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和君是情报官,自然是不仅仅关心右军的花木兰,见抚军将军也在校场一侧带着亲兵观看大比,不由得有若所思了起来。

    “这个……”

    夏鸿脸色也不太好。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花木兰声名显赫,左军心中不服,来看看这个新兵第一人的深浅来了。

    “他一直在看校场门外。夏将军,他应该是在等什么人。”素和君心细如发,提醒夏鸿将军道:“左军抚军和什么人比较交好吗?”

    “……他和中军尉迟夸吕将军乃是好友。”

    夏鸿心头不安之心越来越盛。

    .

    校场内,贺穆兰驾着她的红马,看着下一位对手慢慢驰来。

    能在角力和弓术中两场比试中留下来的已经都是好手,这来的人贺穆兰也认识,正是卢日里的火长。

    对方见到是贺穆兰,持着武器在马上抱了抱拳,和贺穆兰道:“在下一来不是您的对手,二来卢日里受了你的恩德,这一战,我认输。”

    他干脆利落的滚鞍下马,牵着马就离开。

    而后几场,贺穆兰陆陆续续有遇见曾经委托她缝过尸体的同袍,对方都是和卢日里的火长一般,一见之后在马上行礼,恭恭敬敬地滚鞍下马,牵着马离开一射之地,以示尊敬。

    若是一个两个这样做还不显眼,问题是这是正军的大比,无数人都等着在这里博一个名声,哪怕打不过也要拼杀一番,好显示全自己的本事,让其他主将青睐,像这样干脆的下马认输,一副心甘情愿输得心服口服的样子,怎能不让人侧目?

    就连骑在马上的贺穆兰都有些发懵,她还没承受过这样的礼遇。

    古时死者为大,一个尊重死者之人,必定就是尊重生者之人。她的黑袍是右军士卒们对她的最高礼赞,一个部落的萨满,往往便是一个部落的精神领袖,更何况贺穆兰强的犹如天神下凡,又有几人不对她又敬又畏?

    “什么情况?”库莫提问身边的若干虎头。“为何对上花木兰的人各个都自愿认输,下马而去?”

    他们中军的正军每次大比,总要闹出几条人命来。若各个都这么谦让,也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这般看来,似乎这个花木兰在右军中威望很高啊。”若干虎头想起自家弟弟,“我那幼弟,说起花木兰来也是赞不绝口。这人好像还通些医术,他们火里有些小伤小病,都是他医治好的。”

    就凭这一点,他就觉得把弟弟送到那一火去是对了。

    ‘不愧是陛下的宿卫啊,即使在右军中,也能这么快出头。’

    库莫提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夏鸿那边。

    素和君这个鬼灵精都来了黑山大营,那一定是为了这位宿卫而来。大约是交换情报来了。

    素和君不认识库莫提,库莫提却认识他。素和君的父亲是先帝的宠臣,他从小就在候官曹当白鹭官,后来虽然做了天子的舍人,但实际上还做的是白鹭官儿的活儿,他是知道的。

    这花木兰,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点将台上。

    “夏将军,这花木兰……”素和君指了指又一个行礼下马,牵马而出的将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个……”夏鸿自然知道为什么,但为了花木兰的名声,他也不好多说,只是支吾道:“这个说来话长,回头待我和素和使君细细说来。”

    “那我就等着夏将军的‘细细说来’了。”

    素和君立刻接话。

    .

    眼见着贺穆兰一路势如破竹,渐渐比到了傍晚,终于连败同火的狄叶飞、那罗浑、杀鬼三人,成为了冠军。

    她和同火间打的确实漂亮,双方都熟知对方的招式,使得比武中看起来犹如互相喂招般过瘾,倒不似拼的你死我活那般凶险。

    狄叶飞、那罗浑、杀鬼三人,前两人是家学渊源,有招式有传承的武功高强之人,杀鬼则是彪悍勇猛,以一身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人本事赢得阵阵喝彩。

    这几战,不光是“花木兰”被人深深记住了,她这同火中武艺最高的三人也被其他主将牢牢记在了心里。其他诸如阿单志奇、若干人这样或稳重、或机变灵巧之辈,也让王副将注意到了,他是汉人,更喜欢稳重聪颖之人,对他们有了好感,便想等着大比过后把他们讨回来。

    镇军将军夏鸿对这个结局很满意,叫了贺穆兰上来就要褒奖。

    “花木兰,你以新兵冠军的身份入我右军,右军诸将都对你赞不绝口,如今一见,果然是武艺高强,有大将之风的人才。如今我右军还有一个九品裨将的位置,你既然已经军功四转,领这位置也不算是……”

    “慢着!”

    一声喝令突然高响,右军大校场中原本欢声雷动,无数素日和贺穆兰交好的同袍恨不得立刻毛遂自荐投入他的麾下,却听得校场门外传来一声高喝,在往声音传来之处看去,却见一群红衣的刑官曹和褐衣的伯鸭官走了进来。

    刑官曹是军中最讨厌的人,这些人负责掌管刑军,直接归大将军所管,三军之事他们件件都可问得。军纪军法都由他们掌控,那真是一言则生一言即死,小到士卒大到将军,提起他们都是闻之色变。

    好生生的右军大比,来了一群刑官曹,夏鸿立刻站起身来,下了点将台相迎。

    “几位郎将,不知道来此所为何事?今日是我右军大比,便是有什么事情,可否明日在……”

    这几个刑官曹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触右军镇军将军的霉头,无奈伯鸭官传令,他们也只能依从。

    “我等来提调花木兰。有军中之人告他‘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蛊惑军士’,此乃‘淫军’之罪!”

    “大将军命吾等查清此事,若是确实,军法处置!”

    这一言既出,满场先是鸦雀无声,而后爆发出震天的嘘声。

    “滚!你才谣言诡语!”

    “有本事你把我们全部都带走!”

    “我看你才是白日做梦!”

    素和君是为了花木兰而来,见到这么一出,立刻深思了起来。

    以前京中就有军中的折子,参大将军拓跋延偏袒中军,三军中右军生存艰难,中军派系林立,而左军则是同乡为战,互相排挤,这些都是足以酿成大祸的隐患。

    无奈拓跋延是陛下长辈,又深得信任,拓跋提还没成长到可以接管中军,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拖着,当年参这个的郎将也被罢了官。

    如今一看,恐怕那些折子并非空穴来风。

    .

    花木兰出自蛮古帐下,他手底下有这么个厉害人物,自然是与有荣焉,见刑官曹这般行事,心中憋了一大口恶气。

    蛮古在右军已久,看多了这种事情,又见左军将军在,而刑官曹又来的突然,他脾气火爆,当场就吼了出来:

    “肯定又是不要脸的左军,见我们这出了个厉害的,就想借刀杀人了,妈的!活该你们营啸!”

    “蛮古!”

    夏鸿皱眉喝止。

    “我刑官曹只听大将军差遣,你这莽夫,脑子糊涂了不成?”

    那为首的刑官曹脸色难看,一指贺穆兰。

    “给我带走!”

    小剧场:

    士兵甲:嘿嘿嘿嘿,对上的是阿单志奇啊,对方是个好性子,而且咱们提前还送了吃食,应该会手下留情吧……

    阿单志奇:妈的,就是你害的老子拉肚子,我挑!

    士兵甲:Σ( ° △ °|||)︴

    士兵乙:今儿花木兰手下留情了,这吃食真有效果啊。

    士兵甲:(⊙o⊙),为什么我快被打死了?

    ☆、第138章 听我怒吼

    蛮古是什么人?那是什么道理都不讲的浑人。

    他没脑子,不怕死,性子直,最主要的是,他最恨左军。

    左军那一肚子坏水的抚军将军刚来时,他就觉得今天要出事。右军当年有过好几位非常优秀的将军,后来都被左军强走了,这事三军都知道,而左军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左军的抚军将军和大将军、中军将军都是联姻关系。

    大将军拓跋延的妻子是尉迟大族的贵女,中军将军尉迟夸吕是尉迟一族这任家主的兄弟,拓跋延妻子的堂兄。左军的抚军将军则娶得是尉迟夸吕的族妹,这三人拐弯抹角的都算是一家人,虽然谁也不敢在拓跋延这位王爷面前摆“亲戚”的谱,可是鲜卑女人地位颇高,裙带关系比汉人要牢固的多了。

    左军的镇军将军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虽然大将军和中军都偏袒左军,但他出于大局的考虑,有时候反倒会做出一些谦让。可镇军将军如今正倒霉,先是发生了营啸,而后陛下将对大将军处事不公而参的奏折送到了边关,这拓跋延无论如何,都得表个态,以示自己并非在三军之事上无法一碗水端平的人。

    仅次于镇军将军的抚军将军是自己人,可镇军将军不是,左军的第一号人物就这么倒霉的罢官去职,灰溜溜的回京认罪去了。

    京中一直没有对大将军提拔抚军将军的文书有回应,可和抚军将军副吕已经开始接手左军的事务,俨然以左军未来的“镇军将军”自居。

    若说之前的左军将军还算让人能够接受,右军对这个狐假虎威已久的烂人早就是恨之入骨,见他居然还敢幸灾乐祸的站在校场另一侧阴笑,蛮古一下子就炸了毛。

    他跳将起来,带着几个亲兵跑到那姓副吕的将军面前,一把冲撞开几个护卫着他的亲兵,伸手就抓:

    “是你是不是?能去大将军面前告状的闲人,除了你还有谁?花木兰不过是一个小兵,就这样你都不肯让他出头,你还要再糟蹋多少右军的将士?”

    “蛮古将军,我乃上将,你怎可放肆?我好生生的去大将军面前告什么?你也说了花木兰只不过是一个小兵,我乃抚军将军,手下三千,为难他做什么?”抚军将军干笑着退了几步,又有几个亲兵上前阻拦。

    “蛮古给我回来!”

    “蛮古兄!”

    夏鸿见势不好,连忙叫王副将和几个将军上前去阻拦。

    此时贺穆兰已经被几个刑官曹围上,说实话,若是这一群手无寸铁的刑官曹,还不一定是贺穆兰的对手,可她担心自己会给刑官曹惹祸,所以默不作声的捏紧了双拳,忍耐着自己不把这几个人掀翻的冲动。

    她是女人,若是真严刑逼供了,怕是身份不保。

    可是她要在这里反抗,就等于坐实了自己“做贼心虚”,那之前那么多努力就成了白费,那些战死者的尊严也等于被践踏于尘土之间。

    所以她硬着身子,就是不走。

    贺穆兰的气力乃是来自天授,当她把脚步一分,以扎马的架势站在那里时,那几个刑官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些人以前去带人,哪有人敢反抗?他们连刑军都不用带,各个都跟着他们走了。反抗会更倒霉,谁都不会跟他们啰嗦。

    如今这群人拽脚的拽脚,拉胳膊的拉胳膊,这里是校场,又刚刚大比完,也不知道有多少右军的将士在这里,刑官曹们此番丢了丑,校场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嘲笑声,还有些人笑着叫了起来:

    “这是菩萨,要拜着抬!”

    “你不是说花木兰是妖怪吗?妖怪要请法师来驱啊!”

    贺穆兰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她就一心一意地立在那里,咬牙动也不动。

    夏鸿看看贺穆兰,再看看蛮古,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若是贺穆兰跟着他们走,他再去大将军那求情,说不定还能把花木兰带出来。可现在弄成这样……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倔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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