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高渐离慢慢睁开双眼,室内有些幽暗,高渐离知道那是薛谭和秦娥怕他受寒,所以放下了厚厚的幔帐并且确保没留下一点缝隙。除此之外,室内还摆了三个炭火盆子,虽说这时候盆中的炭火早已经熄灭,但室内依然暖洋洋的,高渐离的一只手臂露在外面都没觉得冷。

    高渐离坐起身来伸手拿起榻边矮几上的茶壶,包裹在厚厚的熊皮套子里的茶壶还没凉透,倒出来的茶水还有一丝温度,就是因为有着一丝温度让进入口腔中的茶水不仅不会冰冷刺骨,反而更合适酣睡一夜口干舌燥的高渐离畅饮解渴。

    昨夜高渐离睡得很不踏实,好几次都是刚刚睡着就哭着醒来,薛谭就守在榻边寸步不离。每一次高渐离惊醒之后,薛谭都会悉心安慰一番然后再侍奉高渐离躺好同时在他的双眼部位太阳穴部位擦上药物,那清凉的的感觉很是舒服,高渐离不一会就会再次进入梦中。

    但是没过多久就会再次惊醒,就这样反复折腾了好几次。薛谭知道师尊的内心里正在天人交战,薛谭相信只要过了这一夜,师尊高渐离就会成为大秦的高渐离了。

    当高渐离要求薛谭多给他上些药之后,薛谭开心极了,他把药水抹了一次又一次。每当高渐离出现要被惊醒的征兆的时候,薛谭就会立刻将药水抹在高渐离的双眼和太阳穴部位。这一次高渐离再也没惊醒过,一直睡到了现在,而薛谭的药这一晚上就用去了大半瓶。

    此时,高渐离喝了茶水之后,头脑逐渐清醒起来。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异乎寻常的饱满,双眼也不再酸涩肿胀。自从高渐离见过朱亥并出卖了他之后,高渐离每晚都是以泪洗面的,所以每天早上醒来双眼酸涩肿胀难受极了。不过今天却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高渐离知道那定是薛谭的药起了作用。

    高渐离知道薛谭昨夜受了自己一宿,现在肯定是睡得正香,所以高渐离也不忍心打扰薛谭,他自己站起身来摸着黑把靠窗的一副帷幔拉开。在平常,只要拉开这道帷幔屋子里就会大亮起来。但今天高渐离拉开帷幔之后却感到屋子里的光线没有以前那般亮堂,眼前仿佛多了一层黑色的纱帐。

    高渐离疑惑地伸出双手摸着窗台,他确认那里绝对不会有别的纱帘帷幔之类的东西。难道阴天了?高渐离推开了窗子,一股寒风呼啸着灌入室内。高渐离浑身打了个哆嗦,但他看到外面的天地依旧是朦朦胧胧的。

    “薛谭,薛谭?你在哪里啊。”

    高渐离着急的喊着薛谭的名字,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薛谭一边系着袍子一边跑了过来。

    “师尊,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高渐离:“这,怎么这么暗。”

    薛谭:“师尊亡了么,连着好几天下雪,天总是黑沉沉的,今天比昨天还好一些呢。师尊若是觉得暗,弟子这就为师尊掌灯。”

    薛谭一边说着一边将窗子关闭,并把屋内所有的油灯点燃,除此之外还在高渐离的桌案前点上了两根蜡烛。室内瞬间被灯光照得亮堂堂的,似乎也变得温暖多了。高渐离松了口气,因为随着灯光逐渐明亮,他终于可以看清室内的一切了,也可以看清薛谭的脸。

    高渐离满含歉意的对薛谭说:“你一夜未睡,可为师还这么早的把你叫醒,为师实在过意不去。今天咱们师徒什么都不做,就好好的歇歇,你就在为师的榻上睡。听话,有你在,为师心里踏实。”

    薛谭一听这话心里既高兴又感动,高兴的是师尊的精神恢复了,感动的是师尊是把薛谭当成子侄辈来看待的。

    薛谭高兴的答应着,但他吓跑了出去,他要给师尊端来温水洗漱,还要和秦娥一起给师尊准备早餐。总之,只有把师尊侍奉好之后,薛谭才敢踏踏实实的睡。

    师徒三人的世界充满温馨和家庭式的乐趣,三人吃得饱饱的,秦娥又给房间内多加了两个炭火盆子,这一下房间里更加温暖了。秦娥这样做一是心疼师尊高渐离,二是为了让心上人薛谭能暖暖和和的睡个好觉。

    薛谭和秦娥有说有笑的收拾着室内,高渐离则早已经坐在桌案旁,打开了一卷竹简,那是秦颂的开篇,用现代的术语来说就是秦颂这部音乐史诗的序曲部分。

    高渐离小心的将开篇摆在架子上,随后双手在琴上调了调音,高渐离侧耳细听之后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拿起了拨片。筑,是高渐离最拿手的乐器。筑有十三弦,每根弦下都有立柱支撑。演奏时左手按弦的一端,右手执竹尺击弦或用竹片拨弦发音。

    筑起源于楚地,因为其声音悲亢而激越,所以在这个时代广为流传,占据了这个时代乐器之王的宝座,和现代的钢琴的地位颇为类似。

    高渐离弹罢序曲后停息手来,本来一起拍手赞叹的薛谭和秦娥一见高渐离的脸色不由得停住了喝彩之声。

    薛谭:“师尊难道对这曲子还不满意?”

    高渐离:“不是曲子的问题,为师方才才发现,是这筑的问题。为陛下演奏的时候,固然要气势磅礴,可是五天的时间真的太仓促了。为师只能把你和秦娥带上,咱们三个勉强能让陛下领会到这部秦颂的宏大和磅礴。为师弹奏主旋,你二人和之。可是为师发现,为师这把用惯了的筑银色还不够高亢不足以彰显秦颂的宏大。这,这让为师如何在五天内找到合适的筑哇。”

    薛谭:“师尊莫急,弟子这就去找君侯还有赵府令,他们一定有办法,大秦那么多世家还怕找不到一把好筑?实在不行,弟子请君去陛下的少府内去借。”

    高渐离:“不必大动干戈。为师早年跟随师尊学艺的时候,师尊曾告诉为师,若想让筑音色宽广高亢、嘹亮激昂只要在做到两点就好。一是加大筑身空腔,而是想办法让筑的下盘稳固,越稳固越好。这把筑是为师亲自督造,筑身的空腔已经达到了最合理的程度,再大有害无益。所以只能从稳固下盘想办法了。”

    薛谭:“师尊,的意思是想把筑的底部加重吗?那么用什么好呢?对了,我去找墨骏墨大夫的儿子,他是个冶炼金属的天才,而且还特别崇拜师尊您。弟子叫他用青铜为师尊打一个底盘把筑固定在地盘上就好了。”

    高渐离摇了摇头说:“筑身和底盘分离起不到最佳的效果,必须镶嵌在筑身上才好。”

    薛谭:“那,青铜底盘和筑身合为一体倒也能办到,只是那地盘要想够稳定就必须增大体量。师尊,这样的筑只能推着走哇。”

    高渐离:“那不行,那样就夺了演奏者的风范,让整个演奏失去了美感。不行!不用青铜,用铅。”

    薛谭:“对,铅比青铜重就用铅。师尊稍待弟子这就去找他,对了师尊,把筑交给弟子吧。”

    高渐离把筑交给薛谭,同时吩咐到:“要快,不能再让陛下等了。”

    “弟子明白。”

    这么简单的工艺在掌握着当今最高冶炼技术和各种工艺技术的大秦九嵕书院恪物院来说连一碟小菜都算不上。何况薛谭还是在赵高的心腹陪同下来的,那心腹只把一块牌子递给恪物院的掌院然后所有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只用半天时间,一只比原来重了五倍的筑送到了薛谭手中,薛谭用力抱着筑就好像拥抱着秦娥一样。

    薛谭:“多谢多谢,这下师尊该满意了,告辞。”

    赵高的心腹把薛谭送回了颂扬院,分手之际那心腹拍着薛谭的肩膀说:“但又所需,尽管开口。”

    “多谢了。”

    这把筑让高渐离很满意,只是薛谭觉得太重了,师尊抱着实在不方便。所以这把筑平时都是端放在特制的琴案上。薛谭知道,等到为陛下演奏那天,师尊肯定是要亲自抱着这把筑昂首挺胸走件章台宫的。陛下肯定时满脸欣喜的期待的看着师尊,等到演奏完毕,陛下定会重赏师尊,最主要的是师尊从此就会名扬天下。想着想着,薛谭禁不住笑出了声,虽说他忙了半天可此时他却一点倦意都没有。

    高渐离:“薛谭,天黑了么?还是灯灭了?”

    薛谭看看逐渐放晴的天空,再看看亮堂堂的室内,他不知道师尊为什么会这样问他。

    “师尊,天晴了,灯的确灭了几盏,师尊若是觉得暗,弟子再点上。”

    高渐离:“既然天亮了就不要在浪费灯油,巴窗子打开吧。”

    “师尊,开窗会冷的,弟子还是把灯点上吧。”

    高渐离:“你那药还有吗?怎么为师又觉得双眼干涩发痒呢。”

    “师尊是累的,师尊躺好,弟子给您上药。”

    两天后,薛谭的一瓶子药全没了,当他找赵高的心腹要药的时候,赵高的心腹惊讶的瞪大双眼问他:“没了?真快就用完了,那可是一个月的量啊。”

    薛谭:“你的意思是我用的太多?可是用了师尊就觉得舒服,没觉得难受哇。”

    心腹:“这个,这也是太医研制的新药,具体要用多少还不太清楚,兴许大概这量也是可以的吧?”

    薛谭:“定是可以的呀,若是不行肯定会难受的。既然不难受,那就是可以的。”

    心腹:“嗯,有道理,这次给你两瓶。”

    薛谭:“求你个事,想办法让我师尊见见朱亥。”

    心腹:“啥?你师尊是不是傻了,朱亥是逆贼必死无疑的。我告诉你早就定好了是桀刑的,错不了。这时候见他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薛谭:“我也是这样劝师尊的,可是师尊说了毕竟相识一场,见最后一面,陪他吃一顿饭喝杯酒,过往的恩怨就了了。”

    心腹:“这事,我得跟我家府令说说。”

    薛谭:“不说行吗?私下里见个面,说几句话,喝杯酒就行。”

    心腹:“这个这个,黑冰台大牢可不是我说了算啊。这太难了。”

    薛谭把几个金饼子塞进心腹的袖子里。

    “帮帮忙吧,眼看着我师尊就要真心归顺大秦了,眼看着就要一举成名了。就这么点要求,这人情我和我师尊记你一辈子。”

    心腹咬咬牙说:“成,等我消息。”

    薛谭:“多谢,事成之后有必有重谢。”

    薛谭回到高渐离居处,高渐离正和秦娥一起用餐,高渐离非常费力的夹起一个豆送进嘴里。

    薛谭:“师尊,他答应了。”

    高渐离:“好,你再去赵墨骏的儿子,跟他买一种药,喝了就死的药。”

    薛谭:“师尊!”

    高渐离:“为师不忍看着朱亥千刀万剐,送他个痛快吧。”

    薛谭:“师尊,弟子帮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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