的吧……
    然而~盛怒的流川已完全聽不進他的解釋—他驀地收回與櫻木交握的手掌,站直身……同時,在櫻木欲扯住他衣袖時,甩開了他的手。
    烈焰盡數熄滅,僅剩冷然與蕭索的黑眸對上錯愕驚慌的金眸……流川冷冷地啟唇—嗓音沒有溫度、沒有起伏。
    「隨你。」他半轉過身,一副已結束談話的模樣。「你可以去命令小林,小林會知道該怎麼投資,不用再問過我。」
    挺直的背脊伴隨著僵硬的步伐—他拋下最後這句話便往樓梯口走。
    櫻木只呆了零點零一秒,隨即便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追上那頭也不回的身影。
    「喂~狐……」為什麼~為什麼這傢伙總是這樣?!平常就已經有夠悶了,一生氣起來就更是任性寡言到不行!難得他認真嚴肅地想找他好好討論這麼重大的議題,怎麼沒說兩句就暴走了……燃點比他還低耶!
    即將要碰觸到米白色針織衫的長指被一股力道揮開—
    『啪!』的一聲脆響繚繞在寬闊的室內……櫻木頓住腳步,垂下眼,呆呆地望著自己略微發紅的手背—烙印其上的痛如此尖銳,他卻好半晌回不了神……
    狐狸他……
    「我不想,跟你說話。」
    冷冷的,足以冰凍整個室內溫暖空氣的一句話,沈沈地落下……然後~是震天價響的甩門聲。
    留下的,靜靜佇立的紅髮男子維持著垂著眼,盯著手掌的姿勢,良久良久,都沒有移動……直到壁爐中的火苗熄滅,直到周身—
    連同心……都被寒冷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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