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中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范青瑜凝声问:“小二,是谁为我们点的新菜呢?”
    “是刚刚的客人。”店小二呵呵一笑,“客人莫要再问了,小人也不知道,菜品美味,还请莫要误了良时。”
    也不知是谁,但无论如何,既然送来了,那肚子还是需要继续填饱的。
    范青瑜也一时想不明白刚刚一出现就勾走她全部心神的人是什么身份,只得劝江氏夫妇放宽心,多吃些菜。
    “你们不用担心我,盛京是非之地,青瑜早便明白了。”
    江老年纪大些,见过的风浪多,心也宽,为范青瑜和柳绮倒了半杯桃花酿,“喝了这杯酒,便忘却今日的所有烦恼吧。”
    “范姑娘,自己端正本心,那些外物便不能使我们失衡。”柳绮看着范青瑜,目光平静安宁,带着淡淡的善意。
    范青瑜微微莞尔,“多谢柳姑娘。”
    范青瑜压下心头的杂念,和众人用完餐,先送走了江家夫妇和柳绮,目光在周围流连了一圈,才转身回到自家的马车上。
    她欺骗不了自己,她心头还忘不了着刚刚出现的那个人。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盛京,又为什么能那么恰巧出现在阳月楼里?
    甚至那苏太傅之女,见到他的时候,脸上也是一副又惊又怕的表情。
    如鸦羽一般的睫毛颤了颤,范青瑜心绪混乱,又不好都和碧珠诉说,只能默默压在心底。
    车窗外却被人轻敲了敲,范青瑜心头一跳,“什么事?”
    马车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刚刚好像有位俊美的郎君一动不动地望着这里,发觉我看他,才转身走了。”
    是他吗?
    即使知道对方已经走了,范青瑜却将车帘轻轻打开一条缝隙,望向车夫指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走吧。”
    马车逐渐走远,街道拐角处,才重新出现了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微蹙着眉,望着那早已消失的影子。
    “主子,回府吗?”孤云在身侧轻轻出声询问。
    赵晞松开了眉头,心中的一缕闷闷的感觉依旧未消,他却觉得不急一时。
    无论如何,这是在盛京,这是他们赵家的地盘。
    他垂下了眼睫,俊美如铸的脸在墙下显得愈发不真实起来。
    他总会叫她记起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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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回了新居,收拾妥当,独自在寝卧里的时候,范青瑜才能静下心来,细想今天再次见到的人。
    当初,他说自己名为景和,应当是化名吧?
    不过景和这个名字,与他也甚为相得。
    在荆州时,他安静淡然的样子,看着便十分温润清朗,春和景明,恰似曦光。
    那人是她所见过的样貌最为出色的男子,当他身患眼疾时,另有一分超凡脱俗的出尘感,可当他睁开那双眼眸,清冽明澈的眼睛看着你时,好像能摄人心魂一般,让范青瑜几乎不敢对视。
    也许是当初他目不能视,她在他面前便多了几分自在。也许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何其尊贵,让那些傲然自恃的盛京贵女都不敢招惹。
    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又能怎样呢?
    范青瑜嘴角不经意出现的笑容缓缓淡了下去,在微暗的灯影下一张精致昳丽的脸多了些许的脆弱感。
    他不认得自己也好,他们本就是陌生人罢了。
    范青瑜让人熄灭了灯,阖上眼睡了。
    这晚睡的并不好,一会儿梦见与父亲的最后一面,一会儿梦见将军府冲天的火光,到下半夜时便惊醒了一次,睁开眼直到天明。
    她想起江至松的那句话。
    心结未解,郁结难消。
    希望一切,也总会有消解的一天。
    过了几日,范青瑜终于打听到了李晋玮有了新的去向,便带着碧珠,一同去了城东的游艺乐坊。
    游艺乐坊是一条街,可以说是盛京最热闹的一条街巷,杂耍说书,卖唱评弹,灯红酒绿,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这里不仅有男人来,还有一些带着仆人护卫的女郎或是乔装成男子的女郎过来,所以也扮成清俊少年的范青瑜和碧珠并不算稀奇。
    她很快在一家茶馆里碰见蠢蠢欲动想要去隔壁青楼里喝花酒的几个面熟的少爷们。
    他们家中长辈在朝为官,品级不算低,对他们管的也很是严格,像去青楼楚馆这种地方,被家里人知道要打断腿的。
    几个人正在被打断腿的边缘反复试探。
    “李少爷。”
    范青瑜这次没有任何伪装,素净着一张脸,化了一个英气的妆容,看着是个不高的俊美少年郎,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像李晋玮,就皱着眉看了她和碧珠好一会儿,才瞪大了眼睛,“是你们!”
    这不是给他遇上了两次的丑女主仆二人吗?
    怎么现在不但不丑了,扮成男装还长的这么晃眼?
    旁边一个少年也认了出来,挠了挠头,“看来话本诚不欺我!”
    这不,前两次对方扮丑了,到底还是长的不错的!
    “你找我什么事?”李晋玮可不认为这次也是偶遇了,对方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还找到了他的行迹,顿时皱起了眉。
    范青瑜看了看周围的人,对他微微一笑,“有事相求,不知道李少爷能不能赏脸到雅座一叙?”
    因为背着家里人出来玩,这些人把自己的下人支开了,没有了各府的眼线,才是她出来探听消息的最佳时机。
    若等到李晋玮单独回府的时候,那时虽然只有他一人,但李府的下人们却都在旁边,更容易惹人怀疑。
    李晋玮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看了范青瑜一眼,俊俏的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行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事。”
    李晋玮跟着范青瑜到了二楼的雅座,范青瑜便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李少爷,我家中有一位朋友,欠了我家一千两银子跑了,有人说他逃进了李府,不知道您在家里是否见过这个人?”
    范青瑜拿出了她一直随身带着的张克的画像,皱着眉,一副极其难过天要塌了的样子,“如今我家里生意败落,倒欠了别人几千两,若是还不上,家里便要完了。”
    范青瑜知道这位少爷虽然不是什么同情心丰富的人,但好在还是个心性有些纯良的不学无术少年。
    虽然是利用了他,可她也只剩下这一个最后确认李叙李大人是否参与过这件事的验证机会了。
    其他的手段,都不是她仅凭自己能做到的。
    李府那么多人,李晋玮怎么可能都记得?更何况他哪里会费心去记一个下人的样子?
    “你在逗本少爷?我怎么可能记得一个下人的模样……”
    李晋玮拿着那张画像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来,正皱着眉头打算回她,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他和同伴又去外面偷喝花酒,因为晚归被父亲发现了,抓到正房里训斥。
    当时他觉得在下人面前丢脸死了,只顾低着头躲闪着父亲蒲扇一般的大巴掌,躲着躲着便撞到了一个下人身上。
    “还不快闪开!”
    他有些羞愤地呵斥着对方,却撞上一张面相有些凶狠的黑脸——
    李晋玮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画像,拍了下自己的头。
    “我见过他!”
    作者有话说:
    小赵,你不给力了!
    第9章 贺礼
    “您确、确定吗?”范青瑜紧紧压抑着自己内心一瞬间激荡起来的情绪,扶在桌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只觉得浑身发凉。
    踏破铁鞋无觅处,难道她终于查探到了背后的真凶了吗?
    李晋玮皱了皱眉,仔细地回忆那天遇见这个人的场景,愈发肯定自己还对那个长得有些凶恶的人还有些印象,“没错,就在我家里……”
    “诶,”他有些后知后觉地看了范青瑜一眼,“是他欠你们银子,和我们李府可没有干系。”
    “民女知道,此事还要多谢您。”范青瑜压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正常一些,“还望李少爷能够帮我保守秘密,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小事一桩。”李晋玮的眼珠子转了转,“不过,你要怎么报答我?那可是一千两银子。”
    像他身为李府的嫡出少爷,每个月月银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一千两对于一般人家来说还是不少了。
    “早已为您准备好了。”范青瑜慢慢冷静了下来,让碧珠取出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满满当当的荷包和几张银票。
    “小娘子还挺上道。”李晋玮笑嘻嘻地把东西收入囊中,吊儿郎当地踱步出去了。
    发了一笔横财,他很是得意,把同伴今日的花销都包了,又收获了一连串嬉皮笑脸的恭维。
    茶楼雅座里,范青瑜浑身一软,像没有了半分气力般,撑不住跌倒在软椅上。
    “小姐!”
    碧珠连忙过去扶起她,只见范青瑜的脸上,已忍不住布满了泪痕,霎时她的眼睛也红了起来,“小姐,我们找到那个人了!”
    范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列祖列宗的众多牌位,数不清的损失,都等到了能够偿还的一天。
    虽然……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我没事。”范青瑜轻轻擦了眼泪,一双秋水明眸微微发红,在娇艳清绝的脸上更显得柔弱,让人不禁想要怜惜。
    她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竟然这样就被她探知了,甚至还不真实地像一场梦境一般。
    难道,真的是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帮助她吗?
    好让她早日能够得偿夙愿。
    范青瑜缓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对碧珠低声道:“我们现在只知道凶手是谁,却并没有证据能够扳倒偌大一个李府。”
    而且,她更不知道对方的动机是什么。
    “我们也只走了第一步罢了。”范青瑜低声喃喃道。
    父亲在青年时便与安国公不睦,而李叙在朝中一向却是一心为先帝的纯臣,她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毫无疑问,李叙看起来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良善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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