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那句话是说孝子对父母的……”

    “啊?”

    “就是说,挨了父母的揍……”

    “喂喂喂,花木兰你别揍了人还要羞辱我!”

    “是你自己不懂装懂,哈哈哈哈……”贺穆兰欢快的笑了起来。

    “&(&%!我都忘了你阿母是汉人了!”若干人一锤地板,叫了起来:“你怎么是女的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若干人的语气中满是惊叹和不敢置信,这让贺穆兰想起了狄叶飞那次的眼泪。似乎每个人都觉得花木兰应该身为男人,贺穆兰却觉得花木兰有如此的人格魅力,正是恰恰因为她的身上同时拥有男人和女人优秀的特质,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被她吸引。

    她的善良、包容、富有同情心,恰恰是最容易“异性相吸”的部分。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贺穆兰躺在地上,将这段木兰辞背了出来。

    “花木兰,你居然还会写诗。”若干人抓了抓脑袋。“我还以为自己跟在汉人后来这么多年应该变得又聪明又有学识了,结果还不如你。”

    “……”贺穆兰反应过来自己是用汉话说的。“没有,你已经很厉害,这么年轻做了太守。我在陈郡见过几位太守,最年轻的都已经四十多岁了。”

    “辞了尚书郎官位的将军大人就不要这么恭维我了。”若干人露出苦恼的表情,“我当着太守,靠的是裙带关系。”

    “哈?”贺穆兰傻了眼。

    “我姐姐入宫做了妃嫔,我大哥的好友独孤唯以前是兖州的刺史,他回平城之前将我调来了东平郡为太守,这不是替独孤家看地盘嘛。”

    若干人挠了挠头皮,“话说在大魏当军师可真困难啊,鲜卑人都被人当成一脑子马粪的家伙,汉人天生就有优势,动不动就拽文……”

    贺穆兰听到若干人诉苦,只好默默地听着。

    “我大哥过的辛苦,姐姐进了宫依附独孤娘娘,还算过的去。我本来想一直在军中的,但是我大哥和二哥都在军中,我想了想,还是走了先生的门路想法子出了仕,先从京官做起。只是我性子有些不太适合官场,这些老狐狸也是一不留神就能把你咬死,我只好一天到晚板着脸装城府深……”

    他掀起袖子,让贺穆兰看他的胳膊内侧。

    “实在忍的难受的时候,我就掐自己,用疼痛让自己集中精神。看到我胳膊没有……”

    若干人的胳膊上全是青紫,还有一些像是指甲掐出来的痕迹。

    “这都是我抱臂而立的时候自己掐的。”

    他放下袖子。

    “那时候我听到你解甲归田,心里实在佩服你。说走就走,说不要就不要,走的痛快,过的也舒坦。那时间我以为你不是女人,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做安乐翁,说实话……”

    “我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你的……呃,《若干子》……”

    “哦,那个啊,还没写好。”

    听到若干人的话,贺穆兰在心中一声惨叫。

    这是什么鬼名字啊!

    比若干人还可怕啊!

    我还炸干子呢!

    这书应该是没成吧?要是成了,那以后历史系学生上课就是这样的:

    “咳咳,各位同学们,今天我要介绍的是距今一千五百年前的一本兵书,是由北魏年间杰出的鲜卑军事家若干人编写的《若干子》……”

    救命啊!

    会笑场的吧?

    “你……你还不放弃?”贺穆兰扫了一眼手边的若干人。

    “你也建议我放弃吗?”若干人刺溜一下坐起来瞪大眼,“我为了这本书,已经耗费了无数心血,为什么要放弃?”

    他看着屋顶,咬牙道:“都说鲜卑有大将却无名将,我就不服气。汉人的本事是强,可是兵法这东西,要因地制宜、因人而异。我大魏以骑兵征战天下,兵种少、战法少,那是因为汉臣这么多年来都太依赖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愿意为鲜卑人思考该如何改变这陈腐的军制……”

    若干人看着贺穆兰,像是寻求支持那般地说道:“你在军中多年,你也知道的吧?我们在草原和大漠战无不胜,可是攻凉国就用了许多年,攻城时,为了破门,许多骑兵不得不下马充作步卒。你觉得这是对的吗?大魏以前主要的敌人在北方,现在主要的敌人却是南面,还用以前的办法,是胜不了的。”

    “啊,我完全赞同你的说法。”贺穆兰虽然不是什么军事爱好者,但是还知道一些骑兵攻城的缺陷。

    如今北方已靖,按照鲜卑人以战养国的德行,怕是下一步就是要攻打南方了,到那时候,不会舟船、步卒也少的鲜卑人确实辛苦的很。

    “不过,你想靠一本兵书就扭转人们固有的观念,那是很困难的。”贺穆兰叹了口气,“我怕你兵书写成了,可是别人却不赞同你的看法,也不赞同你书里的东西,那你岂不是会很失落?”

    “咦?”若干人露出又烦恼又纳闷地表情,对着贺穆兰使劲地看。“你已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花木兰了吗?”

    “什么?”

    贺穆兰被问的心中一沉,露出受惊的表情。

    “‘对于听不到你声音的人,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不要愤怒,甚至连控诉、抗议都不要做,因为这些都无济于事。你只管埋头做好你的事情,将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到那时,别人会洗耳恭听。’”

    若干人说出了这一大段话。

    “说出这样话的人难道不是花木兰你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贺穆兰愁眉苦脸,完全没有办法回答。

    “看来,我们分别后,你过的也不是如同传说中那般一帆风顺啊。”若干人叹了口气,似乎有点难过,“也是,你那样的身份,要瞒住十二年,一定是很辛苦的。现在终于能过上好日子,应该很开心吧。”

    “到目前为止,都算过的开心。”贺穆兰点了点头。

    “没成亲?军中应该有许多好男儿会对你献出忠诚啊……”

    “我要那东西干什么?没事拿来吃吗?”

    “罢了,不聊这个。”若干人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随便一想也知道花木兰这样的经历和年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良人”,那真是要看缘分的事情。

    “你为何会到东平郡来,还和江仇的人对上了?”

    “我也奇怪呢,你怎么来平陆了?”贺穆兰也扭过头去。“那江仇的靠山不会是吧?”

    “我的山头可没那么好靠。”若干人撇了撇嘴,“听说他来平陆之前,是司徒崔浩门下的门客。”

    “崔浩?”贺穆兰将这个名字在嘴中过了一圈,“他不是个贤臣吗?”

    “贤不贤,都是要吃饭的。平陆以前可是上上县,自这家伙来了以后,只能评成中上了。”

    若干人冷笑,“我来这里,就是因为之前有个孩子往我太守府递了状纸,状告这江仇仗着陛下的旨意四处残害沙门,让他母亲惨死狱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还没过堂,陛下的灭佛令就到了,那孩子也跑的没了影子,我实在担心他是被江仇灭了口,所以微服来了一趟平陆,想查查看那孩子有没有被抓住。”

    “你说的可是张斌?”

    “正是张斌,咦,你见过他?”

    “此事说来话长……”

    贺穆兰从自己路遇爱染开始说起,一点点的把这段时间的经历说给若干人听。若干人虽然已到中年,但本性还是以前那耿直率真的性格,所以他一下子露出苦笑的表情,一下子又是气愤,间或还挥舞几下拳头,惹的贺穆兰几次中断了讲述,还要安抚他的情绪。

    “啊抱歉,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在太守府的时候也是,一天到晚都有人跟在旁边,整日里就和在打仗似的……”

    若干人笑着道歉。

    “我知道了。此事我来之前已经派人细细查过,那孩子的母亲恐怕没死,而是被江仇送人了。”

    “被送人了?”

    “恩。张斌来告状的时候,我派了人四人五去查了下。慈苦大师藏在张家会被人告发出来,不是因为张家和那人有仇,而是因为张家的那位孀妇曾经拒绝过一位无赖的求亲。”

    “那无赖和江仇相识,江仇得到的许多不容易处理的东西,都是通过这位无赖的路子换成了金子的。若是游侠儿还好,游侠儿至少还有道义在,这人就是彻头彻尾的恶棍、地头蛇,他以前曾经敲诈过报恩寺,结果没敲成,后来又看上张寡妇,想讨回家做妾,又被拒绝,怕是早就怀恨在心……”

    “你有证据吗?”贺穆兰一下子关切起来,“你让人四人五打听的时候,可有打听到张斌母亲的下落?”

    “我也不敢肯定啊,此地的地痞说这地头蛇最近得了一个别人送的女奴,不过却是个哑巴。他在平陆居无定所,有好几个藏身之地,也不知道将那女奴藏在了何处。这女奴出现的时间如此巧合,江仇又一口咬定张斌之母得了恶疾,已经埋了,此事必定有蹊跷……”

    “埋尸的地方在哪儿?”贺穆兰一下子站起身。“不是说死不见尸吗?至少要开棺材看一看吧?”

    “这才是江仇狡猾之处,他造了张家妇在狱中身染恶疾的文书,又把她的随身衣物和尸首都烧了,说是怕恶疾传播,又葬在无人之处……”

    “烧了也要找到尸骨。若是没有尸骨或是不对,张斌之母就可能活着!”贺穆兰一下子站起身。“无论是冤死还是沦为恶人的禁脔,这都是犯罪。你身为一地太守,决不可姑息!”

    这时代没有高温的火炉,尸体烧完后会留下某些钙化物。虽然说现在没有什么仪器可以鉴别,但也许还有没烧干净的残留可以查验一番。

    就算是希望渺茫,但至少还有机会。

    “都烧成灰了,能看出什么不对啊。”若干人想也不想地回答。“花木兰你难道还有招魂的本事吗?”

    “我不会招魂。”

    贺穆兰感觉自己的心在炽热的燃烧着,她露出严肃的表情,望着若干人慎重地说道:

    “可是尸体也会说话。”

    这样严肃的花木兰让若干人吓了一跳,露出无措的表情,不过只是片刻,他就又笑了起来,摸了摸自己那两撇小胡子。

    “啊,虽然有点惊讶,不过这么认真的花木兰,才是我认识的花木兰嘛。”

    若干人笑的极为舒畅的样子。“会为了素昧平生、或是只有点头之交的人这般较真,我当年会活下来,就是因为你有这样的性格啊。”

    “这不是较真。我一直觉得冥冥之中这些事会让我遇上,一定是有它的道理。之前是不知道,所以想一走了之,可是现在知道了……”

    贺穆兰思路清晰地和若干人说道:“江仇这人不对,就算是崔浩憎恨佛教想要对付沙门,江仇为了讨好他投其所好,这么做也太过了。而且结交当地的无赖地痞、豢养甲胄齐全的私兵……”

    “现在还草菅人命……”

    若干人补充了一句。

    “是。我在平陆打听报恩寺的时候,有很多百姓以为我是什么‘贵人’,明里暗里的向我诉说江仇犯下的恶行。这些我都记下来了,让张斌带给我在京中的同袍素和君。但现在看来,情况很是不对。”

    贺穆兰皱起眉头:

    “江仇敛了这么多财,钱去哪儿了?用在了哪里?”

    若干人听了贺穆兰的话,也开始严肃了起来。

    两个人表情慎重了商议了一会儿,最后若干人点头下了结论:

    “情况是很诡异,但如今却不能打草惊蛇。这样吧,我会逼江仇告诉我张家妇埋骨的地方,再让我的郡兵去打听这里无赖的事情,若是能想法子把他抓起来问个究竟,大概就知道江仇到底搜刮了多少钱粮……”

    “那我在这里再住个几天。”贺穆兰想了想,也只能这样。

    那张家寡妇若是活着,别的不说,先得把她救出来再说。

    .

    “我们旧友重逢,能多相处几天,也是一件乐事!”

    若干人原本还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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